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叹一声,神情颇为嫌弃,“棋品、棋品太差劲了你!”
老刘有点急眼,“不是、我说真的,真是你外孙。”
陈自政摆摆手,“你下不过就下不过,来这招就没意思了啊。”
褚逸清刚走到这边,略一思忖,便猜到目前是怎么个局面,他双手抄进口袋,也不说话,端看外公何时能发现自己。
然而目前战况胶着不下,饶是自己亲外孙就站在身后,陈自政眼中也只有石桌上那盘棋。
周围旁观看热闹的通通憋着笑,有些忍不住的,肩膀不住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么了。
“吃你一将!”伴随这浑厚一声,陈自政叉腰站起,哈哈大笑,“老刘,你可认输?”
老刘蔫了吧唧,灰头土脸,“认认认。”他挥挥手,朝旁边一指,“你这个棋痴,你外孙真来了!”
陈自政这才转身朝身后一瞧,旋即禁不住“嚯”了声,“逸清?”
褚逸清轻笑颔首,“外公。”
周围哄堂大笑,直言陈自政这老头下起棋来是当真谁都不顾。
外孙来了,自然没法接着下,陈自政匆匆起身,新人迅速坐下替上,他拉着褚逸清回家。
还没进家门,吴芳女士便举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出来了,“死老头,让给我看锅,又跑去下棋——”话还没说完,待看清陈自政身旁的人,吴芳立刻上演三百六十度大变脸,怒容无缝切换成笑脸,“哎哟,逸清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外婆?”
说话时,还有余力再去瞪自家老头子一眼。
陈自政立马朝褚逸清投去一个“好孙子,来得真及时,救爷爷一命”的眼神。
褚逸清无声勾唇笑了笑。
陈自政与吴芳年少相识,这些年基本都是这种单方面压制的相处模式,老头子虽时常在背后抱怨媳妇太凶,怕老婆怕得要命,实际上,他有什么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留给她。
两人经历过苦与甜,如今生活安定,这份吵闹倒更似生活的调味剂,实在不得缺少。
真正的年少夫妻至白头,相濡以沫,恩爱久久。
同自己父母截然不同。
褚逸清笑应,“突然想来,所以没告诉您。”他说完朝厨房看一眼,问,“外婆,您在炖鸡汤?”
吴芳笑着点头,“是啊,不急着走吧?留下来吃中饭,顺便尝尝外婆的手艺?”
褚逸清笑,“好啊,正好有点饿。”
吴芳稍稍侧过头看他,须臾,忽然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几片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她问,“从外面来的?”
吴芳说的外面就是陈老爷子下棋那块地,褚逸清颔首,“嗯,看外公下了会棋。”
吴芳听罢朝陈自政翻个白眼,“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一点活都不帮着干,我看我真是嫁了个祖宗。”
褚逸清曾提议给二位请个保姆,但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直言要人伺候还不如别活着,话说到这份上,他亦无旁的办法,现在更不会旧事重提,只扯唇笑着说,“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吴芳“哼”一声,转而上下打量起褚逸清,半晌心疼道,“孩子,管那么大个公司是不是辛苦得很,怎么外婆瞧着又瘦了呢?”
褚逸清:“嗯,辛苦,所以您快去看看鸡汤好了没?”
他小时候在二老身边住过一段时间,感情亲厚自不必说。
褚逸清每次过来,都好像走入现实世界凭空产生的乌托邦,什么都不必想,卸下通身防备。
吴芳一听,更加心疼,转身招呼老伴往厨房走。
褚逸清则在院中看了会,估摸一时半会好不了,他索性在屋里转了圈,顺便检修那些明显老化的电器,看着不安全的直接拆下扔到杂物间——老一辈人勤俭惯了,舍不得扔——差人下午来将新的换上。
等这些差不多弄完,吴芳端着炒好的菜过来。
见客厅平白消失不少东西,她下意识便是不舍,“那都没坏呢,怎么就扔了?”
褚逸清朝她看过来,耐心解释,“外婆,这些需要定期更换,不然家里就您跟外公两个人,我不放心。”
孰轻孰重,吴芳当然明白,她没太纠结,回说,“行,那你做主。”
褚逸清不常来,但这可不代表二老的消息不灵通,陈自政性子直,刚坐下便问,“怎么没带墨墨来?”
领证之后,两家简单聚过一次,陈自政与吴芳那时见过简墨并给了改口费,如今问起理所当然。
褚逸清神色自若,将筷子搁下,回,“她今天有事。”
“什么事啊?忙不忙?”吴芳赶紧顺着这话头问。
褚逸清本想说忙,但看眼外公外婆这态度,明显是想单独见简墨却又不好意思给小辈添麻烦,他那到口的婉拒生生被吞没,改说,“一会我问问,要是不忙,接她过来吃晚饭。”
吴芳高兴极了,“哎,那一会我去菜市场再买几个菜。”
陈自政也笑,“好好好,听说这孩子外公也喜欢下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切磋几场。”
“你就记得你那个棋,我看你当初娶副棋得了呗,要什么媳妇啊。”
“阿哟我就随口一说。”
“随口说的才是心里话。”
“你这个老婆子,越老脾气越差。”
“那别过了呗。”
“不行不行,我骨头贱,就钟意脾气差的。”
“……”
褚逸清见状笑一声,无声摇头。
-
因为林眠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简墨午觉直接没睡好。
她迷迷糊糊捞过手机,“喂”一声,每年都是一样的问题,她甚至懒得思考,没等对方回答,便直接下意识道,“别问了绵绵,我肯定去。”
林眠听罢,苦口婆心道,“墨墨,就不能我替你去吗?咱俩这关系,我去跟你去有什么区别?”
简墨:“怎么没区别,你又不是我。”
林眠沉默一秒,“你有没有想过,被褚逸清发现怎么办?”
简墨:“发现什么,我一没出轨,二没搞男人,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因为他改变我的计划?”
林眠:“话不是这么说……”
简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起来,“我去看同学怎么了,你相信我,他不会管这么多的。”
林眠:“可是……这也不是一般的同学……”
简墨不赞同,“怎么不是一般同学了?我没跟他同过班?还是没抄过他作业?”
林眠心知说不通,却还是每年都忍不住劝说一番。
还想再讲点什么,简墨却仿佛预判般,呼出一口气,启唇,“绵绵,”她声音很轻很轻,分明只隔着听筒,却好似隔着茫茫生死那样远,“如果我不去,那这个世界上,记得他的人就会又少一个。”
好像起了雾的江面,所有传递而来的声音都弥漫着一层潮漉漉的水雾。
她呢喃着,仿若来自灵魂的质问,迷茫且无助,“这些年,从所有人到只剩我们几个,再过几年,是不是连我都不会去,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今年我还是想去,但明年他会不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呢,我依旧不清楚,等明年再说吧。”
“墨墨……”林眠忽然不知说什么。
简墨艰涩笑了一下,“绵绵,我其实没那么执着,我只是,只是单纯觉得……他那样的人,不该是这种结局。”
挂断电话,简墨正准备休息,手机里忽然进了条新消息。
「褚逸清:下午有空吗?」
简墨看了眼,直接没回,将手机息屏后扔到床头柜,准备一切等睡起来再说。
谁知她刚躺下,耳旁便响起一串嗡嗡声,简墨拿起一看,不知是从哪来的陌生号码。
她果断按拒接,蒙上被子开始睡。
结果才酝酿出一点睡意,那手机再次不依不饶响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捞过,依旧是那串号码。
简墨最近有在联系另一家工厂,如果不是担心对方打过来,她无法第一时间接到,这手机一定立刻马上被她静音了。
她克制住磨牙的冲动,将这号码截图,在微信里询问这是否是他们公司的电话。
对方秒回,“不是哦。”
很好,简墨微笑,事不可三,她决定非常宽容地再给它一次机会。
如果再打,她绝对不会口下留情!
大概是为验证她这一想法,又或许是单纯跟她作对,手机在不久后第三次振铃。
是可忍孰不可忍,简墨忍耐早已到达极限。
她迅速接起,小嘴叭叭,跟机关枪似的往外吐,“什么事这么要紧非要在别人午休的时候一打再打,你不睡觉我还想睡呢,到底有没有素质啊,我跟你说,你要是销售,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买你们家东西!”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
简墨噼里啪啦倒完一堆,那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疑心大起,还以为是恶作剧,便又“喂”了声。
对面大概是笑了下,那笑透过听筒,格外低沉而富有磁性。
简墨不由捂了捂耳朵。
耳旁登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简小姐。”褚逸清慢条斯理开口,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字咬得有点重,因而那语调便格外散漫,“我不是销售。”
简墨:“……”
“而且,”下一秒,褚逸清将尾音拉长,一股慵懒劲儿,强调,“这是我今天打给你的第一通电话。”
简墨:“…………”
第30章
褚逸清挂完电话, 推门进屋。
老门嘎吱作响,现出吴芳与陈自政翘首以盼的两张脸。
吴芳忍不住问, “墨墨怎么说?”
老人家看着褚逸清长大,一直着急他身边没个人,如今心愿实现,从主观意愿上甚至是感激的。
褚逸清轻笑声,将手机往茶几一搁,屈腿坐下,“一会去接。”
“你这孩子。”吴芳过来搡他, 半是抱怨半是命令,“现在就去。”
“行。”褚逸清对这两位老人是罕见的没脾气, 起身捞过外套,快出门时回头望一眼,嗓音温沉,带点无奈的意味,“现在去。”
待看着自家外孙身影从拐角消失,吴芳这才转头, 看向陈老爷子,“老头, 你说,逸清今年应该不会跑咱们这来吃面了吧?”
褚逸清每年生日过后,都会开车到这来讨碗面, 此举更像是一种短暂的逃离, 二位看破不说破,什么都不问, 只是在来年提前将家里的好东西尽数找出来备上。
这一习惯维持多年。
陈自政私心还是希望能见到外孙的,但又觉他孤零零一人太过可怜, 想了想回说,“说不定今年是俩孩子一起来呢。”
吴芳瞪他,“人家小两口,你掺什么热闹?”
没等陈自政开口,她了然补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惦记那点酒。”
小心思被戳穿,陈自政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害,还不是你这老婆子管太紧。”
吴芳叉腰,“我要是不管,就你那个喝法,早进医院咯。”
陈自政哪里讲得过自己媳妇,见状索性直接装聋子,回都不回,抄起一旁摆着的扫帚,便出去泄愤般将院子扫了个遍。
说是扫,其实就是一顿乱挥,气得吴芳在屋里又数落他好几句。
……
褚逸清到达简墨工作室时,她正倚在工作台旁。
不知在跟谁通电话,那小脸皱成一团,一看便知是遇到颇为棘手的问题。
褚逸清走进去,“怎么了?”
他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似乎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里,说话间视线不由在室内轻扫,片刻才重新落定至她的面上。
简墨将手机放下,“啪”地一声,明显带着情绪,有些重。
她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我本来想替换原料,但不知道为什么,短时间内竟然全卖空。”
褚逸清微感诧异,简墨做这行虽未曾仰仗家中,但圈内多年并非白混,这应当只是桩小问题,没想到竟将战线拉得这样长,他垂眸看向她,低低确认,“还是之前那件事?”
面前小姑娘仿佛缺水鲜花,两手托腮,蔫蔫应,“是啊。”
褚逸清闻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