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姐姐开完药,就让周子瑜回去按时间服药,第三天再来看一下情况。
温慕寒和许从音送她到医务室门口,路上许从音查了下药流对人体的伤害之后,就一直在那里骂。
“气死我了,凭什么受伤害的只有女生啊,狗男人不戴套是会死吗?”
“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只管自己爽。”
“学校怎么会招那样的人都导师啊,真是瞎了眼了。”
周子瑜夹在两人中间,嘴唇动了动,“其实说起来,我不是第一个,那个徐思锐残害了不少女生,之前有个学姐叫陈芯,也是他的学生,在他手上出了不少作品,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没什么消息了。”
陈芯?!
温慕寒猛地停住,扭头看向她,瞳孔不自觉地把放大,声音有些颤,“你说的、是谁?”
“18级的陈芯学姐,就是那个《碎念》的作者。”
是温慕寒的表姐没错。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那条消息看似是一颗细小石子扔进大海里,泛起微弱涟漪,但水面下却是暗流涌动,像是在向外界传递什么讯号。
看起来要找到表姐还得从徐思锐查起来。
温慕寒垂眸沉思片刻,徐思锐这样肯定是要被勒令听课的,学校具体的处罚还没下来,万一要是革职,她就找不到他了,那么距离找到真相的线索又断掉了。
此刻困在眼前的雾似乎更加浓了,无形中牵引着她往更深的地方诱入。
“她最近都没什么消息吗?”温慕寒侧头问她。
“我想想,”周子瑜眉头一皱,补充了一句,“去年校友会她来了一次,只不过连上台露个面都没有就离开了。”
“好吧。”
她见温慕寒神情凝重,“你是找她什么事吗?”
“实不相瞒,她是我表姐,她父母好久没见到她有些担心。”
周子瑜哦了一声点点头,“那这样,我回去帮你问问别的同学,看看有没有知道情况的。”
“谢谢。”
“不用,多大点事。”
到了医务室门口。
“天也不早了,就不麻烦你们送了,”周子瑜这会儿状态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她眉眼稍弯,“宿舍离这近,我想一个人走走。”
温慕寒没有太坚持,许从音那里要住院观察一晚,要人陪着,于是同意了,“好,你路上小心一点。”
“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
她摇了摇头,“事情都会过去,开心一点。”
许从音搭上她的肩,摆摆手不甚在意,“以后有事来找我们,姐姐我治渣男有一套,要是那个高旭再来骚扰你的话,你告诉我,我整不死他。”
“好。”周子瑜抿唇一笑。
送走了周子瑜,温慕寒陪许从音回病房。
一回房间,护士小姐姐又给她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没什么大问题等明天的排尿结果出来再看,嘱咐让她早点休息。
怕打扰许从音睡觉,温慕寒拿着书去外面看。
“慕宝,你就在我旁边看没事的。”她头缩在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
温慕寒弯弯唇,“医生说你得早点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进来行不行?”
“好。”许从音点头答应。
她轻声带上门,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塞着一只耳机放了首轻柔的英文歌,从带过来的帆布包翻出书和笔,按着之前做好的记号翻开。
第11章 霜雪
谢逍,傅翎,身旁还跟着一个男生走在医务室的长廊上。
“高旭那玩意儿什么眼光,搞偷袭还认错人?”傅翎捂着额头上的伤,“人群中最欠的就是阿逍啊。”
“我刚刚就应该往死里打他,”陆洋搭上他的肩,表情突然变得鸡贼,“诶,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往他衣服里塞进了好几条毛毛虫,还在他白衣服上多蹭了几脚,这会儿估计不知道在哪骂呢,乐死我了。”
谢逍微抬眉骨,懒洋洋地插着兜,撩眼,“是挺眼瞎,我这么帅都能认错。”
傅翎:“我……”
你……脸真大。
但实话实话,是很帅。
“逍哥这话没毛病。”陆洋伸了个大拇指。
“瘸子,你啥时候也能舔舔我?”傅翎将他的手臂抖掉,翻了个白眼。
“去你妈的。”陆洋笑骂道。
秋风瑟,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紧,哗啦啦的树叶摇晃声和不时的鸣笛声钻进来,温慕寒微垂着头,散落的鬓发氤氲着头顶碎下来的光,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更加通透,宛如光透过白色郁金香的花瓣。
浓密的睫毛上翘着,时不时扇动着,挠动着人的心神。
谢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几人嘻嘻哈哈的声音游荡在空荡的空间,很难不让人忽视。
温慕寒自然是注意到了前面的动静,随意抬头看了眼又将目光转回了书上。
而后是突然的安静,傅翎看见了前方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噤了声,藏匿的赧然连带着脚步都慢下来不少。
“咋都不说话了?”陆洋好奇地问道。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喔唷了一声,“这妹子正啊。”
“少说点话,再不快点伤口都快愈合了。”傅翎有些无语,催促着陆洋。
“我靠,”陆洋指着自己手上的一道伤口,有些不服,“我这么深的口子你看不见。”
“……”
谢逍见温慕寒一副跟他们不是很熟,不想搭理的样子挑了下眉,在走廊拐角处拐弯,经过的时候瞥了她一眼。
视线触及到她卷在手肘的衣袖,眸光微动,没说话带着人去走廊深处的房间包扎伤口。
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二十点三十八分。
空间又重新安静下来,耳机里切到了郭顶的《水星记》,温慕寒蓦地想起谢逍的微信名。
——4.435km/s。
*在天文学中,逃逸速度表示物体逃脱星球引力的速度,水星的逃逸速度是4.435km/s,但这并不意味着逃离,我愿意,也希望你吸引我轨迹。
正神游着,手上纸张上的字慢慢脱离视线,像平移的坐标一般,挪到白到发光的瓷砖上。
笔在之间转了一圈,收回思绪,鼻尖窜入淡淡的烟熏果木香味,勾着点檀木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运动鞋。
谢逍。
温慕寒抬头,上半身落入斜侧过来的阴影之中,头顶的光面前的人镀上毛茸茸的光边,鸦羽翩跹,还没搞清楚什么个情况。
中性笔上的软垫被她的手指掀开,又覆下。
无声无息的对峙在蔓延开,可能是觉得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温慕寒往旁边挪了挪。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重新被光照透,跟流动的湖水般清澈。
和雪山融化的冰水相汇合,明澄之下只有凉薄。
谢逍慢悠悠地撩开垂下的眼皮,就着她让开的的位置坐了下来,朝她摊开手。
温慕寒微侧身,看见他摊开的白皙手掌上躺着一个冰袋。
冷气还在往外冒,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水珠缀在上面,最终滑到少年的手上。
他的手近看更好看,凸起的青筋像野蛮生长的虬枝一般散于山涧沟壑,指腹因着冷气的缘故有些发红,淌下来的水珠顺着掌间脉络蔓延,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比雕塑更加具象。
“敷敷?”低磁的嗓音勾起。
见她没动,谢逍又往前递了递,下巴示意她被掐得青紫的手腕。
温慕寒顺着看了一眼,蹙眉,那种记忆深处埋藏着的恶心感,冒了出来,厌恶再掩饰不了半分,她下意识地就要放下袖子去蹭。
即使已经很干净了,但依旧忍不住。
手在半空被截停,谢逍握住她的左手手腕,戏谑道,“再擦就破了。”
女孩的手腕真的很细,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就能拎起,淡青色筋脉的波动被冰冷的温度给附着。
还未等温慕寒挣脱就松开了,随即拿起冰袋放在她右手腕上。
温慕寒被激得一惊,猛然抬起头,对上谢逍的目光,心脏像是爬山时没有注意脚下一下子踩空。
先是宕机,然后是失控,最后是劫后余生的狂跳不止。
她反应过来,接过冰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垂眸,“谢谢。”
“占我便宜啊,小同胞。”谢逍蓦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温慕寒:“……”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莫名有些无言。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放,周围依旧很安静,偶尔有某种物件掉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还有水龙头没拧紧,水滴滴落的声响。
她知道谢逍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看似轻佻的语气倒是让刚刚那副反胃的的感觉分散掉了。
“逗你玩儿的,”见她反应,谢逍嗤了一声,“下次再碰到这样的,挣脱不开的话直接踹他命根子。”
“懂了吗?”他又反问一句。
温慕寒点头,视线落在他脸上的一道口子,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和碘伏棉签。
她递给他,指了指受伤的位置,“你这儿破了。”
谢逍低眸看了眼,嘴角翘起。
得,还是卡通的,和她清冷的气质还真是不符。
“温慕寒,”嗓音倦懒,像勾起混着冰块的鸡尾酒饮下,他轻笑一声接过来,“你这哆啦A梦的百宝袋啊。”
听到这声调侃,温慕寒有些赧然。
这话许从音也说过,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该备得都备上,甚至连消炎药和止痛药都放进去了。
“诶鸡毛,你说逍哥这是又看上了?”
不远处,陆洋包扎好搭上傅翎的肩膀。
傅翎环抱起双臂,斜靠着门框,“她看不上谢逍。”
“哟,”陆洋单边眉毛一挑,“这可稀奇了,赌不赌?”
“赌什么?”他拉长语调,“陆-逢赌必输-洋?”
“我去,这次我肯定能赢,我对逍哥的魅力完全有信心。”陆洋信心十足,“这样吧,赌逍哥不出一个月拿下她。”
“输了你就打电话给叔叔说你喜欢男人。”傅翎乜了一眼,目光里都是揶揄。
陆洋牙都要咬碎了,“算你狠。”
由于几秒后咬咬牙答应了,“一言为定,你输了也同样。”
傅翎耸了下肩,无所谓的样子,“of course。”
谁输谁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两位当事人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的对赌。
腕间的冰袋在融化,寂静的环境里,温慕寒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锁屏的壁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正主面前,偏偏温慕寒还没察觉到,视线落在了被水滴打湿的书页上。
深色印记的那一块:
“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这就是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又是爱,看样子是飞蛾扑火般的爱。
温慕寒手指忍不住摩挲那一块,被打湿的纸张变软,轻轻几下就会起毛。
她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段话,每个人追求的爱不一样,有热烈至死不渝的,也有平淡似水,有追求细水长流来日方长,也有只为了追求那一刻的感觉,当然还有男人和女人的爱也是天差地别的。
没切实感受过,自然不会懂,温慕寒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为了过去某一瞬间带来的感觉而困住自己的余生。
所谓白月光或是朱砂痣,就是如此。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绪开始飘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声,将她给拉了回来。
“?”
温慕寒不解地抬起头来。
“看不出来啊,”谢逍顿了顿,眉一扬,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诡异,“你还挺喜欢我的果照?”
她蹙眉,没反应过来。
“嗯?”他语调上扬,带着一丝暧昧。
手机壁纸,温慕寒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看去,手机果然是亮的。
难怪他会误会了,她刚想解释,“我说是打赌——”你信吗?
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谢逍扯唇一笑,眼神里都是戏谑,语气里多了几分了然,“我懂。”
温慕寒:“???”
你懂什么?
只见谢逍低下头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即她的微信就疯狂往外蹦消息。
“独家福利。“他下巴一抬,示意她看手机。
温慕寒点开聊天框,发现谢逍给自己发了好多他的自拍照。
“……”
“开心么?”谢逍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懒散地靠坐在长椅上,颇为漫不经心地掀眸,“一天换一张,够你换一个月。”
“不够我再发。”
“……”
温慕寒喉咙似乎被什么噎住了,索性懒得解释,摁下锁屏键收起手机。
“谢了。”
谢了怎么不点保存?
谢逍唇角稍扬,眼底笑意更深,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她长发束起的发圈,白色蝴蝶结,坠着两条不长不短的丝带。
他想起,那条放在书桌上,也是属于她的发圈。
是,出现在那张照片的。
第12章 霜雪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从音已经睡着,只剩一站昏黄的灯发出赢弱的光,通透了床头玻璃花瓶里的茉莉白玫。
温慕寒才想起还有信息还没看。
[牧:发来一张照片。]
她点开一看,看着有些熟悉,貌似对方也在这儿,而且离自己不远。
[牧:笙,这里的蓝花楹很美。]
[牧:今天天气不错,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有时间一同分享与你。]
[牧:最近读了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想来你应该也会喜欢。]
[牧:“只求我身体里还能感受到这般隐晦而炙热的烈火,它即是我,即是生机盎然的我,我一心只想感谢人生容许我得以燃烧。”]*
牧是温慕寒在网上认识的朋友,两人因为《人生的枷锁》持有同样的看法而相识,慢慢了解中发现对方身上的某种特质都很相似。
比如习惯性记录,他喜欢用镜头记录,她则喜欢用笔。
比如看文学,两人都喜欢博尔赫斯,阿多尼斯,瓦尔泽……
他们似乎都是理想主义者,但加缪说过,理想主义者的反义词,是心里没有爱的人。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头顶,衬得她身形更加瘦削单薄,肩头的发尾扫落下来,轻轻扫过脖颈,有些痒,温慕寒纤长的睫毛起伏着,手指挪到左侧拨动了静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