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寻没有在御前伺候的身份,只能在不远处等着。
她看着衡月进了殿中,心中还惦记着刚刚膳房里、衡月没盛干净的那一碗汤。
太香了,青寻甚至认真犹豫要不要回去喝掉,忽就听到紫宸殿中响起一声巨大的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青寻心中一紧,担心是衡月出了什么事,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见衡月弯着腰从紫宸殿走了出来。
“姐姐!”青寻连忙去迎,衡月听到她的声音却抬头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靠近。
也是这么一摆手,青寻才看到,衡月手上被烫红了一块。
她惊愕道:“怎么回事?”
衡月见她实在不肯住嘴,又怕被皇上听到,只好快走两步,拉住青寻:“先回去。”
离近了,青寻闻到那股熟悉的、让她刚刚一直在惦记的味道,惊道:“皇上打碎了姐姐做的药膳?”
“原就是我的错,皇上生病在用药,我……”衡月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委屈的红了眼圈,“我实在不该……”
“可……那是姐姐的心意,而且都是中正滋补的药材,不会……有药性冲突的……”青寻小声说道。
衡月低眸,没再说什么。
她用力忍住眼睛的酸涩,不想让自己就这般哭出来——那也实在太丢脸了。
不过只是一碗汤而已。
一碗汤而已。
但进殿后的一幕幕反复在衡月眼前出现。
她现在似乎还能看到楚今安那不耐烦皱起的眉,嫌弃的眼,抬手打翻药膳时不悦的表情。
坛子碎裂,其中的汤汁贱到她裙摆上鞋子上,她吓一跳,只记得要跪地请罪,不管不顾也按在了一大片流出来的药膳上。
手心被烫得通红,又疼的厉害,衡月却动也不敢动。
直到楚今安不耐道:“以后莫要做这些有的没的,下去吧。”
她才敢起身,小心地退出殿中。
……确实也是她越矩了。
皇上的膳食,自有御膳房准备的。
她便是在膳房做了几年,也都是给后妃们准备膳食,哪里配做御膳呢。
想得明明白白,衡月却还是觉得痛。
掌心的痛绵延而上,沿着手臂直到心脏。
昨晚……明明昨晚,廖公公说皇上很喜欢吃她做的糕点的。
可今日又变了。
为何会这般?
难道是她昨晚面圣时实在太丑,让皇上起了厌恶,今日态度才变得这般多?
或者皇上不喜欢喝汤?还是药膳确实不合适?
也可能……就是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才打翻了那药膳?
不,那药膳原本就不该进给皇上吃的,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确实谨慎些好。
思来想去,衡月还是只能长叹一声,找不到那答案。
唯一知道的,便是皇上对她……实在没有什么怜惜可言吧。
衡月眼前忽就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总是这般。
为何总是这般!
每次她以为皇上不喜她时,便总有那么一点温情透了出来,让她欣喜,让她向往,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做更多。
但又很快,皇上再以实际行动让她知晓,一切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一次次,反反复复,都是这般,衡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住处,衡月坐在铜镜前,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
若……皇上能这般轻易放小芸离宫,她……
是不是也有可能?
第44章 手下意识抚过小腹
紫宸殿。
楚今安闭目靠在椅背上,听着宫人收拾打扫地面的声音。
鼻间充斥的是浓的化不开的香味,这味道确实符合他的胃口,但……
打了便打了。
“皇上……清扫干净了,但这味儿怕一时半会挥不去,皇上不若移步侧殿?”廖忠小心的问道。
楚今安沉沉吐出一口气,起身直接回了寝殿。
廖忠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他跟上去,轻声劝道:“皇上罚了明亲王,太后娘娘心中自会不爽利,难免便要这般那般,让皇上也不舒心……”
“嗯。”楚今安应了一声,又冷笑一声,“不过小惩大戒,她便坐不住了。”
廖忠叹了口气,又劝道:“皇上身子要紧,万不可动怒,保重龙体啊皇上。”
楚今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苏太后那些话直指他亲生母亲,他如何能忍?!
到底还是发了回脾气,却又带累了衡月。
他如今似乎还能闻到那股香味,激怒之中并不在乎,这会儿回过神来又觉得可惜。
“倒是难得有个这般对朕的。”楚今安自言自语说完,又自嘲地一笑。
有什么用?
巴心巴肺的,却也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以后好为她那主子做事。
但凡他心软一丝,便已是落败。
楚今安不再去想那些,看了本书稳了心神后便午休了。
时至傍晚,却是卫公公又端着绿头牌来了。
在楚今安能杀人的目光中,卫公公战战兢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皇上……太后娘娘说、说皇上正值壮年,一点风寒也、也不能影响子嗣繁衍的大事……”
楚今安冷笑一声,卫公公继续说道:“愉妃、愉妃娘娘也派人来寻了奴才……”
“看来除了朕说的话无用,旁人谁说的你都肯听?”楚今安淡声道。
卫公公吓得只哆嗦,只能哭丧着脸道:“求皇上,莫要为难奴才吧……”
“滚。”楚今安薄唇轻启,就吐出这么一个字。
“但太后娘娘说,若皇上今日不翻牌子,便要奴才好看……”
“你再不滚,朕现在就可以让你很好看。”楚今安被气笑了。
他将手中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直接问廖忠:“敬事房副总管是谁?”
卫公公还没反应过来,廖忠已经答道:“是李丰年。”
“朕有印象,传朕旨意,以后敬事房便由李丰年当家。”楚今安说完,又拿起笔来继续批折子,完全不顾忽然脸色惨白的卫公公。
卫公公回过神来后还要哭喊求饶,却被已有准备的廖忠命人捂住嘴拉了出去。
人出去了,卫公公显然魂还没回过来。
他被丢在紫宸殿外的院子里,手中托盘和四个绿头牌都砸在地上,半晌才想起来哭一声:“皇上——”
刚命人去传旨回来的廖忠“啧”了一声,用手放在唇边比划了一下:“劝你还是莫要聒噪,扰了皇上心情,只怕敬事房你也呆不了了。”
“廖公公啊,廖公公您说说,我这,哎呀,真是倒霉啊!”卫公公果然不敢再大声喊,却依旧觉得委屈极了。
廖忠冷笑一声:“皇上都说了,敬事房暂时不伺候,你还非得端盘子过来,不是上杆子找不自在?”
“可是……”
“依咱家看,罚的一点不怨。”廖忠一甩袖子,懒得搭理这榆木疙瘩,进殿伺候去了。
卫公公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半晌,才将托盘和绿头牌重新收好,悻悻离开大明宫。
敬事房的主事被皇上换掉的消息,很快便在宫中传播开来。
众人各有心思,万福殿更是砸了不少摆设茶盏。
但前有罚明亲王之事,后有敬事房被惩处,一时间,楚今安的威仪倒是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朕从前就是太过姑息他们了。”楚今安哼笑一声。
他之前就是顾忌太多,担心这般那般如何,对明亲王是能纵容便纵容,结果便将那对母子养的越发心大。
如今,也该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皇城唯一的主子了。
心情一舒畅,楚今安的“病”总算好了。
但是敬事房经之前换人之后,没有皇上的吩咐,断不敢贸然去送牌子。
苏太后也安分了许多,后宫暂时也无人再闹。
倒是衡月,大约因着多日晚上没去伺候皇上,偶尔也会在白日当值,到御前伺候。
这日她刚端了茶水去送进延英殿,才走到殿门外,便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说“愉妃娘娘”。
时间已近冬月,新人选秀入宫快四个月了,至今无人受宠。
估计朝臣也觉得不妥,竟在议事时提及此事。
衡月只做没听见,进去奉了茶便等在一边。
那是位白胡子的大人,正忧虑地看着楚今安道:“如今明亲王府上传出喜讯,皇上……”
“朕也不过刚及冠,便是暂无皇嗣,想来也不必着急。”楚今安神色淡淡。
竟是在说皇嗣的事情。
衡月不由想起自己柜子里放着的好几个小瓷瓶,手下意识抚过小腹,又垂下眼去。
那老大人叹了口气:“臣也不是催促皇上,只是……明亲王始终不去就藩,留在京中,总归不妥。”
“母后爱子心切,不舍得三弟去那般远的地方。”楚今安神色虽然淡,却也跟着叹了口气。
搬出苏太后,那老大人似乎也无话可说了,只能跟着应了两声,最后还是道:“皇上如今身子既已大好,还是……多多考虑子嗣之事。”
“邱首辅有心,朕知晓了。”楚今安总算没拂了他的面子。
只是待大臣都走后,楚今安情绪明显不好起来。
延英殿是君臣议事的地方,这会儿时间也不早,楚今安便蹙着眉起身,准备回紫宸殿去。
只是路过衡月的时候,他似乎脚步顿了一下,头也微微偏过来一点,像是看了她一眼,也像是没有。
衡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当晚,楚今安果然又宣她侍寝。
久违的躺在龙床上,衡月竟觉得陌生又紧张。
见楚今安坐过来,她小声喊了一句“皇上”,声音却带了些哑意,紧绷的厉害。
楚今安却一反常态,没有马上压过来,却问她道:“你觉得李昭仪如何?”
第45章 独宠,她是万万不敢
李昭仪?
衡月既不了解李昭仪,也不知道皇上问这个干什么,便很诚实地答道:“奴婢不知道。”
“你也见过她几次了,感觉她如何?”
也不知楚今安今天的聊兴怎么这么浓,非要衡月说出个一二三来。
衡月犹豫几息,还是答道:“奴婢倒是觉得,昭仪娘娘很是聪慧。”
“聪慧。”楚今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还有呢?”
“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只觉得昭仪娘娘相貌也好看的紧。”衡月小声道。
提起相貌,楚今安便又多看了几眼她的眉眼,对这话倒是不置可否。
他只道:“好了,就寝吧。”
衡月脸上一红,低头呐呐应了一声。
这一晚倒是中规中矩,楚今安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并未如何为难衡月。
只是结束后,衡月依旧要离开紫宸殿。
楚今安懒散的躺在那里,寝衣敞着,看着衡月微微颤抖着双腿给自己系好衣服,又对着自己行礼,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一声。
衡月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后退出去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腿软,还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无法言说的部位原就还在疼着,再摔这一下,衡月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楚今安被“哼”地看了过来,蹙了蹙眉,到底起身下床,弯腰去扶她:“怎这般蠢。”
“奴婢……”衡月红着脸低着头,借着楚今安的力量才站起来。
可楚今安一松手,她就又要往地上滑,这让楚今安忍不住轻啧一声,干脆掐住她的腰又回到床上:“不想走便别走了。”
“奴婢没有……”衡月红着脸想挣扎,又被楚今安按住。
楚今安眼眸黑沉,看着她绯红的脸,忽然抬手捏了一把。
衡月一惊,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被楚今安抬手剥落……
这一晚,衡月到底没能离开紫宸殿。
寅时,廖忠进来伺候楚今安起身,衡月迷迷糊糊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唤道:“皇上……”
她声音娇娇的,带着不自知的哑和媚,听得楚今安轻咳一声,低声道:“你继续睡。”
“奴婢,伺候,皇上……”衡月还想努力挣扎着清醒一下,却被楚今安一手按在床上。
“睡醒再回去。”楚今安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出去了。
衡月到底是一夜劳累,努力了几次也没坐起来,又因身处熟悉的龙涎香中,倒也真的又睡着过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大亮。
衡月惊的一下子坐起,抱着被子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天色。
这……皇上估计都快要下朝了!
她怎如此惫懒,竟睡到这个时候!
衡月连忙穿衣起身,转头瞧见龙床上的痕迹,顿时又闹了个脸红。
这这这,从前她也未见过事后的床铺在白日里的模样,此时一看……
衡月连忙又想去换衾被床单,但她还未在寝殿伺候过,也不知这些新的在哪里。
大约是听到她的动静,有两个面生的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她行礼道:“姑娘,皇上说姑娘醒来后回去住处就好。”
衡月也知道皇上的寝殿不是谁都能单独待在这里的,只能离开。
因着昨晚那莫名其妙的问题,衡月还以为这一晚楚今安会翻李昭仪的牌子,却不想,竟还是她。
大约也因着昨晚和今早的温柔,衡月这回胆子大了些,还敢主动去搂楚今安的脖子。
楚今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一次结束后拥着她问道:“怎么了?”
衡月有些迷糊的“嗯?”了一声,楚今安道:“用那般眼神看朕,做什么?”
“皇上……为什么还是奴婢?”衡月想不通。
正好这会儿她整个人松弛的很,被楚今安一问,竟怎么想的,就怎么问出口了。
楚今安也没准备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朕想如何便如何,还要与你解释?”
“奴婢还以为……会是李昭仪。”衡月继续说道。
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呆呆的,却是平时见不到的傻气。
楚今安闷笑一声,捏着她的下颌亲了亲:“这么会想,不如多想想。”
衡月还没明白,就又被他按着翻了过去——
动作间,她似乎听到他说了句什么“整个后宫朕都不想宠幸”,但她又疑心是自己的幻听。
不过情欲阵阵袭来,将她原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彻底卷入混沌之中。
直到再次醒来,衡月拥着被子坐了片刻,之后缓缓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