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岭看了他一眼,也看到他旁边的裴砚青,他问陈才:“你也玩儿?”
“玩啊,刚倒垃圾去了。”
陈才说着,不动声色先把裴砚青按到那个木凳子上坐着。
裴砚青和闻钰差不多是正对面,坐定之前,他们很短暂地对视了一下,裴砚青眼里是小心的试探,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参与,在无声地征求她的同意。
如果她稍微皱个眉,他就退出。
闻钰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她像是根本不在意,很快移开目光,低头看向潭扬牵着自己的手。
一分钟后,游戏开始。
因为人比较多,就没有猜拳,就是在空地上转瓶子,转到谁,谁先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如果选了难以回答的问题,或者不想做大冒险的任务,就接受惩罚,喝苦瓜汁。
第一轮,瓶子转到潭扬。
他选了真心话。
抽到的问题是:“和男/女朋友进展到哪一步了?”
潭扬第一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他不可能把这个放台面讲,喝了苦瓜汁,但他一喝,其他人就更开始起哄了,说“潭老师这么害羞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懂了,反正是不太清白。”
他打断他们的起哄,说“行了,下一个。”
下一个转到陈才。
他也选真心话。
单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特别大声地念出来问题:“你如何看待第三者?你觉得小三是可耻的吗?”
陈才后悔来玩这个游戏,他脑门冒汗,犹豫了半天,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太好,但是如果他选喝苦瓜汁,那他不是变相承认老板是小三了?
他咽了咽口水,“……这个,我觉得,要是没破坏别人的婚姻,那也就还好吧。”
蒋则权眯了下眼睛,“你含沙射影谁呢你?”
陈才忘了这茬,又改了口,“破坏别人感情当然是不对的,但这个……如果是憋在心里的,你们懂吧?忍着的,自己知道的,那就是没什么错。”
由于他立场不够鲜明,没有直接说第三者可耻,所以大家都没人附和他,陈才有点尴尬,很快就下一轮了。
接下来的几轮都是些乏善可陈的个人兴趣问题,还有一些和旁边人合唱、做俯卧撑之类的大冒险。
瓶子终于指向闻钰。
她选了大冒险。
单岭看着她抽的牌,吹了个口哨,像只猴子叫出来:“和左边最近的异性接吻十秒!“
那就是和潭扬,闻钰挑了下眉,“这么巧,你这牌是不是做手脚了?”
“怎么可能,都是天意!”
蒋则权在旁边脸有点黑,“不行,我替你喝苦瓜汁。”
闻钰没接蒋则权的话,她看了眼对面的裴砚青,裴砚青看着她,眼里似乎是平静的,是平静到一定程度,就和绝望差不多了的那种平静。
她捏了捏潭扬的掌心,笑着问他:“我没问题,主要是潭老师愿意吗?”
潭扬盯着她,没回答,也没犹豫,直接用手抚上她侧脸,低头捉住她的唇,很用力地吻了下去。
闻钰愣了一秒,随即闭上了眼回应。
周围爆出好多嗷嗷的尖叫声,好多拉长又尖锐的“啊啊啊!”
是她教他怎么舌吻的,但她本来以为潭扬的个性,这么多人面前容易害羞,是不会伸舌头的。
但潭扬这次直接撬开了她的牙关,侵入后卷起她的舌尖,轻柔又坚定地与她交缠在一起,湿热的酥麻感传到四肢百骸,闻钰睫毛颤抖了两下,勾住他的后脖颈,让自己陷进这个像橘子海一样的吻里。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原因,他俩的脸颊都有绯色,是那种难掩情迷的绯色,也可能只是吻得太深了的生理反应。
他们吻了不止十秒。
可能有半分钟吧,直到闻钰推了潭扬一下,他们才缓缓分开,唇上都有很亮的水光,被篝火映成了橘红色。
裴砚青就这样看了半分钟,看了全部的全部,甚至看到他们相缠的舌尖,看到闻钰被吻到脸颊泛红,他没有躲开视线,也没有低头逃避,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硬生生地盯着看完了。
他几乎没有眨眼,反应过来他们吻完了,才很缓慢地眨动了一下,难以忍受的涩痛,太痛了,生理性的眼泪涨上来,但很快又被强行按下去。
裴砚青的眼睑变成了赤红色,篝火旁看起来像血。
他什么都没想,他其实也不嫉妒了。
他只是觉得庆幸,幸好,没哭出来。
这种大家都觉得甜蜜的时候,他要是哭了,多晦气,多破坏气氛,他会毁了闻钰的好心情的。
裴砚青觉得自己有段时间,他的魂魄从体内抽离了,耳边震耳欲聋的众人的起哄和叫喊声渐渐也听不太到了,他什么都听不到,好像聋了,好像思绪也飘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
像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感受都不真切,也不真实。
不知道又过了几轮,瓶子转到他了。
裴砚青听到单岭问:“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要怎么办?”
他很细微地扯了下嘴角,强撑出了一个笑,盯着闻钰,慢慢地说:“不怎么办,她爱的人能爱她,就好。”
第95章 可爱
七年前。
男人把存着厚厚一摞照片的信封放到裴甄面前。
裴甄打开。
“连江, 十九岁,特种兵退伍后为闻钊工作过,在对赌协议签订一周前, 与闻小姐一起出席过葬礼, 葬礼上就已经有人看到二人举止暧昧, 闻小姐对他表现出明显兴趣。”
“特种兵经历, 会开直升机,有反追踪意识, 带闻小姐出境后的一段时间里, 和她一起改名改姓。”
“二人不止住在一起, 并且同屋,平日里有大量亲密接触。”
“如果没有裴总那八千万,也许事情不一定会这么顺利,当然也不排除, 这个连江不止图钱, 还是真的喜欢闻小姐。”
裴甄沉默了很久, “我哥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人:“一天前傍晚。”
裴甄把照片丢掉, 低头捂住了自己脸, “……所以他才拔了自己的呼吸机。”
“救回来一次、两次、三次……”
“他要是真的不想活了, 下一次还能救回来吗?为什么他连家人都不要?为什么?我呢?我才是他的家人, 他就能……这样抛弃掉一切。”
裴甄哭嚎着吼出来:“……我才是他的家人!!!”
他把屋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全砸了,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哥为一个去年才结婚的女骗子,放弃家人,放弃生命。
半小时后。
男人盯着气喘吁吁的裴甄:“要么, 请心理医生过来……”
裴甄的眼泪还在掉,“他现在听不进去的。”
“继续绑着, 链子换成铁的,二十四小时监视着,所有的医生都随时准备抢救手术,他眼睫毛眨一下,我都要知道。”
“他想死,我看他怎么死,我看他能怎么死。”
他顿了顿,“我爸好点了吗?还昏着?”
男人:“嗯。”
裴甄:“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这个家现在就我一个在清醒着?”
“我作业还没写完。”
-
真心话大冒险结束后,裴砚青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闻钰看得出裴砚青魂不守舍,但她没有和他有任何交流,半夜渴了,她去厨房接水喝,发现裴砚青在厨房的地上瘫着,背靠在墙上,这地方太狭窄,他的腿很局促。
应该是喝了酒,旁边还有两个空啤酒瓶。
她打开灯。
裴砚青似乎被光线刺到,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但过了两秒就又垂下去了。
“……”
闻钰先去喝了两口矿泉水,裴砚青在她脚边,安安静静的,虽然好像醉得很厉害,但他还自动蜷起了腿,没有挡她的道。
喝完水,她又瞥了他一眼。
裴砚青的刘海湿漉漉的,睡得不安分,眉心有皱褶,昏黄的灯光下,他脸颊的泪痕有粗糙的颗粒感,像几道河床下薄薄的黄沙。
闻钰能看见他眼皮上的青紫的静脉。
他看起来好脆弱,呼吸也几乎没有声音。
鬼使神差的。
她蹲下去,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裴砚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很小声地哼了一声。
不是说什么“她爱的人能爱她,就好。”吗?
好像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洒脱啊。
他真的很奇怪。
很奇怪,无法理解的那种奇怪,她不想理解,但她又忍不住有点好奇。
这种好奇可能只是由于深夜作祟,没有人会知道,裴砚青也不会知道,所以她才会这样偶尔地,允许自己产生好奇。
闻钰像研究某种外太空的生物一样,从裴砚青的睫毛,鼻梁,嘴唇,下巴,审视到他的脖颈,喉结,锁骨,然后又伸手拽着他的袖口,扫过他的手指,把目光锁在那个无名指上的疤。
像个戒指一样的疤。
他身上有一些秘密,好像和她有关,好像又没有。
他爱的好像很沉重,但对她的一切都轻拿轻放。
“裴砚青。”
闻钰像戳她的玩偶一样,又戳了一下他的脸。
戳出了一个很浅的指甲印。
他耷拉着的睫毛抖了抖,但依旧没有回答。
裴砚青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肉,但这样戳起来也还是有点软的,他体温还有点热。
闻钰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玩心,反正他看起来确实醉了,不会醒过来。
她在刚那个指甲印上又戳了一个,现在是个浅浅的“十”字,有点儿像一个零件孔。
只是戳得太轻,痕迹没有留几秒。
很快就都消失了。
闻钰盯了一会儿,心里冒出来些微的不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伸手摸到他的后脖颈,发现几个血痂也已经没有了,肌肤平整,愈合了,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把裴砚青拽进自己怀里,盯着他后脖那块儿皮肤。
厨房的水龙头又在嘀嗒、嘀嗒。
大约十几声嘀嗒过后。
闻钰张嘴咬了上去,咬得有点重,但没有见血,两排半圆的牙印。
两秒后,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回过神,赶紧把裴砚青又推回原位,这一下有点粗暴,裴砚青的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闻钰有点心虚,观察了一下裴砚青的脸。
还好,他闭着眼,还是没醒。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被传染了神经病,也没管他了,就让他在厨房地上继续瘫着,把灯关了,自己上楼回房了。
闻钰走后。
裴砚青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点水渍,还有温热的触感残留。
闻钰戳他的时候,他就醒了,他不知道闻钰要干嘛,似乎只是无聊,突发奇想要玩儿,他就打算乖乖给她玩,等被拽进闻钰怀里的时候,他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她身上的味道好香,甜到有点失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脖颈的刺痛说明,不是梦。
闻钰在咬他。
为什么闻钰要咬他?
裴砚青想不明白,大概率因为她现在特别讨厌他,觉得他妨碍到她和潭扬了,看他很不爽,所以咬。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她的唇,她的牙,在他的肌肤上留下印记,光是靠想,他就能硬,别说是真的了。
他在黑暗里,盯着自己的掌心,月光里,水光莹白色的。
裴砚青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深吸了一口气,闻钰的味道,然后他闭上眼,舔上了自己的掌心。
明天,他如果还喝醉了睡厨房里。
闻钰会不会再咬他一口?
这和舌吻也许有区别,但也可以当作没有区别,他可以靠他的想象力补全。
闻钰之前说现在特别恨他。
裴砚青害怕被厌烦,他怕闻钰恨他,什么都不敢做,但闻钰恨他的时候,也好可爱。
她怎么会这么可爱?
她其实可以拿厨房的水果刀捅他的,但她只那么温柔地咬了他一口,连血都没咬出来。
裴砚青眼角冒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他被她可爱哭了。
隔了一段时间,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但是他的欲望依旧像是永远不会退潮的洪水,把他整个人的体温都燃到滚烫。
闻钰现在应该睡着了。
裴砚青估摸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淋浴,洗了个很凉的凉水澡,淋了十几分钟。
没什么效果,感觉要憋炸了。
最后他还是红着眼眶,垂下头,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裴砚青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浮出来,他想着的是闻钰咬他的那几秒,想着她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