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寺庙被银甲军围得严严实实,原本上香拜佛的百姓被驱赶到一堆,却都暂时不许离开,还要等看过明镜的暗卫一一仔细瞧过才能走。
“明镜?皇上,贫僧寺中确有一僧人法号如此,但他不是我无垠寺之人啊!”
无垠寺的住持只觉是飞来横祸。
他收留明镜,不过是看对方足够虔诚,医术又好才答应的。
谁知道那明镜,竟然给他惹出这么大的篓子!竟是连皇上都惊动了!
原本得见天颜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如果不是在这般情况下的话。
看着因侍卫驱赶被吓到瑟瑟发抖的百姓,住持心道以后这无垠寺,只怕无人再来了。
“朕不管他是哪里的和尚,朕现在要看到他人!”楚今安怒道。
同时,他身边跟着到廖忠更是连忙问道:“那位明镜大师住在何处?最近有没有带陌生女子回来?”
“这……明镜又不是我寺中弟子,住在哪里,也都随他……”
住持话还没说完,一个弟子小心地走出来:“住持,明镜师兄一直是住在后山的。他自己搭建了两个院子,平常就住在那里。”
“后山?!”楚今安目光一凌,手一挥,便要带人往后山去。
可无垠寺独占一座山,后山面积之大,若没有熟悉的人带领,再找到两座小院子也实在不易。
还是廖忠细心,找到一条不易察觉的,被人走过几次才能踩出的小路。
“你说,这是明镜自己盖起来的院子?”看着比之前衡月住的院子也不差什么的地方,楚今安微微眯起眼睛。
这明镜,确实有几分本事。
“回皇上,明镜师兄动手能力极强,又习惯独来独往,这院子确实是他自己搭建起来的。”之前说话的小和尚被拎出来回禀楚今安。
楚今安却想到什么,只觉得心下一沉。
而很快,去搜查的侍卫和宫人也给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屋里没人。
“这边院子里有女子居住过的痕迹,那边院子更是简单,看不出何人生活过。”李得胜一边回禀,一边小心地看着楚今安的脸色。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楚今安脸黑沉如锅底,这种一次次差点就找到,却又失之交臂的感觉,实在是要逼疯他!
为什么每次!每次衡月都能提前一点知道,然后跑掉!
为什么,她每次都要跑掉!
这回也很明显,不管是谢琅还是那明镜,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衡月才会故布疑阵,提前离开!
为什么,她就非得要离开自己身边!
楚今安想不明白,周身气压便更低了下去。
天子一怒,在场之人顿时连呼吸都屏住了去。
别说喧哗,半晌,静的连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
最后还是楚今安默不作声转头走了,众人才渐渐恢复了呼吸,又面面相觑。
前面的人已经盘查了大半,只剩一点,楚今安却看也不看这些人,直接翻身上马。
他这几日接连遇到影响情绪的事情,又被刺杀,与前朝周旋,还要应对来自慈宁宫的种种试探,这会儿再连衡月最后一点痕迹都失去,便有些失控起来。
马蹄声越响越急,廖忠着急追不上,便知不妥。
他连忙吩咐心腹去请刘院正进宫,才要再勒紧马缰追上去劝劝楚今安,却见前方明黄色的人影晃了一晃,忽然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皇上!”廖忠撕心裂肺大喊一声,便是再着急再快,也已经来不及!
众目睽睽之下,楚今安竟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甚至还弹起来一下,廖忠觉得重锤般的声响就砸在自己心头上。
廖忠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手伸到半空,却又不知道能碰楚今安哪里,只能徒劳地喊着“皇上!皇上啊……”
李得胜也是差不多狼狈的模样,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会如此?皇上骑术了的,怎会摔下马?!”
他喊得撕心裂肺,“是不是马上被动了手脚?是不是又有人要害皇上!”
廖忠却知道得比他多一点。
楚今安骑术是没问题的,但……
刚刚在后院,廖忠便瞧着楚今安情绪不对,而经过之前被刺杀的事情后,楚今安今日再出宫的时候已经知道让侍卫走在前头了。
但刚刚,就刚刚,楚今安却像是完全忘记此事一般,急吼吼的上了马便跑到了最前面。
廖忠不敢说皇上的马一定有问题,但他觉得,或许,皇上的问题更大……
百姓中有些蠢蠢欲动的声音,廖忠推了李得胜一把:“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将人都扣下!皇上出事,谁也不许乱传话!”
李得胜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摸一把脸,将眼泪擦干,起身时还习惯性地怼了廖忠一句:“你也是,该管好的人管管好!”
廖忠懒得搭理他,正好此时,楚今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廖忠激动的喊道。
楚今安还未说话,唇角便溢出一丝血迹来。
他轻咳几声:“朕无碍,扶朕起来……”
“皇上,您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可不能掉以轻心……等刘院正来诊过再说吧!”
廖忠担心地建议道。
楚今安却摇了摇头。
他一边轻咳着,一边扶着廖忠的手站起身来。
“朕不能在这里倒下,朕……还要重新上马,离开,让旁人都看到,朕无事。”
楚今安咽下涌到喉间的鲜血,努力将话说的清楚。
他是大盛的皇,若是真的孱弱,也万不可能被旁人知晓!
正如……衡月的存在。
第155章 她是他的弱点,便不能留
若被旁人知晓,他楚今安因一个女子的存在而心神大乱,甚至引动余毒,那不止他有危险。
衡月亦是。
而此事若被安王察觉,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楚今安也清醒的知道,自己今日这般不管不顾地封了无垠寺实在太过不理智。
但……没有办法。
下令之前,楚今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衡月跑了。
一切都不必再管!必须尽快将衡月找到!留下!
这会儿冷静下来,楚今安自然知道自己做的多么荒谬。
简直……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楚今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抬手,双手放在唇间,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将血腥味和咳嗽一起咽下,楚今安面色苍白却淡然的拉住疾驰而来的骏马,翻身而上。
马儿轻啼一声,楚今安淡然地夹了夹马腹。
低头看向担心之际的廖忠,楚今安低声道:“吩咐马车在拐弯那里等朕。”
廖忠连忙应是,到底还是不放心:“皇上慢一点!让侍卫先行。”
楚今安点点头,又恢复成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骑马缓步前行。
廖忠连忙回身叮嘱人准备马车,又匆忙爬上自己的马,跟在楚今安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努力不让自己的担心太过明显。
李得胜那边更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前前后后将楚今安围了个严实,之后又被楚今安瞪了几眼才反应过来,又连忙将人撤回来一点。
就这样,楚今安硬撑着挺直脊梁,离开无垠寺之后才稍稍放松一些。
一放松,他就又咳个不停,好在马车就在前面等着。
廖忠和李得胜连忙一起将楚今安扶进马车,之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皇上几乎连坐都坐不住,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椅子上,又都齐齐湿了眼眶。
楚今安却笑了一笑:“朕无事。”
“皇上……”廖忠欲言又止。
楚今安却笑道,“死不了,不就是无事?”
这话说的,两人齐齐跪了下来,脸色发白,不敢多说一个字。
楚今安闭了闭眼睛:“明镜……”
“皇上,奴才怀疑,明镜已经带着衡月姑娘出京去了……”李得胜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无垠寺的山脉,原就建在京城边上,若从后山下去,只怕走不了多久,便出了京城。”
这话说完,马车里又是安静下来。
半晌,楚今安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努力将身子做起来一些,一边轻咳,一边说道:“随她去吧,人……不必再找了。”
“皇上?”廖忠和李得胜齐齐震惊,都抬头看向楚今安。
楚今安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中全是冷意和薄凉:“她既非要走,朕还能做什么?”
一朝之帝王,难道还能卑躬屈膝,苦苦求一个女子留下?
绝无可能。
她要走便走,他不过是少一个可以驱使的宫女,又能如何?
这般想着,努力忽略心中莫名的难过和失落,以及他实在不想承认的无奈,楚今安淡声道:“将人都撤回来,不必再管她如何。”
“朝中用人的时候多得很,为了她,实在不值当。”
楚今安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却哄得自己都信了。
衡月反正已经出京,在明知他或许已经受伤,又在找她的时候,却还是毅然离开。
他还能做什么?
罢了……
就罢了吧!
*
一个月后。
与京城距离不到十公里的小镇上,衡月一身粗布麻衣,一手撑着腰,边走路边轻轻喘着气。
“节,勒,休息!”小梅在旁边又着急又含糊地说着。
衡月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
“节解勒了!就!休息!”小梅的语言已经流畅了很多,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肯说话。
衡月便想尽法子逼她开口。
毕竟明镜说了,要让小梅多说话才行。
小梅担心衡月,见她不肯听自己的,自然话就多了。
这一路走来,“姐姐”两个字的发音,已经清楚了很多。
眼看着已经到了明镜的住处,衡月笑着拍了拍小梅的手背:“好,姐姐这就休息。”
“气人!”小梅不高兴地喊道。
门应声打开,明镜依旧是一身袈裟地站在那里,笑吟吟双手合十:“夫人,小梅。”
小梅轻哼一声,越过衡月率先进去了院子。
衡月却笑了起来。
明镜也见怪不怪:“夫人又欺负小梅了。”
“逗她多说几句话罢了。”衡月笑道。
进了门,她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明镜:“还要劳烦你。”
明镜看了那袋子片刻,抬手接过,却不似之前一般什么都不说,反而问道:“你每日辛苦刺绣换来的银钱,要省下一半送去给你的母亲,那以后你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衡月顿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自己隆起很高的小腹。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腹中的孩子仿佛知道自己安全了似的,忽然就长得极快。
也是这个月,明镜才确定,衡月腹中所怀,乃是双胎。
大约半个月之前,衡月忽然发现,守在自己家中附近的人都不见了。
她试探着给母亲送了一封信,确定无人来寻她之后才放下心来。
只是……不知皇上为何会忽然放弃寻她,大约是察觉到她的不值得了吧。
也是自那之后,衡月隔三岔五便要请明镜帮忙,送些银子回家。
她如今日渐憔悴,腰腹隆起,这般实在不敢去见母亲,让她担心。
明镜这次却道:“贫僧略通医术,也能帮你接生,但带孩子坐月子,贫僧实在不通一点儿。夫人不若归家,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以后也会互相有个依靠。”
衡月知道,他说得对。
但是……她实在实在不想让母亲担心。
落脚在这个小镇,也算偶然,只是住下之后,衡月才发现,竟然离自己家这么近。
她想回去却又不敢,只能安慰自己,实在不行,等孩子生下来再去见母亲吧。
而以后的营生,衡月也有了主意。
她笑道:“这次过来便是要与大师说,北街的店面我已经盘了下来,准备改成包子铺,想来,不用几日便能开张了。”
第185章 龙凤胎?!
衡月在膳房当值八年,小梅也算熟悉灶上的事情。
两人一起开个包子铺,再煮点粥,面条什么的,小小一个铺子应该能做的起来。
明镜却是有些惊愕:“你……你们还真就准备在这里,不回去了?”
“回去哪里?”衡月比他还惊讶。
明镜忍不住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他医术不错,已经能把出衡月腹中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
这可是皇长子啊!衡月竟真的不想回去了?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便是他这个一心向佛的人,都忍不住有些意动。
明镜想劝的话在嘴里打了几转,到底还是咽下,点头应道:“好。”
“大师有时间便来吃包子呀。”衡月笑颜如花,确实实实在在的轻松。
明镜又看了她片刻,才再次点头:“好。”
“药!”小梅在不远处着急的喊着,明镜像是才回过神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与衡月道,“今日给夫人和小梅的药还未配好,贫僧先去。”
“劳烦大师了。”衡月也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她和明镜一起进了门,院门和好的瞬间,两人都并未察觉到不远处的一双眼睛。
当晚,楚今安拿着暗卫传来的密信,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笔。
“已经显怀了……”楚今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的实在是烦躁的很。
他使人在京城周围找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人!
而此时他才终于能确认,衡月真的有孕了!
廖忠跟在一旁,自也听到了楚今安的话,当即惊讶道:“衡月姑娘真有孕了?”
“四个多月,已经显怀……”
楚今安捏着纸的手轻轻颤抖着,他霍然起身,但刚走了一步又停下来。
“不去将衡月姑娘接回宫吗?”廖忠也跟着走了一步,见楚今安停下还很是不解。
楚今安抿紧了唇。
他如何不想将衡月接回宫?
但一次次,很明显,衡月不愿意回宫。
要强迫她回来吗?
楚今安左右犹豫,偏廖忠此时说道:“皇上,衡月姑娘那身子……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皇上可不能任由衡月姑娘任性啊。”
“……刘院正说,孕妇要心情好,对孩子才好,对她自己也好。”楚今安犹豫道。
而且……
苏太后和明亲王现在有些要反扑的意思,之前那些刺客就是苏太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