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没吃几口。
裴砚青开始给闻钰夹菜。
关键是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蒋则权本来就烦,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拽住裴砚青的胳膊,“她没长手吗?”
全桌的人都看向他。
一阵沉默。
吴洲洲笑着说:“哎呀,你不知道,人家是闻钰男朋友啊,夹个菜多正常。”
蒋则权下颌紧绷,差点咬碎后槽牙。
“男朋友?”
“对啊,刚闻钰已经介绍了,你没在。”
蒋则权手里的筷子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声音,他沉默半晌,冷笑了一下,“是吗?”
“其实她和我一起在外面吃过饭了。”
“还是别夹菜了,我怕她撑着。”
裴砚青没和蒋则权说话,他转头跟闻钰说:“要是吃不下就给我。”
闻钰说:“没事,我吃得下。”
她完全向着裴砚青。
蒋则权脸色阴沉到可怖,闻言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
“我吃饱了。”
说完回了房间,二楼关门的声音巨大无比。
他其实已经很冷静了,没有当场把桌子掀了说他才是闻钰男朋友。
蒋则权窝在床上生闷气,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气的眼眶红了几遍,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闻钰去哄他,估计还跟裴砚青呆在一起呢,蒋则权在心里骂裴砚青,整天阴魂不散的,就知道装可怜,装可怜也就算了,关键是闻钰还吃这一套,他丫的一装可怜闻钰就心软。
真不要脸。
蒋则权越想越气,坐起来怒抽了一根烟,又觉得这样不行,他怕裴砚青整什么幺蛾子,跑下楼要去亲自盯着。
他刚下楼就看见俩人在小厨房里凑在一起,裴砚青满手泡沫,正在洗碗,闻钰在旁边盯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开始笑。
蒋则权太阳穴跳了跳,深吸一口气,两三步冲进厨房,直接先把他们隔开了。
近乎刻薄道:“你怎么洗的碗啊?倒这么多洗洁精,浪不浪费啊?这小地方买个洗洁精要跑好远,你懂不懂啊?”
“你到底会不会洗碗啊?把干净毛巾都糟蹋了。”
“钢丝球在这放着你看不见啊?你俩眼珠是挂件啊?”
“你能不能行啊?不行让我来。”
他一顿输出,裴砚青没反驳,安安静静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干净,很平和:“我不是故意的,那你来吧。”
蒋则权被噎住,“……我来就我来。”
然后这局面就变成了他一个人在洗碗,裴砚青和闻钰在院子里逗猫玩。
蒋则权看着他们的背影,非常暴躁地洗碗,水飙的到处都是。
他受够裴砚青了,他并不清楚闻钰和裴砚青已经离婚,裴砚青其实是没有底气和他抢,在蒋则权的视角来看,裴砚青一来就可怜兮兮的,装出恶心的温良小白花的样子,主要目的是衬出他是个毒夫。
靠。
谁不会装啊?
蒋则权精挑细选,选了个有分量的碗,用力砸到地上。
很清脆,很响亮,“啪”的一声。
他立马蹲下拿了个碎片,往自己指腹上割,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玩意儿格外锋利,划了个比预期要大的口子,疼的他眉心拧起,鲜血顿时涌出来。
“怎么了?”
闻钰听到声音,先走到厨房门口。
蒋则权捂着自己的伤口,蹲在地上不吱声,等到闻钰看到水泥地上的血,蹲下去抓他的手,他才抬头。
“……好痛。”
蒋则权没骗人,他是真痛,眼泪是被生生痛出来的。
他和那种特别能忍痛的兔子不一样,他从小忍痛能力就很差,感受到疼痛的阈值比一般人要低。
闻钰拉他,“先去用水冲一下。”
蒋则权下巴挂着眼泪,站起来,把手放到洗手池里冲,裴砚青这时候也过来了。
闻钰看着蒋则权止不住的血,有点着急,跟裴砚青说:“你帮忙去拿下创可贴,二楼尽头,在他屋子里,放在桌子左边抽屉。”
她说的非常详细,像是对蒋则权的房间很熟悉。
裴砚青沉默了两秒,眸光暗下去,手攥拳,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很快恢复正常,说“好。”
蒋则权突然想起什么。
他叫住裴砚青,“不在那里,在我那个黑色外套的兜里,挂在门后面。”
“记住啊,门后面。”
裴砚青走了,闻钰没有细想,她只是问:“你的药箱不是在桌子里吗?”
蒋则权脸上还有点湿润,“是啊,但创可贴之前拿出来了。”
大约一分钟后,裴砚青拧开蒋则权的房门,走进去拿下来门背后的黑色外套。
左侧的兜里什么也没有。
右侧的兜里……有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以为那是创可贴,伸手掏出来。
开过封的。
房间里灯没开,裴砚青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把盒子打开想拿一个出来,他才发现这不是创可贴。
一整条,连在一起的,每一个是四方的,边缘锯齿状。
是套。
剩了四个。
他愣在原地,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缓慢地抬手按开了灯。
盒子外包装上写的是十二个装,也就是说,这盒已经用了八个,他手里这盒用了八个,可能还有其他已经用完扔了的。
草莓味儿的。
说不定是闻钰选的味道。
他想起之前和闻钰离婚后唯一一次通话。
仓促的结束,以及她隐忍的喘息声。
那时候他不停打电话,应该是打扰了他们。
塌方后,他担心她安危的时候,闻钰在忙着和蒋则权上床。
怪不得蒋则权这次见到他,对他敌意那么明显,一直找存在感,原来他才是闻钰真的男朋友。
仅仅两个月。
闻钰就能对蒋则权爱到这个地步。
裴砚青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画面,每个画面里,闻钰都很认真的告诉他:“我没骗你。”“我答应你。”“如果和他比,我会选你。”
“我不会爱上蒋则权。”
“我向你保证。”
“我发誓。”
“离婚后,什么都不会变,你可以继续戴你的婚戒……”
“裴砚青,你相信我吗?”
他每次都回答,“我相信。”
最后他得到的是什么呢?蒋则权和闻钰明明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他们都默不作声,蒋则权让他看到这些套,让他明白自己才是小三。
闻钰给他擦眼泪,牵着手哄他,不是因为她还对他有什么旧情,而是施舍的,像临终关怀。
可能是怕他想不开吧。
她的善良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
为什么要骗他?
直接说我不爱你,很难吗?
如果根本就不想见到他,直接说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因为应付你很麻烦,很耗神,很难吗?
为什么每次都给他希望?
裴砚青的心死了。
浑身是凉的,脑子是麻木的。
哭不出来。
眼睛涩痛,涩到连眨眼都艰难。
他是片干涸掉的盐碱地,荒废了,而且这辈子都要荒废下去。
裴砚青行尸走肉般把那四个套放回原位,然后从蒋则权桌子里找出了创可贴。
他下楼。
把创可贴送到闻钰手里。
模模糊糊听见闻钰问他怎么了。
裴砚青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能说了句“没事”,又好像是“我有点累了。”
闻钰没继续问,她现在顾不上裴砚青,转身给蒋则权贴创可贴去了。
裴砚青现在已经清楚地明白,他是个多余的人。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只脏兮兮的兔子还在他的椅子上,他说了要洗洗再给闻钰。
裴砚青想,答应过的事……无论怎样都要做到吧?
他拿着那只兔子,颤抖着手,拉开拉链,把里面的棉花和电池都掏出来,在淋浴室里冲。
裴砚青不知道怎么调热水。
水温很冰,他的手指都被冻到红肿。
但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持之以恒地去试图把兔子复原,变成原来那个干净又好看的。
淋浴的头在高处,无法拆卸,裴砚青被弄的浑身湿透,身体一边抖边用肥皂搓那个空荡荡的兔子皮套。
闻钰收拾好蒋则权的伤,发现裴砚青不见了,她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两三分钟后,裴砚青才应答。
他声音很哑,简短地说他困了。
裴砚青在淋浴室里呆了一整夜,隔天早上,闻钰去叫他吃早饭,推开淋浴室的门,发现裴砚青抱着洗干净的兔子,蜷缩在角落。
湿漉漉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头垂着,偶尔会颤栗,看起来像熟睡,应该是在做梦,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别走……”
闻钰呆滞了两秒,赶紧蹲下叫他,指尖刚碰到他的脸,被烫到缩了回来。
裴砚青发烧了。
闻钰立刻把他搬出来弄到床上,去拿体温计,一量,四十度一。
第53章 连江
裴砚青这种程度的高烧需要送医院。
闻钰叫蒋则权帮忙, 他不情不愿地把人扛着摔进车后座。
城里的医院人满为患,蒋则权怕闻钰被挤着,让她在车上等, 他去挂号。
二十五分钟后, 闻钰在车上, 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 那边的男人说了两个字:“回家。”
“……”
闻钰的呼吸停了一下,僵硬道:“我不在省内。”
闻钊:“有直升机去接你, 五分钟之后上医院顶楼, 一个小时内我要看到你。”
闻钰攥紧了手机,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你给我手机里装定位器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应该知道离婚的事,之前她和裴砚青去民政局登记离婚,这个地点太显眼了。
闻钊没有多说, 声音比以往沉:“你奶奶过世了, 乖一点, 我今天没空和你吵。”
他挂掉了电话。
闻钰对奶奶的印象不多, 只是很小的时候偶尔会被送去奶奶家, 这是一种奖励方式, 如果她表现得很乖, 比如能正好穿上XS的公主裙,被闻钊抱着介绍给一众上了年纪的陌生面孔,给他的慈父形象添砖加瓦,知名企业家需要个完美的声誉。
闻钊每次都要弄得这么夸张,明明晚回去一会儿不会出什么天大的事, 他非要这样,来显示出他对她足够的控制权。
闻钰给蒋则权发了个微信, 说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让他把裴砚青照顾好,又给吴洲洲请了假,然后坐电梯到顶楼。
直升机的声音很大,她在风中凌乱,这医院的顶楼面积不大,直升机勉强找了个宽阔的位置停稳。
很快从上面下来个保镖一样的男人,肩很宽厚,立领军绿色迷彩衣,寸头,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个降噪耳机。
闻钰还没坐过直升机,不知道怎么上,还在犹豫,身后的那个保镖向前两步,先踩到横杠上,不耽误一分一秒,胳膊一伸握着她的腰,直接把她拽上去了,然后又花一秒顺手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动作麻利,寡言少语,气质莫名有点像孤鹰。
不像闻钊身边的那些擅长阿谀奉承的下属,是完全的陌生面孔。
闻钰多看了他两眼。
应该当过兵,平常坐姿也会保持端正,肤色黑,鼻梁很高,侧颜看起来算赏心悦目,美中不足是眼皮上有道泛白的疤,大约有半厘米长。
保镖先生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扭头看过来。
闻钰赶紧移开目光。
过程中二人互不打扰,直升机三十几分钟后降落在私人停机坪。
闻家一年内第二场葬礼,布置的和当初闻书然死后一样。
闻钰跟在男人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被带到那个熟悉的房间前,没有关门,闻钊的黑西装胸口里放了朵小白花,靠在檀木桌边抽雪茄,看见她了,指了指她身边的男人,又指向她。
“连江,搜身。”
连江没有立刻服从,“先生,我去找位女——”
“让你搜就搜,磨磨唧唧的。”
闻钊打断他,吐出一口浓烟。
连江站到闻钰面前,声音低低的:“闻小姐,冒犯了。”
“……”
闻钰忍住自己心底的暴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胳膊。
连江动作很快,上半身没有多少问题,他摘了她的手表,手掌按到闻钰大腿侧边的裤兜时感受到硬物,没有直接去拿,先询问了她:“里面是什么?”
“手机。”
“我替您保管。”
闻钰掏出手机递给他。
“右边的兜呢?”
闻钰盯着他,脸色冷淡,很清晰的说:“卫生巾,超薄日用,两片,应该没有窃听功能。”
“你要替我保管吗?”
连江顿了顿,垂下眼,“这个不用。”
他蹲下检查了她的裤腿以及脚腕,确定正面没有问题,绕到她身后,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