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存放的惶恐和委屈,被迫全部指向了时透无一郎。
想到这两天的表现,椿理子说出此生最恶毒的话语:“要是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要是他不在这个世界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话音落下,一阵劲风袭来,河面无故荡起涟漪,刚才还在水面游动的鱼儿全部潜入水中。
这才让她如梦初醒,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怎么能赖别人呢……?
是自己考不过他,是自己技不如人。
是自己意气用事,不顾后果就冲上去的。
这件事情断是赖不得别人。
内心愧疚之下,椿理子只想赶紧回去抄写经文,分散注意力。
可夜间露水凝结,地面湿滑,椿理子又是随便穿了一双鞋出来。
兴许是鞋子底面光滑,走到河边时,居然脚下一滑,失足掉进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扎进肺叶,椿理子不谙水性,挣扎着大声呼救,但却让鼻腔越发酸涩。
此刻,仆人都已经睡下,除了习习夜风没人听得到她的呼喊。
椿理子感觉挣扎到水面时间越来越短。
…….身体越来越沉。
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将自己的小臂伸出河面,可身体却如铁块一般沉沉下坠。
白皙的指尖最终缓缓沉下水面,河面上轻轻荡起弧形波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鼻腔腾出白色气泡,椿理子的黑色长发如水藻般在水下摇曳,失去所有力气的她最终沉沉闭上眼睛。
这大概就是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
虽然有无一郎放水的成分在,但是椿理子还是真真实实地和他打了很多回合的!
第3章 03
等到椿理子再次有意识的时候。
眼前好似蒙上一层绿色的薄纱,闪着亮光的金黄色光点不断变幻。
接着,水流沁湿草木的味道开始进入鼻腔。
“你醒了吗?”有人在她身边说话。
很悦耳、很温和的少年音。
意识瞬间回笼。
椿理子猛地睁开眼睛,大片青绿色映入眼帘,一缕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她的脸上。
她记得家里好像没有树林。
撑起酸胀的身体,看到有人站在河边,正在拧湿透的衣服。
见椿理子醒了过来,对方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眯眯地:“你醒了,但还是在原地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这里是哪里?”
因为不适阳光照射,椿理子微眯着眼,一时也看不清对面那人的样貌。
家里引入的河水与外界相通,估计是运气好没被淹死,而是跟着河流游走了。
但下一秒,对方的回话让她大惊失色。
“这里是东京府南多磨郡。”
她家在京都,落水的时间也快要接近破晓。
先不说那么长的水路状况复杂,就是从京都飘到东京府绝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
“别说笑了…….”
轻轻摇头,椿理子全当是那孩子在开玩笑。
一片柔云飘过他们头顶,缓缓遮盖住晃眼的耀日。
然后,看清了那个孩子的样貌。
她怔在原地。
眼前的孩子和她认识的那个时透无一郎,是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瞳色。
还有几乎一模一样,略显稚嫩的五官。
但也不是完全相似。
这孩子比无一郎身量也小上许多,而且穿着农户的衣服,跟穿着昂贵私塾校服的无一郎天差地别。
脑中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
会不会像是话本子或者科幻小说里那样,穿越时空、来到平行世界了?
不过这个想法椿理子很快就打上叉。
生活又不是话本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呢?
她连连摇头否认。
“我叫琉桓椿理子,很感谢你救了我。”
面上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她站起身,礼貌地向那孩子躬身道谢。
抱着是巧合的心态,椿理子试探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很乖巧地回答: “我叫时透无一郎。”
晴天霹雳!
祖母教导过椿理子,身位名门淑女,哪怕天塌下来也要维持完美的仪态。
经过多年的训斥和教导,椿理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大惊失色的了。
然后——!
她现在已经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了:“今年是哪年…….?”
“我想想……”
面对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无一郎还是仰起小脸,板着手指算数。
“今年是大正三年。”
大正三年?!真穿越了啊?
这件事太过震撼,椿理子整个人瞬间呆在原地。
“今年怎么了吗?”
见她许久不说话,时透无一郎踮起脚,仰头凑到她的面前。
“没……”
椿理子下意识想说“没事”,但那个“事”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事啊!天大的有事!
现在是大正三年,也就是七年前。
七年后的她站在时透无一郎身边,要抬眼、仰头,才能与无一郎对视。
而现在,十一岁的时透无一郎要踮起脚,才能与她平视。
很奇妙的感觉。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此刻年仅九岁的她正在大洋一侧。
就算要找亲生父母,也得游过太平洋。
现在在国内的亲人只有祖母……
想起之前种种不愉快,椿理子内心是抗拒去京都找祖母的。
更何况,她一夜之间瞬移回日本,又一瞬间长大那么多,信奉鬼神的祖母定是要把她当妖怪叉出去。
而且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根本找不到归处。
现在的情况就是根本就没地方去了啊……
椿理子茫然地扫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散落一地的木柴。
还有些飘在河里。
丢在一边的柴担,斧头,看来这孩子是上山砍柴的时候碰到她的。
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再思考以后要怎么办吧。
椿理子蹲下来,捞起飘在河面上的木柴,甩干表面的水。
“真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砍的木柴弄湿了…….”
“没事的!”时透无一郎也一起蹲在地上收拾木柴,“爸爸说好人会有好报,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所以你没事就好了!”
两个人很快就把散落的木柴拾掇的整整齐齐。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这几天跟哥哥吵架了,如果不早点回去他会更生气的。”
背起塞得满满当当的柴担,无一郎垫了垫脚,确认木柴会不会散开。
“嗯,再见。”
弯了弯眉眼,椿理子站在原地向他挥手道别。
时透无一郎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一眼。
椿理子依旧站在原地,向他挥手道别。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她一眼。
看这小孩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有些奇怪,但椿理子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向他道别。
“喂——”
双手抓着柴担布带,时透无一郎又哒哒哒走回来。
“你不回去吗?不回家吗?为什么要站在原地不动?”
立马向她抛来死亡三连问。
面对这个问题,椿理子一时语塞:“我……”
总不能对一个孩子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吧。
见她抿嘴不语,时透无一郎眼睛动了动:“我知道了!你是没地方去是吧?那来我家吧!”
椿理子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你小时候这么自来熟的吗?
但这句话确实说到了她的当务之急。
可是平白无故去一个小孩子家里借住,实在不妥。
先不说他父母那边会怎么想,他这么小的孩子也做不了主的。
“还是算了吧。”权衡之下,椿理子摇头拒绝,“这样太失礼了,而且会给你的父母带来很大的困扰吧?”
提及父母两字,无一郎神色变得落寞,低声道:“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有我和哥哥…….”
“抱歉…….”
椿理子伸手想要摸摸无一郎的头,但他猛地抬起头,直接撞上她的手心。
眼光流转,在阳光照射下,无一郎的眼睛像是闪着光芒的绿柱石。
小男孩牵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笑咪咪的样子真挚而烂漫——
“所以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只要我说服哥哥同意就好了!”
…….
………..
有一郎又和无一郎吵架了。
因为无一郎在砍柴时,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只小猫,抱在怀里说要养。
有一郎气得当场就把那猫丢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还要养猫?
目睹小猫被丢走的无一郎,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起初,有一郎没把无一郎的小脾气当回事。
但渐渐地发现,这次的严重程度不同以往。
自从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们兄弟二人时常会发生口角。
之前再严重的吵架,也只是无一郎闷闷地不说话,委屈巴巴地跟在有一郎身后默默砍柴。
可这次不一样——
昨天骂完无一郎后,那孩子生了很大的气,没有吃晚饭,一早就偷偷背着柴担出门了。
有一郎去他们常去的林子砍柴,但没有发现弟弟的影子。
直至日上三竿,他心不在焉地砍完柴回来,无一郎也没有回来。
有一郎心中很无奈。
都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情去管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边在心里斥责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一边熟练地烧火煮饭。
灶台发出滋滋的响声时,有一郎踮起脚取下悬在房梁上的熏肉,切了两片扔进锅内焖煮。
不过这片山林他们从小就熟悉,也不存在什么让人丧命的危险情况。
耳侧却无端响起下山卖柴时,住在山脚猎人的忠告——
最近深山里好像来了一个吃人的野兽,已经有好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被吃掉了。
有一郎仿佛看到眼前已经溅起朦胧的血雾,自己的弟弟正被吃人的野兽摁在地面撕咬。
这个场景,与爸妈去世的样子重合了。
该不会,该不会——?!
还在炉肚中跳跃的火苗熄灭,有一郎提起角落里的斧头,准备进深山里找一找。
也就在此即将推开门时,院落内响起他熟悉的脚步声。
——无一郎回来了。
“哥哥,你在家里吗?”他在院子里大声喊。
已经变得汗津津的五指展开,光滑的斧柄从他的手心滑落,任由它坠落,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有一郎紧锁的眉头展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哈?你还知道回来?砍柴砍那么慢,还不如以后别回来了!”
“还有,以后不要想着再捡什么阿猫阿狗回来了,我们已经快吃不起饭了,养不了别的东西!”
有一郎一如既往地摆出以前的样子,毫不留情地训斥不省心的弟弟。
“哥哥,我今天没有捡小猫小狗回来…….”门那边传来弱弱的声音。
“你放弃那种蠢得要死想法就好!”有一郎又把灶台的火点上,“快进来把柴卸了,然后赶紧过来吃饭!”
门那边又没了声响。
“怎么不进来?你在心虚什么?”
先前对弟弟的担忧和不安,全因没有回应而转变成愤怒。
有一郎眉头皱紧,极大力道地推开门。
然后一眼便看到自家院子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
银杏树枝一上一下浮动,树叶与风摩擦,沙沙作响。
站在树下的女孩脊背挺得笔直,腰肢纤细,裙摆随风舞动。
见到有一郎出来,女孩低垂淡蓝色眼眸,向他躬身致意。
“哥哥…….”无一郎的小手无处安放,声音又弱了几分,“这个姐姐没地方可以去,所以我就带她回来了…….”
有一郎:?
好小子。
不让你捡猫捡狗,所以就捡个人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鸽子,如果没人搭理我真的会跑掉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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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有一郎简直要被气得半死。
爸妈去世后留下的银钱本来就不多,堪堪让他们兄弟两人熬过这个冬天。
他们家本就是普通的樵夫,能留给他们的钱有多少?
现在余钱不剩多少,还得靠每日进山砍柴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况且现在临近夏日,卖柴根本卖不出几个钱,他们兄弟俩收支持平,偶尔还要倒贴钱,根本攒不出过冬的钱。
若是再这样下去,连过冬买棉服的钱都拿不出来。
更别说再添上一个白吃干饭的人了!
“她有没有地方去,关你什么事?”有一郎双手叉腰,完全不给外人面子,“你自己吃饭都顾不上,你能管的到她什么啊?!”
“可是爸爸说过,要帮助有困难的人…….”
面对火力全开的有一郎,无一郎声音又弱了弱。
“帮助别人也要看你算老几!”有一郎一听他提爸爸就来气,“我们才几岁,家里还剩多少钱?你养的起一个干吃白饭的人吗?”
真是搞不懂,一个二个自己都快活不下去的人,怎么还有这个闲心去管别人?
提及银钱的事情,无一郎又鼓足勇气,“这个哥哥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每天更加努力地砍柴的!”
有一郎:…….
和你说的是这个事吗?
这番天真无邪的话,直接把他气笑了:“现在砍柴能卖几个钱?你就是把这个山砍光了也养不起她!”
有一郎这话倒不是平白无故埋汰椿理子。
下山卖柴这个活计主要是他来干,一来二去也看过不少住在镇里的有钱人。
面前这个女孩双手白嫩细腻,衣服布料和他们的天差地别,皮肤又白净,绝对不会干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