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闻钰把那片树叶塞到他手心里,他才看清。
“送你的,礼物。”
“墓里还有一大堆,要什么样的都有。”
“一个树叶而已,哭成这样干嘛?你三岁小孩啊,丢不丢人啊?”
“不准哭了,跟我回去,你把潭扬牙都打掉了一颗,人家都没哭,你在这里哭得要死要活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第82章 脸颊
“……送我的?”
裴砚青的思绪迟缓, 掌心的那片叶子太轻了,轻到不像真实的。
本来以为闻钰会让他滚,但她温柔到极点, 还给他了一份礼物。
“不要?”
闻钰故意这样说, “不要就还我。”
裴砚青慌忙把手缩回自己胸口, “我要。”
他对着微弱的白光看, 生怕惊动了这片叶子,很小声的问:“这个……也是两千年前的?”
闻钰:“嗯。”
裴砚青沉默了好久, 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眶又红了, 闻钰刚想命令他不准再哭,他抬起湿漉漉的眸,突然哽咽着说:“我好爱你。”
通常裴砚青不会说如此直白的情话。
闻钰怔住了,“……”
裴砚青盯着她的眼睛, 感觉全世界都是模糊的, 只剩下闻钰一个人, 他其实没在告白, 只是叙述事实, 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栽了, 并且要一直栽下去。
“我可能要爱你好几辈子了。”
“你这么好, 好到,我觉得自己不配。”
闻钰躲开他的视线,稍微有点心慌,只说:“我……我得回去了——”
这时,裴砚青猛地凑过去, 吻了她的脸颊。
一触即离。
像片很温暖的云掠过。
闻钰的睫毛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 听见耳边低低的啜泣:“抱歉,我忍不住,如果现在不这样做,我真的……会疯掉。”
裴砚青全身都在颤抖,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现在死了也无所谓。
情绪濒临崩溃边缘。
如果不说,他怀疑自己整个人的心脏会像烟花一样炸开。
于是他只能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在胸腔肆意冲撞的紊乱气息里,一遍又一遍的,一边流泪,一边在她耳边重复:“……我爱你爱得要疯掉了。”
“闻钰……我真的……爱你爱得要疯了。”
“我没办法……我真的好爱你……快疯了……已经疯了……”
爱到失控,爱到无法思考,整个人全部的细胞都在叫嚣,全部的血液都在沸腾,全部的神经末梢都在传导同一件事,他爱她。
这件事怎么会如此痛苦又幸福。
“谢谢你……”
裴砚青的滚烫的泪坠在她的锁骨上。
他无法停止,“闻钰……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真的,好到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有爱你这件事了……”
“无论多少次难过到心碎,我都会爱你……像疯了一样的爱你,这是不是你这辈子……听到过最糟糕的话?”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允许我说一回,好不好?”
“就允许我说这一回……”
闻钰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裴砚青垂着头哭,后背都在抽搐,下巴抵在她左肩,像小动物,断断续续的:“对不起,我太自私了……爱得一点都……都不礼貌。”
“可你太好了……没人像你一样好。”
“你对我这么好……我,我还恩将仇报。”
闻钰听过很多种告白,只有裴砚青的像是罪己诏。
裴砚青说她好,可她明明这几天一直在对他单方面持续的冷暴力。
她擅长做这个,但现在却不太想继续了,谁的爱都没有错,裴砚青的爱是无辜的,她不想给他希望,但她更不愿意看到裴砚青像这样贬低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她没办法给出任何承诺,但裴砚青起码值得一句真话。
闻钰缓慢又坚定地抬手,抚上裴砚青还在细微颤动的后脑。
她说:“不是。”
裴砚青愣了一下,含糊的哭腔:“嗯?”
闻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我听到过最糟糕的话。”
无论多少次难过到心碎,你都会疯了一样的爱我,这句话,不是我听到过最糟糕的话。
第83章 我爱你
潭扬在院子里干坐着, 等了半个小时。
闻钰才回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裴砚青,他脸上的眼泪还没干, 但看起来一点儿不颓废, 反而好像有种劫后余生、风调雨顺的振作。
显而易见, 闻钰哄他了。
裴砚青手里还小心护着一片树叶, 潭扬想起下午,那树叶应该是裴砚青像疯狗一样打他的导火线。应该是要赶紧给这片树叶找个存放地, 他问了闻钰两句话, 然后就上楼了。
“那是什么?”
潭扬从木凳上起来, 走到闻钰面前,挡住她看向裴砚青背影的视线。
他之前在阴影里,闻钰没注意到。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他,“墓里随便捡的叶子。”
潭扬眼里情绪不明, 脸上的伤还新鲜, 眉弓处的血痂都还没有结住, 能看见一点点血珠, 平日里春风化雨的气质此时揉杂着一丝戾气。
“所以他下午以为你送了我, 才来打我。”
闻钰点了下头, “确实是他的错。”
潭扬气滞了一瞬, 他忍了又忍,没有显露出自己心底的燥意。
“现在,你送了他,没有给我。”
闻钰脸上飘过茫然,“……难道你也想要?”
她用了“难道”这个词。
闻钰的意思是, 潭扬本身就是搞文物修复的,见过比这更稀奇的, 不会像裴砚青一样对这种东西有什么滤镜。
“为什么我不会想要?”潭扬扯了下嘴角,“因为我看起来不需要?因为我不够可怜,因为我不会哭?”
闻钰牵住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对你来说,不算稀奇的东西,你应该看不上才对。”
潭扬沉默下来。
“早点休息吧,我先上楼了。”
闻钰很快松开了他。
“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呢?”
潭扬转身,攥住她的手腕。
“什么东西?”
她忘了。
潭扬的心沉到最谷底,声音也低哑下来:“大白兔。”
闻钰刚想说话,但他没有再等她回答,直接把她拽进院旁的杂物间,闻钰背靠在木架上,潭扬手臂撑在她两侧,月光很清淡地照在他脸上,照出他隐约湿润的眼眸。
“闻钰……你真的要我吗?”
他弯着腰,离她很近,近到鼻尖都快蹭到。
一瞬间被灼热的气息笼罩。
闻钰僵住,有些懵。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察觉到潭扬似乎有点不对劲的情绪,“……我要。”
“既要我,又要他吗?”
闻钰轻皱了下眉,“我没有这样想,而且这几天我一直都和他保持距离了——”
“之前在三清殿,我打了他,你虽然跟我走了,但还是一直想回头,因为他受伤了,你心疼他,今天他毫无缘由打了我,比我打他要狠好几倍,你知道之后只问了我几句话,转身去哄他哄了半小时。”
“为什么?”
闻钰顿了顿,“因为……因为他看起来真的难过了。”
潭扬被这个回答气笑了,“我不会难过吗?”
闻钰:“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只选你了,我不知道他也会来白鹭山,这段时间我和他都没有过什么单独相处的时候——”
“时间很重要吗?”
潭扬打断她,他的呼吸是杂乱无章的,“我一直觉得你慢热,你需要很多时间相处,所以我从来不逼你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等你自己想清楚。”
“但你和裴砚青之间好像不需要什么时间,你们旧情复燃总共似乎只需要几个小时。”
“来的第一天、三清殿、刚才,你们单独相处总共加起来有两个小时吗?”
“每次你都动摇了,但你一直说会要我,你好像是选我了,但其实你一直都更在乎他。”
“三清殿里,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接吻吗?还是比接吻更亲密?”
“他亲你,你会允许,他哭了,你也心疼,闻钰,哪怕这样,你也能坚持告诉我,你选的是我?”
闻钰想起在三清殿,想起刚那个脸颊的吻,她没办法反驳,但又觉得不是潭扬说的这样。
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响。
闻钰拿出来瞥了一眼。
蒋则权这么晚给她打什么电话?
她利落地按掉,重新看向潭扬,“我没有更在乎他,我只是觉得,有些情绪你自己可以处理。”
潭扬看起来快哭了,但还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得体面目,“我怎么自己处理?我是不是就不该有情绪?”
他是一直好脾气的潭老师。
情绪一直都那么稳定、行事成熟、温和敦厚、不冲动、不爱哭,看起来不需要任何关心。
这是闻钰心里的潭扬。
那个能给她一种中庸的舒适的潭扬。
不用她思考的舒适。或者说,像闻书然的那部分温柔。这是她喜欢的地方,这是一直以来她想选他的原因。
闻钰被说中了心事。
她其实打心底里就是不希望潭扬有情绪,她就是希望潭扬一直是那个省心省力的潭扬,她需要那种舒适的时候他给出来就可以了,她不希望潭扬有另一面。
但她还在为自己解释:“你当然可以有情绪,但你纠结裴砚青根本没有必要,你懂吗?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而且我不喜欢你一直这样逼问我。”
她其实知道潭扬这样是因为难过了,但她不打算处理,所以这样说。
铃声又响了,蒋则权又在给她打电话。
闻钰本来现在就有点烦,捞出手机又狠狠挂断。
潭扬看出她抵触,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抬手抚上她的侧脸,极力保持温柔的语气:“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闻钰。”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不安,而且每次你不自觉地偏向裴砚青的时候,我都会难过,我会觉得委屈,为什么你只愿意哄他,一点都不哄我,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没有。”
他捧起她的脸,近乎执着地看进她眼底,因为太渴望她能明白了,声线在颤抖:“闻钰……我也需要你。”
“我也很需要你。”
关键的问题是,闻钰其实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
为什么潭扬不能一直温温柔柔的给她洗衣服、按摩、做舒芙蕾,在她累的时候给她拥抱和爱?为什么他不能像一个能时刻运转的齿轮机械,发觉自己卡顿就自动上点润滑油?
这是自私的想法,但这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闻钰叹了口气,“那你要我怎样?现在哄你?”
潭扬被她脸上的不耐烦刺痛了。
他放下手,眉眼低垂,那颗牙掉落的位置正连着神经痛,一阵一阵的。
“……不用。”
“我只是想让你更在意我一点。”
闻钰正要开口,手机又响了,她点到绿色的圆圈,烦躁的:“蒋则权你是不是有病?!!有事就发微信,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吼完这句她就挂了,也没有听对面说话的意思。
闻钰不想弯弯绕绕,“我在意你,潭扬,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前提是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再纠结裴砚青,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质问我。”
潭扬的唇角抽痛,眼眶热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所以你喜欢我什么?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我连委屈都不能有?为什么我连说出口都是错?”
“我没有想让你哄,可为什么你对他能做到,对我就不行?”
委屈到极点了。
他才会说出来的。
裴砚青打他,抢他的糖,因为一片破叶子,闻钰没怎么关心他的伤,转身就给了裴砚青想要的,还安慰他那么久,但回来就闻钰忘记自己说过要给他拿大白兔。
潭扬并不是要故意和裴砚青对比的,他一般都是能听话懂事的,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本来觉得闻钰只是因为不了解他,所以不小心忽略了他。
闻钰已经完全没有耐心。
她不缺男人,她喜欢一直好好先生的潭扬,这和裴砚青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她对于潭扬这个人的某种硬性要求。
那是她眷恋的地方。如果他做不到,她就不想要了。
“我不会哄你。”
闻钰盯着他,“我希望你是永远不需要我去哄的人,我希望你永远能好脾气、永远都温柔、对我永远都像以前那样体贴包容。”
“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