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说什么?
江南才不管这母女俩,气定神闲挪步到餐桌旁的条凳上坐下。
她原本打算坐完月子再提离婚的事儿,没想到今天钱赶钱、话赶话赶到了,那就提前说了,省得一天天还要费力应付这母女俩,低级又烦心。
“财产分割清楚了,才好离婚不是。”
“离、离婚?”程母抖着声音,怎么就到离婚的地步?
转瞬,她又摇头,不可能!儿媳妇就没有离婚的底气,先不说她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娘家,凭她不能生又二婚,哪个男人会娶!肯定是打主意拿离婚威胁他们给钱。
这样想着,程母缓下心,态度从容地继续哭起来,“小南,妈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妈,怎么能提离婚呢?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怡心卖工作那钱!”
声音越来越大,门口聚起了听八卦的人,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人问“怎么了?”
程母哭得更起劲了,“小南,我们让怡心把卖工作的钱带走,是想着穷家富路,她一个人在外面生病或是遇上难事,有个应急的,你怎么连这个都要算计……”
“程大妈出什么事了,要帮忙吗?”有个好事的男人敲门,吊儿郎当高声问道,一听就知道想进门来看热闹。
“没事。”程母回道,声音哽咽又委屈,更令人遐想了。
转眼却见江南塞紧耳朵,半眯着一只眼,一副看热闹还嫌程母声音刺耳的模样。
原主从没有过的怪样儿,这可震懵了程怡心:这是我那个只会闷声干活的大嫂?
也惹怒了程母,程母演不下去了,气抖冷地指着江南,“小南,你这是什么态度!”
“离婚的态度啊妈,像我这种不能为小妹无私奉献的人,怎么配作你们程家的儿媳妇,是不是?所以,咱们还是早早分开的好,也不耽误您找个合心合意的好儿媳不是。”
“怎么听着说离婚呢?”
江南声音也不小,引得外面八卦的人议论纷纷。
江南好笑,程母这才叫高招,她既不敢让人知道女主在家白吃白喝,又想让人对江南有看法,所以总甩这种把戏把人吸引过来,让人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事后半遮半掩误导一二,软硬兼施把控着原主,又坏了原主的名声,原主可因为这手段吃过不少亏。
不过,既然想唱戏,江南奉陪,闹大了才好,她正愁离婚困难呢!
一旁的程怡心咬了咬牙,知道她必须出面了,否则让人误会兄嫂因她而闹离婚,她多年维持的形象就毁了,所以她果断转身回屋,故意发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后,拿着一沓钱“匆匆忙忙”出来,放到餐桌上,“嫂子,你别说气话,哪里就到离婚的地步!”
说着又揽住她妈,一副深受感动、泫然欲泣的模样,“爸妈也是担心我在外困难才让我把卖工作钱带走,你别怪他们,还有这两年多来,多亏哥哥嫂子照顾了。”
跟江南说完,又“释然”跟程母笑道,“妈,这笔钱应该留给哥哥嫂子。”
见女儿如此善解人意,程母更心疼了,一把抓起钱塞回程怡心手里,“你拿回去,我们还活着,用不着你!”
江南好整以暇看着这场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好戏,哼笑两声,说道,“妈、小妹,你们别急着推来推去,我说不要小妹卖工作的钱就是不要……”
“听见你嫂子说了吗?赶紧收起来。”程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指了指程怡心的脑门。
这个笨丫头,怎么能把这钱拿出来!
却听江南道,“我要的是这两年多来我多出的生活费。”
程家母女闻言又顿住了,僵硬地看向她,江南却不管,开口道:“小妹回来前,‘我’和程登临每个月往家里交三十块生活费,不包含程皓的牛奶费零食衣服这些,小妹回来后,前四个月还是交的每月三十,可四个月后,五十、六十,甚至七十都有过,这还不算我给程皓买的奶粉饼干麦乳精,为了不让他偷吃,我都让您收着,但有多少是进了程皓的肚子,您心知肚明,现在也没办法一笔一笔算清了,咱们索性取个平均值,就按每月五十五块来算,每个月多出的二十五块,我和程登临一人一半,程登临那份儿要不要讨回来,是他的事,我管不着,但该我的那份,必须给我,
两年零三个月,合计三百三十七块五。”
算完,她朝母女俩伸手,“您二位不管谁出这笔钱都行,拿来吧。”
程家母女仍然僵住没动。
“去打电话把登临叫回来,让他瞧瞧他找的好媳妇!”程父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门口,捂着后脖颈,一副血压飙升的模样。
江南好笑,只当没听见,盯着女主,“小妹?”
“卖工作的六百五十块都能面不改色甩到我面前,我只要三百多生活费,你不会舍不得吧?”
说着,假意伸手要拿过女主手上的钱自己数。
程怡心条件反射,攥紧钱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转瞬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哄一下就红了。
江南见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轻轻按着她的肚子,她还没恢复,扯到了有点疼。
程家人听着她的嘲笑声,都快气疯了,尤其程怡心,仿佛面皮都被人揭下来扔到地上踩,耳朵烫得惊人。
“还等什么,去打电话!”程父胀红着脸,冲程母咆哮。
江南吓了一跳,又庆幸女主角一家自恃是城里人、文化人,要脸面,不会像别家婆婆小姑子,气急了就不管不顾上来撕扯,否则,她这副又病又虚的身子还真干不过。
程母犹豫了几秒,去了,心里想着一定要给无法无天的儿媳妇一个教训。
江南见程父程母都走了,并不打算放过女主等便宜丈夫回来再说,“小妹,三百三十七块五,数吧。”
“嫂子,你真想离婚吗!”这是威胁,不是疑问。
程怡心冷着脸,眼神闪过恨意,难得在人前显露了一丝真性情。
“那当然,比珍珠还真!”江南挑衅地回望她。
程怡心深吸一口气,丢下三十四张大团结后,又摔门回屋去了。
只留江南一个人在原地感慨,“今天的我可真是恶毒又刻薄,有那味儿了!”
第4章
好戏散场了,江南尽兴地回了卧室,将讨来的债按面值重新分了分,又数了数,一共四百二十九块七毛五分,虽然原主这些年拿出去的远不止这个数,但这是她能追回来的极限了。
毕竟这个年代,父母由儿子赡养是常态,程家只要说多出的部分是花用在程父身上,江南就没理儿了,继续穷追猛打,可能会对她的工作和后续的高考报名产生影响。
高考,可是她的退休计划重要的第一步,不能有任何岔子。
江南略微遗憾过后,起身翻找出一条旧裤子和针线,将钱分做两份,分别藏在卷起的裤脚里缝上,又将裤子叠好,塞回箱子里的衣服堆里。
钱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该准备和程登临协议离婚了。
江南视线落在房间里的书桌上,她走过去,依次把抽屉拉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来又原样放回去,最终在最右边抽屉里的饼干铁盒下,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本毛选,外包着牛皮纸书壳,翻开后,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字体:“晓看天色暮看云”,下一行单落了一个“瞿”字。
那是程登临二婚妻子的姓氏。
江南面露讽刺,“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意思通俗易懂,从早到晚做什么事都想着你、念着你,而那个女人名字又正好叫“思君”,这可谓是一语双关,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是谁思念着谁。
原主没学过这首词,不知后半句,加上程登临随口说过这是同学送的,她就没太在意,谁能想到这竟会是那两人的定情信物,程登临珍藏了大半辈子,二人婚后还时常拿出来回忆。
呸,伟人知道你们在他的作品上搞三搞四吗?晦气!
江南将书丢在桌面上,搓了搓手,仿佛有什么脏东西。
谈判的资本找到了,她转头去做自己的事,将高中课本找出来,开始复习备考。
至于程登临,如江南预料的,并没有请假回来。
因为这个时间段的原主和程登临夫妻感情还算恩爱和谐。
两人结婚早,十八九岁时颜色正好,一个漂亮灵动,一个温柔俊秀,新婚期蜜里调油,又很快成了新手爸妈,一起鸡飞狗跳迎接过新生儿,“革命情谊”更加深厚;新婚期过后,程登临去上工农兵大学,遇到了“灵魂知己”瞿思君,好歹恪守住了生理底线,毕业回家后,自觉对不起原主,加倍对她好,原主不知情,小别又胜新婚,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这几年虽然也会因琐事争吵,但两人都在为家庭、生活更美好而努力,因此感情更加牢固。
这也是电视剧里的“大嫂”知道丈夫在他们感情最深的时候就精神出轨后,被打击得远走他乡、再没回过这个伤心地的主要原因。
所以就目前而言,程母告诉程登临“江南”要跟他离婚,程登临不会信的。
事实如此。
程母出门后,就被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团团围住,她不能细说,只好装模作样,摇头叹气两下就往门卫室借电话去了。
只是这一番模样,更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少人跟着她去偷听电话,她不好在外说江南因为什么闹离婚,只一个劲儿催促程登临赶紧回来,说江南在家闹翻天了。
程登临第一反应确实不信,在问清楚家里没人生病受伤等紧急情况后,就不打算请假。
过年那几天家里出事,他已经请过好几次假,现在家里好端端的,再请假,领导该对他有意见了,所以挂断电话后,他就继续忙工作去了。
直到下班回家,才发现家里气氛不对,三个孩子看着爷爷姥爷的脸色,大气儿不敢出,妹妹不在,房门紧闭,母亲在厨房里炒菜,听见他回来,招呼了一声“登临回来了”,又转过头去,好像在……抹眼泪?
“怎么了?”程登临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和包裹,问他爸。
程父一脸怒容,将手上的报纸拍在桌上,“问你媳妇去!”
然后就踢开条凳回屋了,门摔的“哐铛”响,可想而知火气多重。
程登临纳闷地看向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冲他摇头。
他正打算进屋问妻子,就听——
“登临!”母亲喊他。
程登临脚步一转,卷着袖子,往厨房去。
程母怎么能允许儿子先接触儿媳妇,当然要先将儿子拉到自己这边。
于是,她边倒水给程登临洗手,边主观详述了今天江南的所作所为,才道,“登临,妈知道这两年你和小南辛苦了,只是你妹妹也不容易,都怪我们没本事,早年让她匆匆嫁出去,相了陆霖那么个短命鬼,留下她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生活,现在又没法儿帮衬你们小夫妻……
但你知道的,怡心卖工作那钱,是我们做主留给她傍身的,我没想到小南一直惦记着,还因为这事要闹离婚,怡心都吓坏了,你们要真因为这事离了婚,她出门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程母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她是真的心疼女儿,也打心底里认定江南闹这一出出的,就是为了卖工作那六百五十块钱,即使江南将明细说明了很多次,她依旧不改认知,不止她,程父和程怡心也是这想法。
程登临听着没说话,撩水洗了把脸,又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干脸,才道,“妈,你放心,我去跟小南说。”
他知道母亲这番话的意思,当年他和怡心必须有一个人下乡,是怡心主动放弃了接替母亲工作的机会,转头将陆霖带了回来,并且迅速打报告结婚。
头两年,陆霖级别不够,怡心不能随军,听母亲说怡心在陆家受了不少委屈,后来能随军了,好日子没过几年,陆霖风华正茂又牺牲了。
程登临一直对妹妹心存愧疚,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是妹妹顶班,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陆霖,不会年纪轻轻就失去丈夫,不会被人嫌弃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所以,他真心愿意帮衬妹妹。
“你别怪妈偏心,”程登临踏出厨房时,听见母亲这样说,“怡心就要去上大学了,你们马上就轻松了,这两年,妈替你妹妹谢谢你和小南。”
程登临没说话,径直回了房间,只见妻子正在伏案看书,手里还写写画画。
如果没有母亲的那番话,他看到妻子从丧女的悲痛中振作起来的模样会很开心。
但此时他略过了这个想法,开口就问:“你找小妹要钱了?”
江南头也没抬,“嗯”了一声,继续画思维导图,她早听见程登临回来了。
“为什么?那是小妹卖工作的钱,你怎么能拿?”
江南这才抬起头看他,“你妈没跟你说清楚吗?我只是拿回了我这两年多支出的生活费而已,当然,你的那份我没要,所以,你管不着。”
程登临险些被气笑,又问她,“你突然问小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你妈又没说吗?”江南无语。
那耽搁这老半天时间,这母子俩到底聊什么呢。
她把桌角的毛选拍到程登临面前,翻开书页,点了点那行字,果然见程登临瞬间黑了脸。
“离婚。”江南勾着唇角说。
“我没有对不起你。”
意识到妻子发现后,程登临解释道,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出格之事。
江南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愫,心里恶心,更替原主不值,身体没出轨就算对得起妻子了吗?
“那‘我’真是亏了,你上大学那几年,‘我’也该约个男工友,两人单独去公园里走走,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理想,互赠份礼物作为收藏……”
江南打量着程登临越来越黑的脸色,故意道,“这是不是也没对不起你?”
程登临果然怒气值爆棚,俊秀的脸带着不解,“你到底在闹什么?”
明明早上他出门前还好好的,一切如常,怎么上了一天班回来,就天翻地覆了。
“闹离婚啊。”江南认真地看着他,“程登临,你心里有人,我也不喜欢你、不爱你,不愿意在你家像老黄牛一样作你爸妈和妹妹的吸血包,所以,我们离婚吧。”
程登临这下清楚了,妻子是对这两年帮衬小妹的行为不满了。
至于妻子口中的“不爱”,他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他不信,他深知妻子有多爱他。
“我知道你这两年辛苦了,现在正好趁着月子好好歇一歇,等休养好了再上班,小妹要去上大学了,有国家补贴,我们以后就不用……”
“离婚,我是认真的!”江南打断他,记忆里程登临也没有喜欢自说自话的毛病,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随即,她将毛选拿起来,严肃道,“程登临,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和平地协议离婚的话,我不介意使点手段。”
只要她拿着这本书到程登临单位和瞿思君的单位转一圈,他们都得玩完,她离婚会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