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今安从来也都看重自己的安危,尤其今日,还是愉妃主动来找他,提前约好出宫。
侍卫的数量很多,打平安鼓的刺客远远不抵,但是刺客更加悍不畏死,几乎拼着性命也要拖住侍卫。
便终于有那么一个刺客突破出来,持着长刀便要砍向楚今安。
已经来不及!
再没有侍卫能回身阻他!
廖忠惊恐地喊着“护驾”却也无用,只能徒劳的准备用肉身去搏。
楚今安瞳孔骤缩,就要摸出腰间藏着的软剑准备自己动手。
他一手推开廖忠,又去拉衡月,但衡月恰好往前一步去填上了廖忠的空缺。
就这么巧的,躲开了楚今安的动作。
但她却是直直迎着刺客手中的长刀就冲上去了!
楚今安简直大惊,嘶吼一声“衡月!”连忙扑上去,却也晚了!
也不知那般瘦弱的身体里,哪儿来的如此多的勇气和坚定!
在楚今安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衡月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她双手还紧紧握着刀柄,大约也是用尽了全力,从那刺客手中抢了武器过来。
淡紫色的衣服很快被暗红色侵染,鲜血一片片展开在她肩膀处,带着不详是气息。
楚今安蹲身扶住她,头也不抬的软剑一甩便取了那已经失去武器的刺客性命。
廖忠和青寻也忙跑了过来:“衡月!”“姐姐!”
“皇上……”衡月急速喘息着,却又露出个笑来,“还好,还好。”
还好伤的是她,不是楚今安。
从那次西山夜逃,她就无数次想过这一幕。
痛的真的痛,痛到她眼前发花,唇瓣翕合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
但就真的,还好。
忠君之事,自是每个宫人都该做的。
尤其在衡月心目中,虽然她从不敢承认,楚今安不仅是君,也算是她的枕边人。
她便是死,也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呀。
衡月笑着握了握楚今安的手,闭上了眼睛。
*
“嘶……”
衡月还未从黑暗中挣脱,便感觉到一种剧痛从右边肩膀传来。
她又“嘶”了一声,皱着眉睁开眼睛,茫然看了片刻眼前的光亮,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之前受伤了。
那还好,还活着。
只是……太疼了……
衡月皱紧眉,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了出来。
她很想抬手摸摸伤处,但明明伤地只在右肩,左边胳膊却也有一种抬不起来的感觉……
“这会儿知道疼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衡月吓了一跳:“皇上?”
她费力地抬头去看,总算找到楚今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顿时衡月忽然觉得很是心虚,就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只能无措地道:“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
“请安?你以为你这般了,朕还能安?”楚今安冷哼。
衡月“啊?”了一声,就听见廖忠的声音说道:“衡月姑娘可算是醒了,皇上今儿都没上早朝,一直守着姑娘呢。”
这话听得衡月不由又“啊?”了一声,她有些不敢置信:“皇上……”
此时,衡月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竟然是龙床!
目之所及全是明黄色,再加上这个时辰应是已经上午,所以她刚刚才会觉得眼前那般明亮。
“这,奴婢怎可……”衡月努力的想坐起来,她怎么能在龙床上养伤?
又是血又是药的,岂不是将龙床弄脏了?
楚今安一手按住乱动的人,有些微恼:“好不容易才止了血,你再乱动,是真不想要命了吗!”
“奴婢怎可在龙床上养伤……”衡月冲口而出。
楚今安气的冷哼,廖忠连忙说道:“衡月姑娘护驾有功,皇上特许姑娘在龙床上养伤……”
“这般于理不合……”衡月还想挣扎,楚今安有些不耐烦道:“等你能动了便赶紧走!”
“……是,奴婢多谢皇上。”衡月应道。
殿中一时凝滞下来,廖忠有心想打个圆场,可还没开口,楚今安便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对着衡月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冲上去做什么?朕问你,你冲上去做什么?”
“难道你不挨这一刀,朕就要死了吗?”
“朕就这般没用,要你一个小小女子用自己来帮朕挡刀?!”
“还是说,在你心中,朕就是这般没用?”
楚今安越说越气,语气也越发凛冽:“你不是只想活着吗?为何还要做这般的蠢事!”
“奴婢……忠君之事……”
“朕需要一个小女子来这般忠君?”楚今安简直要怒吼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手依旧按在衡月的左手臂上,免得她乱动再将伤口崩开。
而按着的力道又轻又柔,带着温暖和坚定,将他的担心全都传达到了衡月心里。
衡月抿唇,无话可说,却又觉得有趣,轻轻垂眸时多少有些藏不住的笑意流露出来。
连廖忠都忍不住别过头去,只怕压不住的唇角被楚今安看到。
楚今安还在怒气中,休息了片刻又对着衡月斥道:“以后再这般莽撞,朕便要狠狠的罚你!”
话音才落,一个宫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楚今安依旧是那般生硬的语气命令道:“喝药!小心些,别扯动伤口……蠢死了!”
第91章 “不许再这般!”
嘴上话说得多么难听,手上动作就有多温柔。
楚今安一手轻轻撑起衡月的脑袋,一手给她喂药,完全不假手他人。
一边这般喂着,一边嘴上也不闲着:“蠢死了,你当自己是刀枪不入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朕就是那般无用?”
衡月一碗药喝完,楚今安终于说到重点:“以后若再遇到这般事情,放聪明些,离朕越远越安全。”
衡月被那药苦的眼泪汪汪,一双水眸委委屈屈的看着他:“奴婢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身体自己就跑过去了。”
“你……”面对这样的衡月,楚今安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他重重叹一口气,还是努力维持住了之前的情绪,“总之不许再这般了!”
“奴婢尽量。”衡月吸吸鼻子。
她因为失血,本就脸色惨白,又哭的眼尾鼻尖都红红的,瞧着好不可怜。
楚今安沉默的帮她擦净嘴角的药渍,片刻后开口:“蠢死了。”
廖忠在一旁瞧着,忍不住也跟着叹气。
他家皇上呀,怎么这个嘴,就愣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呢?
衡月这会儿多少也明白些了,别看楚今安一句句说的难听,但字字都是在关心她。
便是谴责,也只是盼着她以后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了。
可惜,不管是她的心,还是她下意识的选择,恐怕都不能答应楚今安了。
衡月抿唇忍住笑意,口中苦味依旧弥漫,肩膀上的疼痛也难以忍受,但心底的甜,却也是真切存在的。
或许她的表情太过满足和恬淡,楚今安瞧见之后愣了一下,又想起她刚刚那句什么没过脑子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皇上,翟大人求见。”
小太监进来回禀道。
楚今安正好也想离开,转身离开时忍不住再看衡月一眼。
见她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眼巴巴看着自己,楚今安到底心软,放柔了声音叮嘱道:“好好养伤。”
“是。”衡月小声应道。
见过大理寺的人后,楚今安坐在御案后,嘴角笑意冷得吓人。
“真是朕的好母后,朕的好弟弟。”楚今安把玩着手中黑色封面的折子,又哼笑一声,“廖忠,你说愉妃当真不知情吗?”
“奴才瞧着,昨日刺客来袭时,愉妃娘娘的惊慌不似作伪。”廖忠应道。
楚今安想一想,也点头:“确实,若不是她先尖叫出声,朕还不会那般早发现。”
“看来,是愉妃蠢到连端亲王都不相信她的程度了。”楚今安又笑一声,“竟连与太后联手做这般行动都不告诉她。”
但那般蠢的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也知道赶紧跑掉,也知道保全自己,平日里瞧着很机灵的衡月却……
收回思绪,楚今安看向廖忠:“万福殿也修缮得差不多了吧?”
“是,已经全修好了。”廖忠仔细回禀,“被火烧的那边都收拾好重建了。”
“季为新那边,还要继续,让愉妃早日搬回万福殿吧。”楚今安道。
廖忠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斟酌之后与楚今安道:“皇上,昨晚……皇上出宫之后,明亲王进宫来着。”
“去慈宁宫了?”楚今安这般猜测道。
廖忠应了一声。
“随他吧。”楚今安摆摆手,又道,“翟平倒是个得用的,也知轻重,让李得胜那边是查查他的底细。”
“是。”
政事说完,楚今安脑子一转,倒是又想起里殿躺着的小女子。
他轻叹口气,问廖忠:“你说她怎么想的呢?”
廖忠做出不解的模样:“皇上说的谁?”
“朕说的谁你不知道吗?”楚今安瞪了他一眼,“再与朕装糊涂?”
“那……衡月姑娘不是说了?忠君之事。便是奴才,也愿意为皇上挡这一刀的!”廖忠故意这般说。
楚今安便又瞪了他一眼:“朕还没训你是吧!以后就给朕跑!不许再凑到朕身前来!”
“奴才只怕会与衡月姑娘一般,做不到的。”廖忠叹气。
楚今安一时语塞,又被他气笑开来。
隔空指着廖忠点了点,楚今安又叹一口气。
因为昨天青鸾大街上突如其来的行刺,京城的上元节被迫中止。
若不是楚今安尽快回过神来,让侍卫指挥百姓有序离开,还不知会发生多么大的糟乱。
楚今安不欲百姓惊慌,今日令大理寺查出结果后便张贴了布告,将刺客一股脑推在莫须有的反贼身上。
然后又宣布,十六当晚,由宫中派人,到明月河边放烟花,舞金龙。
也早有那机灵的,去明月河边上抢占了位置摆了小摊。
原还有人惴惴,不知道能不能摆摊卖东西,结果官府的人来了之后不仅没管,还夸赞了一番,得的消息的人来的便更多了。
等到傍晚时,整个明月河都被花灯照的亮亮堂堂,河边有官府准备的各类节目,舞的甚是热闹。
楚今安怕衡月无聊,特地找了几个脚程快的,让他们到明月河边上看过热闹,再回来说书似的讲给楚今安和衡月听。
“……那金色的龙可亮可亮了,被舞得都要飞上天去啦!”
这次负责讲述的小太监年纪毕竟小,比画起来手舞足蹈的,形容得也很夸张。
衡月听着只觉好笑,抿唇却还是露出两个梨涡,再看楚今安,也是一副闲散听戏的模样。
上元夜刺杀的事情这般含糊的过去了,衡月在龙床上躺了三天,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便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青寻扶着她走的时候,楚今安站在一旁看着,表情有些不虞似的。
衡月撑着向他行礼,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三日,龙床被她占据,皇上都只能睡在侧殿,甚至第一晚的时候因担心她的伤势,楚今安还睡在一旁的榻上。
衡月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坚持要走,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刚回到住处不过片刻便有人敲门,青寻刚扶着衡月躺下,没空去开门,便问了一声。
“是我。”顿一下,门外人继续说道,“云萍。”
“她来做什么。”
这般嘟囔着,青寻却还是过去开了门。
云萍进来时表情还有些复杂似的,看着病恹恹的衡月,她有些扭捏地开口:“我来谢谢你。”
衡月有些不解地看她。
“你替皇上挡了一刀,我……”云萍抿唇,“我心中记着你的好,你……”
顿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你虽然挺讨厌的,但是你救驾有功,比愉妃娘娘强多了。”
第92章 肩膀的疤痕
衡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云萍话中的意思。
青寻也愣了片刻,之后冷哼一声:“用你来谢?”
“旁人谢旁人的,我只谢我的。”
云萍似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个荷包便要离开,“谢礼,我走了。”
“诶,我不要——”
衡月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云萍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青寻将她丢在桌子上的荷包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对很是精致的银质耳坠子。
“也不算太贵重,姐姐收着便收着吧。”青寻直接将耳坠子放在了衡月妆台上,只是一抖搂那荷包,又掉出一张纸来。
她好奇打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小心愉妃,小心男子。
“这是云萍写的?”青寻惊讶。
衡月也不解:“小心愉妃我能明白,小心男子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愉妃要对姐姐做些什么,云萍早就知晓?”青寻猜测。
衡月看着那纸条,慢慢隆起眉来。
一说起愉妃和男人,衡月倒是想到了季为新。
难道,愉妃也准备用那般的手段来对待自己?
衡月垂下眼睛,半晌叹了口气。
她又不是皇上的后妃,便是与男子走得近些,也不算是犯了规矩,唯一就是……
大约会招致皇上的厌恶吧。
或者,愉妃希望发生的是更严重的事情……
衡月抬手捂了捂伤口,忽然想起:“青寻,愉妃娘娘现在还住在怡和殿住着吗?”
“我听廖公公说起过,似乎今日便要搬回万福殿了。”青寻应道。
衡月点点头,拿过那张纸条,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碾成齑粉。
她实在厌恶这些后宫争斗,但如今明知人要犯己还无动于衷,那真是蠢货。
“姐姐莫要被那云萍骗了,她既知道愉妃的打算,难保没有在其中掺一手。”青寻好心提醒道。
衡月颔首:“你说的有理。”
云萍只是爱憎分明,因她救了皇上而道谢和提醒,却也会因种种而视她如眼中钉。
若她真就完全信了对方,才是傻。
“这几日我就在姐姐这里打地铺吧,正好姐姐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叫我。”青寻道。
衡月也没拒绝,只是谢过青寻后,又笑着多应诺了她一件新衣裳。
毕竟这次衡月救驾有功,楚今安大手一挥,银子布匹首饰之类的赏赐堆了隔壁半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