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慕寒跟上去帮着一起推。
感受到阻力变小,老爷爷往后看了一眼,先是局促无措,再是感激。
“谢谢你们啊。”
“不用谢的,爷爷。”温慕寒微笑着摇头。
上坡陡, 下坡急,推到桥上的时候老爷爷推搡着不让他们帮忙推了, 但下坡一个不小心会被车带着冲下去的,温慕寒不放心, 一直帮着推下了桥。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老爷爷说。
“不麻烦,这么晚了, 爷爷你一个人要小心点。”温慕寒摆摆手,贴心提醒着。
再看身旁的谢逍,松垮着肩站在一旁,双手插兜,仰着下巴看向别处,放佛刚才帮忙的人不是他似的。
“诶,好丫头,”老爷爷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她,“爷爷没什么给你们的,吃点糖吧,爷爷自己做的麦芽糖,可甜了,就是看着不怎么好看。”
说到这儿,老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们不嫌弃的,”温慕寒双手接过,眼睛像月牙儿般弯起,“这看起来就很甜。”
“你们路上慢点,早点回学校吧。”
“爷爷你也是。”
和老爷爷告别之后,温慕寒走到谢逍身旁,将手中的糖递给他。
“?”
谢逍垂下眼皮,挑眉。
“干嘛?”
温慕寒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将糖塞进他口袋里。
“算是谢逍今天乐于助人的奖励。”
少年有些哑然失笑,心湖像被砸进一颗石子,泛起水花和涟漪,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心中空缺的那块似乎在被填满。
好像,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奖励。
一如十几年的那个小男孩,破开光阴照在了他身上。
那是七岁的他,兴奋地举着98分的试卷拿给沈佩雯看,希望得到一点奖励,哪怕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只是拧着眉:“为什么就考了98分,我记得班上有几个人考了满分吧。”
小谢逍局促地用手搓着裤缝,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下次继续努力。”沈佩雯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却在下一秒看到谢怀时扬起笑脸,“小怀回来了,要吃什么,妈让阿姨给你做,玉米排骨汤还是菠萝咕咾肉……”
后面的话似乎都模糊了,小谢逍站在那里,就跟冬月里被一盆冰水浇下,寒到了骨髓里,心中的窟窿越来越大。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好,转头看向他:“桌上有刚买的草莓,拿着吃。”
小谢逍缓缓抬眸,眼底的光彻底灭了。
那是谢怀不要的草莓,所以便弃之如敝履般随手扔给了他。
那盒草莓,他没吃,全部都倒进了后院的草坪,拿锤子砸了个稀巴烂用土埋起来了。
原来,被奖励是这种感觉。
谢逍缓缓掀开眼皮,散发微微遮着眼,他抿了下干涸的嘴唇,十指交叉拦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跟前,下巴抵在她头顶,一下又一下地轻蹭着。
有种……被当成狗的感觉。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温慕寒推开他接通电话。
谢逍又搂了过来,弯着腰将下巴搁在她锁骨。
温慕寒有些无奈,随他去了。
是万君姝打来的电话,她瞄了眼时间,平芜那边应该是下午两三点钟。
“喂?妈妈。”
“诶,点点。”万君姝应了一声,又开始老生常谈的话题。
温慕寒耐心地回答着。
谢逍听到是温慕寒妈妈就没了任何动作,凑近手机听筒听两人的对话。
“天气冷了,你要多穿些衣服,马上冬至了妈给你包些饺子寄过去吧。”
“不用了,”她轻声说,“太远了,您养好身体就行,到时候我和音音买些菜回宿舍里包。”
“一点小活,妈还是能干得动的,”万君姝笑着说,“点点,冬至过了离年就不远了,放假回来吗?”
温慕寒点点头:“回来的,但我可能会晚点,我得先和音音去冰岛几天。”
“去玩吗?”
“嗯。”
“好,到时候回来告诉妈一声,妈找人去接你。”
又寒暄了几句,温慕寒等对面挂了电话。
“点点?”谢逍尾音上扬,唤着她的小名。
“怎么了?”温慕寒仰头看他。
“点点。”
又凑近她耳边喊了一遍。
“嗯。”
“温慕寒,我是不是你妈妈之外第二个喊你小名的人?”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加上他贴在耳边的呢喃。
其实不是,温书庭以前也叫自己点点,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叫过了,就像她再也没喊过他爸爸了。
不想说太多,温慕寒眼睫轻颤,透光的碎光在上面抖动,压得她垂下眼。
于是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点点。”
温慕寒有些无奈,却也还是应着他。
“我在。”
“你们假期要去冰岛?”谢逍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头发。
“对的,”温慕寒将下巴缩进衣领,轻点下巴,“可能还得去一趟泠宜。”
“那正好,我和瘸子他们也去冰岛,正好一起。”
北欧的花销还是挺大的,多几个人去还能分担一点,温慕寒沉思了几秒,觉得可行。
“好。”
“走,”他揽过她的肩膀,“送你回去,刚刚看你打了好几个哈欠,晚上做贼去了?”
“……”
一回到宿舍,许从音就凑过来拉起她的袖子在那拱着鼻子嗅。
“我说呢,谢逍怎么会发这条朋友圈,敢情你俩约会做坏事去了呗。”
“什么意思?”温慕寒一脸不解。
“诺,”许从音将手机递给她看,“刚发的。”
屏幕上显示的是:
[谢逍:小豆蔻,苔藓,雪松,很甜。]
下面跟着一条歌曲分享:高旭《普鲁斯特效应》。
是她身上的香水味。
对上她分享的那首歌就很有深意。
普鲁斯特效应是指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而以后的谢逍每每闻到那个味道,都会回想起那个秋日海边的初吻。
此刻,气息成为那段回忆的介质。
以至于后来谢逍找了很久很久,那段有着同样香调的香水。
“啧啧啧,甜的不只是香味吧。”许从音在一旁咂舌,投身到温慕寒身前,“姐姐的怀抱香不香,嘴巴好不好亲?”
“还说我呢,你跟那混血帅哥呢。”温慕寒抬了下眉,调侃着。
“哎呀,不合适,”说到这个,她肩膀下沉,松懈力气倒回沙发,“我还是玩我的游戏吧。”
温慕寒笑笑没说话。
-
翌日上午,徐思锐正在上课,就被警察带走了。
——涉嫌诱/奸少女,售卖违禁精神药品:□□、咪达唑仑,聚众嫖/娼……
又在学校里掀起轩然大波。
“你说学校真是的,当场让他回来干嘛啊。”
“据说他后面大佬出钱给学校摆平的,只不过事情现在闹这么大,估计自身都难保,很难捞他了。”
“自作孽不可活,活该。”
“那些女生要不是主动的,就算是抢也送不到他们床上吧。”
看过去,果然是男生,这就不稀奇了。
于是异口同声:“闭嘴!小脑萎缩的智障!”
最后这个事情,只波及到了一小部分在表面的人,金姐下面的人全被抓回警察局了,会所暂停营业一周。
温慕寒这才知道,有比法律更高的权利,黑暗往往只手遮天的简单。
她们这些行为,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一切无疑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现在是谢振国毫发无伤,她要如何带回陈芯。
还没等温慕寒找谢逍商量这事,傅翎就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
“温慕寒,你去看一下谢逍吧。”
“他怎么了?”
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眉心隐约在跳。
“谢逍妈妈昨天不是来了吗?为了他爸那些事来的,”讲到这些事情,傅翎拧着眉,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可谢逍咬着不肯放,昨晚他妈妈赶到他住的地方,发了一顿疯,将东西砸得乱七八糟,关键还把琴房砸了,里面有他最喜欢的一把电吉他。”
“真是烦人,偏心谢怀就算了,还到处管着阿逍。”
“他现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就跟小时候那次一样,他妈妈把他喜欢的那只猫放了,导致被车撞死,谢逍就这么亲眼看着猫死在了自己面前。”
第31章 霜雪
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谢逍的过去, 温慕寒心尖不知道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种从尾椎发出的颤栗感针刺般密密麻麻向她袭来。
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收养Maggie的原因。
怕小猫因为他再次受到伤害。
喉间似乎被什么厚重的东西堵住了, 说不出话来。
她哽了几下, 轻声说:“带我去吧。”
来到谢逍家, 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公寓。
傅翎打开门,满屋一地狼藉。
深灰色的布局此刻被毁灭得乱七八糟,基本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只剩客厅的浴缸还在打着氧, 几条热带鱼在里面游晃着,下午的光照进来,射透玻璃在木色地板上扔下光带, 徒增荒芜的美。
傅翎在清理着比较大的阻挡物, 指了指一扇灰色的门,说:“那就是阿逍的房间,我先喊个阿姨过来清理着。”
“好。”
温慕寒抿唇, 绕过地上的碎片走到一扇打开的门面前,里面的乐器无一没有不被毁坏的,连白墙都被砸出裂痕,角落里一把黑色电吉他破碎地躺在那里。
琴弦被扯断,散落得七零八落, 琴体被砸出一个洞,远远望着像一个幽深的漩涡, 吞噬掉了一个少年的热血。
她走过去捡起那把电吉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准备离开时, 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
拾起来一看,照片上的竟是她!
温慕寒秀眉微拧,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谢逍很早之前就认识自己。
看样子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她,略微带着稚气面庞,还夹着点当时些许厌世感,她身后是颗紫色的蓝花楹,地面下了场紫色的雨。
少女镜头面前经过,用同色系的发圈扎着马尾,风在这时刚好吹起她的发丝,光照过来,有些模糊的朦胧感。
她的身影背后还有一个少年,失了焦,已经辨别不太出来。
那个紫色发圈就是温慕寒前段时间丢的那个,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隐约觉得或许在这儿。
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温慕寒将照片收进自己口袋里,拿着那把坏掉的电吉他敲响了谢逍的房门。
平缓而有节奏的两下扣扣声,穿进空荡的房间。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人般的死寂。
她又敲了下房门,轻声喊了声:“谢逍。”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来开门。
温慕寒轻叹了口气,打算先去把他的琴给修好。
“谢逍,你不出来的话我走了。”
刚准备转身,身后传来“咔哒”声,门开了。
谢逍站在房门口,穿着枪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很乱,眼睛里还冒着血丝,他声音沙哑,似乎抽了很多烟,烟味掩饰不住地跑出来。
“温慕寒,你就不能多哄我几下?”
谢逍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进房间里。
一室昏暗,窗帘拉得透不进一丝光亮。
她进入了谢逍的世界,那个吉他上被砸出来的那个窟窿。
温慕寒轻眨几下眼睛,适应着光线的变化。
站在客厅的傅翎白了一眼,摇摇头。
哎,终究是兄弟比不上啊。
而后打了个电话喊来保洁阿姨,一起收拾了。
手上冰冷的温度一处即离,凭着微弱的光线,她看着谢逍的身影又做回了床上。
温慕寒拎着那把吉他站在门口,没有自作主张地去帮他拉开窗帘。
黑暗中,人才最容易释放脆弱。
“谢逍。”她斟酌着如何开口。
“过来。”
谢逍双手后撑着床,昏暗中他那双桃花眼格外的亮。
温慕寒放下手中的那把吉他,靠着门边的墙,慢慢向他走过去。
越走近,那股烟味就愈发重了,她忍住喉咙发痒想要咳嗽的感觉,站定在谢逍面前。
还没等她开口,面前的人抬手,十指交叉搂住她,将她带到跟前。
温慕寒腰间泛起一阵战栗感,像是皮肤里有虫子在爬的酥痒。
谢逍将脸埋在她腹前,像是被一只大型犬扑起来抱住一般。
屋子里止不住的沉闷,有没藏住的碎光泄了进来。
温慕寒浑身僵硬,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抚摸起来,眼睫垂下:“那把吉他我会帮你修好的,谢逍,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