原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既然有选择了，干嘛还忍着对方偷偷贪买菜的钱？
这笔钱虽然不多。
但就跟一根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特别不舒服。
所以哪怕在叶同志这里订餐要贵一些，那他也觉得值，最少他舒坦了，手下的那批建筑工也吃得舒坦。
更免于这些人偷偷跑到袁包头那里去。
他可是听说了，不少人都有跳槽的打算呢。
既然要跳槽，那干嘛不是其他工人跳到他这里来呢？
也正是抱着这些小心思，周包头这几日是时不时就往这里跑，一来土豆泥烩饭确实好吃，拌在主食里的味道很香。
再来也是想着和这边的人打好关系，要真的开放名额，希望自己是头一批。
周包头正拎着炉子，想着自己时不时跑来挺值。
瞧瞧，这不就值得么。
人家都愿意借炉子了，那绝对是把他当熟人对待，不会担心他拿了东西不还。
“再过一周吧。”叶芮一边吃着一边答，“上午刚租了一套带院子的大平屋，打算把那里改造成后厨，这样就能做大锅菜，也能接更多的单子。”
“哎哟。”周包头惊了，“还租了一套屋子专门弄？”
那可不是小打小闹了。
不由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同志，瞧着年纪不大但是蛮有魄力。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胆子搞得这么大。
租一套平屋当后厨，这是想像先前的赵红，一次性接上百的订餐吧？
不过话说回来。
要是叶同志能保证饭菜的味道以及分量，这个生意肯定能做起来，最少比赵红强，绝对不会闹到退钱的地步。
至于会不会挣钱……
都花钱租屋了，怎么可能不挣？
但人家挣那是人家的本事，最少他们花四毛钱可在其他地方吃不到这么丰盛的盒饭。
周包头不做多想，赶紧道：“那可得接我的单子，我手下三十号人等着吃你这里的餐食呢。”
“行啊。”叶芮答应的爽快。
按着她本子上记得名字和数量，周包头应该是排在前面，怎么都有他的份，正好让他帮着去宣扬宣扬，她坐等订单来就好。
“爽快！”周包头笑得眯眼，拎着炉子就离开，等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手下的工人，一起高兴高兴。
等人一走，余兰枝就好奇着，“小芮，屋子定好了？”
“嗯。”叶芮点了点头，将平屋那边的情况大概说了说，并道：“我等会去问问有没有人能接单，尽早把那边改造出来。”
“就小方吧。”余兰枝提议着，“你还记得袁包头手下的小方吗？先前聊了聊，他家还有两个弟弟，因为手艺还没出家所以没来上工，但也是跟着学了很长时间，他说等过了年，就能带着弟弟一块来袁包头手下干活了。”
天天见，难免会一起唠嗑唠嗑。
可别说那些多话的都是女同志，真要八卦起来，男同志比她们还能唠。
不说了解工地上所有的人。
但每天都往这边领饭的人，余兰枝还是认识了不少，尤其是她嘴里的小方。
也是有原因。
小方这人和她儿子一般大。
二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弟弟，听他说还不到十五岁就跟着师傅在工地里干活，有人问辛苦不辛苦，他只会傻笑着说月月能拿到工钱就不辛苦。
还说等明年就更好了。
两个弟弟一块来挣钱，攒个几年的工资，三兄弟就能娶媳妇成个家，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会像以前那样，从年初到年尾，都是三兄弟抱团过日子。
“我之前听袁包头还夸过，说是他两个弟弟的手艺活不错，还庆幸自己早早就定下这两个好苗子呢。”
“行。”叶芮应着，“等会我就找他问问。”
……
“这是蛤蜊肉吧？”贺大贤看着饭盒里的菜，他有些惊奇：“我大伯的儿媳娘家就在海边，以前还专门给我们带些蛤蜊回来，结果搁得太久都死了。”
“然后呢？扔了吗？”
“哪里舍得扔，最后我婆娘一锅煮，那股腥味一个秋天都没散。”贺大贤经过那次的事，对面前的蛤蜊肉有些不敢下嘴。
不过闻着倒是不腥，还是一股鲜味扑鼻。
他没多犹豫，夹起一块蛤蜊肉尝了尝。
这一尝，不由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叶同志的厨艺就是好，什么食材都弄得这么好吃。”
“别光吃肉。”有人提醒，“余嫂子先前说了，说这里面的汤汁才是灵魂，你们拌着饭吃，特别鲜！”
蛤蜊肉里有不少浓汤。
特别浓稠，用浓稠的汤汁拌饭不比土豆泥烩饭来得差。
而且还是一股独有的口感，香得他们连着大口吃了起来，没几口菜还没吃完，饭就得见底了。
小方也差点没忍住。
不过好在毅力强，硬生生给忍了下来，想着将难得吃到的美味给两个弟弟留下来。
“小方，你就吃了吧，余嫂子还说了，这道菜不能放，一放就变得特别难吃。”
余兰枝是特意提醒这句话。
搁在以前，她家大全不也是在厂子里遇到什么好吃或者稀罕的食物就兜着往家里带？
现在也一个样，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不少人都不会将餐食都吃得干干净净，而是在稍微填饱肚子后，将剩下的饭菜往家里带。
所以，有些不经放的食物她都会事先提醒一下。
省得他们这边特意省下，结果带回去却发现根本没法吃。
蒜蓉蛤蜊肉就是。
搁久了不鲜美不说还腥臭，要是放的时间长还容易吃坏肚子，余兰枝在他们来拿餐食时，特意一个个叮嘱过。
贺大贤知道他的情况，便道：“你就把蛤蜊肉吃了，把葫芦肉带回去给弟弟们，也别觉得可惜，等他们明年来咱们队伍，不也能跟你吃上一样的饭菜？”
小方虽然有些遗憾，但想想也是。
再过几个月就好，到时候不用他天天省着这口吃食，而是一家三兄弟都能吃一样的饭菜。
不过小方没想到是。
不用等几个月后，明天就可以了。
叶芮专门跑了一趟，问清他两个弟弟会什么工种后，便请他们两人明天来干活，并说了两人的酬劳，“一人一天两块钱的工钱，包两餐，中午和晚上让他们过来和你们一块吃。”
小方闻言眼睛一亮。
两块钱的工钱不算高，但现在的活难找，再加上弟弟们还没正经出师，一般碎活没问题，像工地上繁杂的活还得再学学。
更别说还包了两餐伙食。
还是和他一样，一餐四毛钱的标准！
他连连点头，“叶同志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好好干活！”
甚至小方都决定了，等他下班了还能过去验验工，把他们没做好的地方再重新做一做。
叶芮当然放心，难听的话先放前面，“先试一天，如果不符合我的要求，我会另外再找人。”
“好好。”小方不觉得有问题。
要真的做不好，叶同志不说他也会让两个弟弟滚蛋。
房子租好、工人也招到。
接下来的几天，叶芮忙得没时间搭理屋里的人，天天是早早的出门，大晚上的回。
大杂院那边不是没人好奇过，也有一些小道消息传来。
毕竟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就算没人经常往工地那边去，但他们这边离机械厂也不远，那边的人天天看着余兰枝带着侄女推着板车出门，时间一长也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
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大杂院这边。
但是吧……
叶芮忙的逮不到人，众人好奇去叶家打听，本想着以这两夫妻的脾性，知道叶芮在外挣钱了，肯定又得闹起来。
结果呢？
哑炮了。
两夫妻惊讶是惊讶，惊讶之后一个屁都没。
等叶芮回家后，那屋里是半点响声都没，有些看热闹的、还有些想着上前劝劝的，结果全都白等了。
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家的转变怎么就这么大。
可又怎么可能不大呢？
一个个受了那么大的罪，叶芮那里还抓着大把柄，他们敢怎么做？
就算天天看着叶芮拿着肉饼、肉包子、肉骨头等等回来，他们最多只敢多深吸几口香味，都不敢开口骂她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
他们是真不敢，但彼此又气对方怎么不说。
这不，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叶芮吃下香喷喷的猪肉包子，直到人走后，叶志庆才敢开口抱怨，“妈，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
他觉得爸妈变了，都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他可是家里的长子欸，爸妈说过无数次这个家都得顺着他来，以后由他当家做主，家里的东西也都给他一个人留着。
怎么现在，就不敢为他争取了呢？
被他质问的周湛芳一句话都没说。
她现在是彻底学聪明了。
说了有什么用？吃的用的都不属于她，可叶芮一旦生气起来，倒霉的头一个就是她，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站在高台上的窘迫，去厂子上工一直都不敢抬头见人，都这样了，她还敢怎么说？
叶志庆见她没回应，又忍不住看向另一人，“爸！”
叶大漠倒是有反应了，蹙着眉头道：“你跟她一个丫头计较什么？家里又不是少了你的吃、少了你的穿，你就安静安静点吧。”
好歹等人嫁人离开了，再……
咦！叶大漠眼睛一亮，他像是找到了好主意，“叶芮也不小了，是不是可以嫁人了？”
十八岁确实也不小了，也不是没这个年龄就嫁出去的。
反正她不可能为这个家付出些什么，那还不如早点嫁人，他们摆脱一个狠茬子，还能收一笔彩礼……算了，彩礼要是收不到就收不到吧，只要人赶紧走了就成。
越想越觉得可行，叶大漠迫不及待道：“湛芳，你去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记得以前还有人打听过吧？”
是有人打听过。
但那个时候他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养大的姑娘好不容易能挣钱养家，哪里舍得就这么嫁出去？
但现在不同了，恨不得马上办喜事。
“我不去。”周湛芳想都不想就拒绝，她也觉得这个法子好，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由她牵头，万一叶芮那丫头不满意，她又得跟着受罪。
她可不想真的把检讨的相片挂在墙上，也不想自己的名字和相片登到报纸上，“你在厂子里不是也认识不少人吗？你干嘛不去？”
“……”叶大漠答不上这句话，最后怒喝一声，“就你屁话多！”
两口子互相瞪着对方，最后不约而同的撇开头。
还能为什么？
都不敢呗。
他们不敢，叶志庆更不敢了，但他敢乱出主意，“要不让大姐去劝劝？”
说到这个‘大姐’。
叶大漠两夫妻难看的脸色舒缓了些。
虽然这个大女儿很小就被送了出去，但其实一直都没断开联系，尤其是这几年，文静成年后就有了工作，跟着又嫁给一户条件好的人家。
没有经常来往，但一年来也会联系几回。
每回都是空着手去，大包小包的回。
尤其是近两年，从那边拿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值钱。
对于已经掌控不住的二女儿，这个被他们早早送养却一直在回报他们的女儿，才是最贴心的。
提到文静，周湛芳弯着的背脊立马直了起来，她道：“是有段日子没见她了。”
叶大漠跟着附应，“过两天休假就去一趟吧，省得长时间没见面，她都和我们生分了。”
“爸，带我一块去。”叶志庆有些急切，“让大姐带我们下馆子吧，城南那边开了一家羊肉锅，我还没吃过呢。”
也是没钱吃，吃一餐就得好几块钱，他私房钱早就用完了，不然也能一个人去吃独食。
三人这边琢磨着什么时候去。
结果还没等他们计划好，就有活派给了他们。
这天叶芮没跟以往一样，当面馋他们吃完就离开。
而是馋了后没马上起身，直接开口吩咐着， “我这边缺些干活的劳力，明天开始你们把休假都用上，带上叶志庆一起过去干活。”
“干活？”
“干什么活？”
“……唔，哎。”叶志庆想拒绝又不敢拒绝，憋得满脸通红，只会垂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