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有他的生日,她好提前准备。
谁知东西没翻着,那桌上堆着的书却被她肩膀碰到,哗啦一声尽数落于地面。
动静相当大,饶是在书房开会的褚逸清都听到了。
“这是在干什么?”他脚步一顿,将正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简墨捞起来,随口问。
简墨当然不能透露她是在找结婚证。
这人这么敏锐,她估计刚说出口便会被他猜到意图。
于是她想了想,果断摇头,“没什么。”怕褚逸清不信,简墨指了指电视柜那侧,补充道,“之前有个手链掉进去了,一直没找到,想再试试来着。”
褚逸清闻言微微蹙眉,低眸看她眼,他嗓音低沉,并非探究,而似暗含隐隐的担忧,“摔疼了么?”
简墨自小便是那种一分疼要说成十分的人,刚准备下意识狠狠点头,抬眸触及面前这人神情,她被那目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烫到,点下的头即刻偏转,小声回,“不疼,我没事的。”
褚逸清挑眉,“确定?”
简墨点头,“嗯。”
“那你看眼脚踝。”
简墨见状顺着他的话低头,结果刚一看到,腿便是一软。
不知被什么划到,她脚踝那里正汨汨流着血,丝丝缕缕的,没看到时觉得不疼,但现在只要一动,无法忽视的疼痛便从那处蔓延至全身。
有、有一点点腿软。
褚逸清稍稍俯身,再次低声问,“确定没事?”
简墨咬唇,可怜兮兮摇头,“我觉得、可能有一点。”
她神情倒是无辜,一脸我受伤了我好虚弱我需要照顾的意思。
褚逸清笑出一声,吩咐人先坐沙发,他去小隔间取来医药箱。
米白色的硬质箱被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启开,俯身时,简墨不由盯着他手背淡青色的血管,看了好一会。
不是没有被人照顾过,但等那双微凉的手掌覆上来时,一瞬的反应还是下意识的瑟缩。
由此想到,上次他抚摸她的脚踝,还是她中途受不住想撂挑子不干,被这双手一把抓回去。
大.开大.合,弄到脑中不断空白,层浪堆叠至险些晕厥。
屋内灯光明亮,她浴在光明中,所思所想却尽是无尽黑夜才适合发生的事。
简墨不禁吞咽一下口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我、我自己来。”
然而话一出口,男人按着她的力道反而重了些,嗓音也沉,“别乱动。”
呼吸喷洒其上,温温的,有点痒,简墨一瞬就老实了。
从她这个角度,能够看到男人高挺的鼻,多情的眼,薄薄的唇,以及好似冰块般凸起的喉结。
鸦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好似墨色蝴蝶扇动着翅膀。
屋内涌动着一股暧昧与温情交织的氛围。
很安静,安静到足够感受自己的心跳。
简墨深深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视线还是忍不住飘向褚逸清。
他做事一贯认真,此刻亦然。
棉签沾染些许碘伏,垂眸轻轻盖在那伤口。
其实早就不疼了,但他还是跟哄小朋友似的,贴近张口吹了吹。
像是早春轻柔的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简墨心口亦浅浅晕出一道温热痕迹。
两人一时无言,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气氛实在太好,难免不忍心打破。
风自背后半开的窗涌进来,灌满室内,顺着简墨飘扬的发流淌。
那头发穿过褚逸清掌心,很淡很淡的气息,是她常用的洗发露味道。
而这气息缠绕着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杂糅成一团旖旎。
“那个……”
“你……“
不知谁先开的口,简墨顿一下,难得礼貌道,“你先说。”
褚逸清沉声,“一会洗完澡,我再帮你处理。”
“哦。”简墨应一声,挺无所谓的语气。
褚逸清见状问,“刚刚想说什么?”
简墨:“没什么,就是说要去洗澡。”
褚逸清微微颔首,起身让开,但当简墨绕过他身边时,手腕却被一吧攥住。
“丢了哪条手链?”他问。
像是随便一问的语气,于是简墨便也胡诌了一条古着款。
褚逸清听后没什么反应,他一向这样,不感兴趣的事情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眼下这一问大概也只是因为两人错综复杂的关系,纯属礼貌,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睁眼前,简墨都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当晨光熹微,她撑起身,伸手往床头柜一捞,手里摸到的却并非自己昨晚丢上去的手机,而是一个冰冰凉凉的不知名物体。
简墨微微皱眉,下意识举至眼前一看,不由“啊”了声。
因为那手心里静静躺着的,并不是别的,而是她昨晚随便一提的手链。
她讲出口耗时一秒,而他用一晚的时间,找到了。
第29章
简墨对着这条手链怔怔想了好几分钟。
不是想来历, 而是在思考原因。
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结果显而易见,她不知道。
简墨拢了拢头发, 靠坐床头,心里好像驶过一辆绿皮火车,不知要载着她去往何处。
约莫片刻,又或许更久一些。
她索性拎着手链爬起来,趿着拖鞋去隔壁房间找褚逸清。
反正自己也想不明白,不如问个清楚。
不高兴猜来猜去是她一贯的处事风格。
但隔壁没人。
简墨依次走过书房、客厅、厨房、健身间……直到将家中每一寸都查看,她才确信, 家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
不确定褚逸清是不是去晨跑, 她将手链放在餐桌上,回卧室洗漱。
弄好坐下吃完早餐,玄关处“啪嗒”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简墨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男人穿一身黑色的宽松运动服,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眉梢沾染的些许潮湿使他的面容镀上一层刚刚运动后的真实感。
“早。”简墨收回目光, 扬唇。
褚逸清觑她一眼,微微颔首, “早。”
经过她时,那目光在桌旁放着的手链上一扫,褚逸清顿下脚步, 随口问, “不是这条?”
简墨本想等他洗完澡再问,但既然他主动开口, 她也没有打哈哈的道理。
“是。”她点头。
还没等她说出接下来的话,褚逸清又接着问, “那就是不喜欢?”
简墨赶紧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走近一步,淡冷的凛冽香气挟着室外的清新靠过来。
简墨不由屏了屏呼吸,近乎是脱口而出,“……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他们离得很近,一人坐着,而一人撑着台面,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目光下。
褚逸清盯住她几秒,忽地挑眉轻笑声,“就因为这个?”
简墨:“不然呢,无功不受禄。”
“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
“啊?”
褚逸清勾唇,指骨在台面轻敲一下,“过几天家里有聚会,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回去。”
简墨听罢有点犹疑,“几号?”
褚逸清:“二十,三月二十。”说完,看眼面前人似乎略带为难的神色,他低头问,“怎么,有事?”
简墨的确有事。
这些年,每年的三月十九她都会去一趟邻省,也不做什么,就是四处走走看看,顺便买束花。
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而她已这样坚持了六年。
今年是第七年。
心中估算一番来回行程,大抵赶得上晚饭,简墨笑一下,摇头,“没事,问一下,是……晚餐时间?”
褚逸清目光在她面上一定,不辨情绪地“嗯”了声。
简墨:“那可以。”
她将那手链一捞,当即便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戴了上去。
细金链子,伶仃腕骨,垂下那截摇摇晃晃。
这颜色衬得她愈加肤白似雪,而她整个人则像雪地里一株盛放的红梅,叫路过的每个人都难以挪开视线。
褚逸清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转身去洗浴间。
水声哗哗响起,许久许久都未曾停歇。
-
褚逸清洗完出去时,屋内已恢复至落针可闻,静悄悄的状态。
简墨大概是出去了。
褚逸清亦关门离开,门板将将合上,口袋里手机嗡了声,一声之后,延绵不绝。
褚逸清边按电梯边接起。
褚清清雀跃的声音从那头传出,“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大侄子?”
褚逸清冷嗤一声,迈入电梯,低声问,“缺钱了?”
“诶,你这说的什么话。”褚清清大为受伤,“身为长辈,我必须提醒你,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这种冷冰冰的男人,包括你老婆。”
褚逸清偏头,“她跟你说的?”
当然没有。
“咳咳,”褚清清轻咳两声,为自己找补,“揣测,这都是合理的揣测。”
褚逸清不为所动,“讲话要负责任,既然是揣测,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褚清清一怔,嘴巴撇了撇,不明白这人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
存着点讨好的心思,她复又开口,“哎呀开个玩笑嘛,而且如果墨墨不喜欢你,干嘛要跟你结婚对不对,更何况我那次跟他提起你生日——”察觉自己说漏嘴,褚清清忙止住话头,试图将这话题生硬地转过去,“那什么,今天天气不太好,可能要下雨……”
褚逸清却没被她轻易带偏,蹙了蹙眉,低声道,“生日?”
褚清清“啊”了声,“大侄子,我这信号好像不太好,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先挂了哈。”
褚逸清一手拿手机,一手随意抄进口袋,不紧不慢开口,喊了声,“褚清清。”
褚清清在那头立马就怂了,“啊?”
褚逸清语调慢条斯理的,“生日,详细说说。”
褚清清犹豫两秒,最终在零花钱与提前透露惊喜外选择了后者,她抿唇,不情不愿道,“就那天,我正好经过墨墨工作室,就想着,跟她聊聊这件事,让你俩单独过,别回来了……她当时一听,一口就答应了啊。”
褚逸清毫不留情戳穿她,“你这路怎么顺的能正好经过她那?”
褚清清:“……”
褚清清破罐破摔,“对,没错,我就是故意去的行了吧。”她委委屈屈控诉,“那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看你每年都不高兴——你又不欠咱们的。”
电梯内,褚逸清缓缓吐息,没有说话。
褚清清早就习惯了,半点不介意,只闷闷开口,“褚逸清,我就是希望你活得开心一点。”
“就算这个家里有许多人都希望你过得不好,我也一定是期待你可以好的那一个。”
……
电话挂断,褚逸清闭一下眼。
片刻,他理了理衣袖,伸手揿下按钮,那之前因无人出去而关闭的门再次打开。
褚逸清走出去。
今天天气实则很不错,不同于褚清清胡诌,抬眼望去,是万里无云的一片水洗蓝。
司机等在一旁,但他不知怎的,没有立即上车。
肩背放松,摸出根烟,半拢手掌点燃。
当那青白烟雾模糊眉眼之际,他脑海中蓦地闪过许多画面。
从幼时至现在,出现最多的还是陈淑芬的身影。
他的母亲那堪称悲剧般的一生。
良久,褚逸清将烟掐灭。
徐徐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后,他拉开车门,弯腰钻进去。
司机例行询问,“褚总,还是去公司?”
以往皆如此,他本是随便一问,甚至连方向盘都已打好,但并没有得到一贯的答复。
褚逸清面色平静,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没有任何犹豫,他淡声启唇,“换个地方。”
……
车辆驶离市区,绕过灯红酒绿繁华世界,最终停在京郊一座古朴典雅的老屋面前。
门前两株海棠含着苞朵,亟待绽放,望着仿佛春日里最娇艳的一抹红粉,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褚逸清瞥一眼,整了整袖口,自后座下来。
陈自政原本正坐在树下,怡然自得同街坊邻居对弈。
棋盘厮杀激烈,对手忽然将视线朝他身后投去,迟疑道,“老陈,那是不是你外孙啊?”
陈自政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如鹰隼,锐利非常,“你这个老刘,上次就用这招骗我,挪我一步棋,今儿你休想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