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在方学忠面前的娇嗔和随意触动了他。高氏想对方学忠做什么便做什么，方学忠也让着高氏，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客套和规矩。
反观他和李蘅，他不爱笑，满身端肃。李蘅对他总是生疏有礼，像对客人一般。他以为夫妻之间本就是如此。
今日见了方学忠和高氏的亲热，他头一回意识到，他之前的认知可能错了。
不知不觉进了清尘院。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并未瞧见李蘅的身影，只有春妍守在内间门边，瞧见他进来连忙行礼：“奴婢拜见侯爷。”
“夫人还不曾起？”赵昱淡淡询问了一句。
“是。”春妍悄悄看他脸色，小心地道：“夫人月事来了，身上不适，才会睡到这会儿。”
赵昱是最重视规矩的人，她担心赵昱会怪罪李蘅，先替李蘅开脱了一句。
赵昱闻言怔了一下，将手里提着的冰酪搁在了桌上，进了里间。
他坐到床边，见李蘅双眸紧阖，睡得乖巧香甜，一时不大忍心唤她起来。
这几夜真是累着她了。
李蘅已然睡了半日，有所感应，睁开了眼，见赵昱正坐在一旁看着她，她下意识撑起身子：“侯爷，您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赵昱怎么这样看着她？她有点捉摸不透赵昱的心思。赵昱不会是发现她在做什么了吧？
“无妨。”赵昱听她语气客气生疏，一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语气平淡道：“起来用饭吧。”
他想起方学忠夫妇相处的情景。李蘅已然习惯了与他这般，想要有所改变，不能一蹴而就，理当循序渐进。
罢了，以后慢慢来吧。
李蘅起身洗漱穿戴过后，和他一起坐在桌边。
赵昱将冰酪搁在她面前：“在集上遇见了从前的副将，给你带的。”
李蘅看着那奶白诱人的冰酪，低声道：“多谢侯爷。”
赵昱出门，从未给她带过任何东西，今日难得带一样东西给她，却是在她来月事时给她带冰酪，还真是不合时宜。
他们二人大概天生八字相冲吧。
“侯爷，夫人来月事了，要忌生冷，吃冰的会腹痛。”春妍侍候在旁，生怕自家夫人当真吃了，当即开口提醒。
赵昱再次怔住，他半分也不晓得，女子来月事，还有这样的讲究。
“侯爷，夫人，佟姨娘求见。”
婢女在门外禀报。
李蘅闻言看了赵昱一眼，佟黛娘来做什么她一点也不好奇，左不过是算计她或是纠缠赵昱那些事，她没兴趣。现在，她有些饿了。
“她有何事？”赵昱拧眉询问。
他和李蘅独处时，不喜家里旁人来打扰，他总觉得旁人聒噪，扰了他和李蘅在一起时的宁静。
第13回
“奴婢不知。”那婢女低头回道。
“侯爷，让佟姨娘先进来吧。”李蘅说了一句，又吩咐道：“春妍，把饭摆上。”
她真的饿了，想让佟黛娘进来早些说完话，她也好早些开饭。
“让她进来。”赵昱朝门口的婢女吩咐。
“拜见侯爷，侯夫人。”
佟黛娘婷婷袅袅从外面进来，屈膝对着赵昱行礼，腰肢婀娜，盈盈一拜。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将赵昱望着，情意都写在脸上。
婢女抱着小小的男孩，紧随在她身后。小男孩倒是乖巧，也不吭声，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四处看着。
赵昱瞥了佟黛娘一眼，不曾言语。家里的事情，自然该由李蘅来过问。
“免礼吧。”李蘅含笑招呼了一声。
她上下扫了佟黛娘一眼。佟黛娘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了，描眉画眼，樱色的齐胸襦裙，脖颈下露出一片雪白，裙头系在最突出的那一处边缘，更显高耸，确实赏心悦目。
只可惜赵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瓜脑袋，别说佟黛娘这样半遮半掩了，就她和赵昱做夫妻这么久，赵昱夜夜那样纠缠她，眼睛也没黏在她身上过——她的身姿可比佟黛娘优越不少，但赵昱从来没有碰过她的胸脯，好似怕冒犯了她似的。
“谢侯爷，谢侯夫人。”佟黛娘谢过之后，站直了身子，抬了抬手里的一盒蜜饯果子，看了赵昱一眼，语调柔软勾着尾调：“这是我今日特意去买的。”
李蘅接她来武安侯府时，说那家的蜜饯果子赵昱最爱吃，她当时就买了。
可那日在侯府门口，赵昱急着拉李蘅回院子，将那一盒蜜饯都洒了，就没送成。今日她特意重新买了一提来讨好赵昱。
赵昱不知情由，只望了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李蘅瞧见那一提蜜饯果子，面上笑意更甚：“佟姨娘有心了。”
她示意春妍接过来，她喜欢吃蜜饯，佟黛娘既然买了，那她就收着呗。
眼见赵昱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只好接着开口问询问：“佟姨娘来找侯爷，有什么事吗？”
赵昱真是够烦的，自己弄回来的人，连话都不想问，还得要她开口。
她问直接一些好了，佟黛娘的目标是赵昱，当然是来找赵昱的。
“侯爷……”佟黛娘一双妙目落在赵昱身上，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她不想搭理李蘅，也瞧不起李蘅，她早听人说，李蘅在武安侯府说话不管用。她一双眼睛只落在赵昱身上。
李蘅嫣然一笑，很是体贴的对赵昱道：“侯爷，看样子是我在这，佟姨娘不方便说。
不然我先出去吧？”
她说着欲起身往外走。她左右要离开武安侯府了，赵昱和佟黛娘如何，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不必了。”赵昱淡淡扫了佟黛娘一眼：“侯夫人不是外人，黛娘有什么话直说吧。”
李蘅贤良大度，他没有什么是不能给李蘅知道的。何况他和佟黛娘之间清清白白，没什么不可告人。
“不是我的事。”佟黛娘不想当着李蘅的面说，但赵昱开口了，她自然不好再坚持。
她转过身，从婢女手中接过孩子，轻轻颠了颠，落在孩子脸上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轩仪今日过生辰，晚上我想请侯爷到我院子去，陪轩仪一起用个晚饭。”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李蘅，娇声道：“侯夫人可别介意，是轩仪他太喜欢爹爹了。”
她眼底隐着挑衅。
赵昱受人之托，是一定会扮演好轩仪父亲这个角色的。
而她，为了孩子不受欺凌，也为了她自己的心意，也是一定会让赵昱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
李蘅穿得那么保守，首饰也老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上放不开的那种。赵昱身形这样出色，又是习武之人，一定很强悍。李蘅这么老实，肯定不能让赵昱尽兴。她可以满足赵昱，她什么花样都会。
赵昱除了李蘅，还没碰过别人。只要哄得赵昱碰了她，她绝对能让赵昱欲罢不能。
佟黛娘的挑衅，李蘅只当不知，笑了笑对赵昱道：“既是孩子生辰，侯爷今晚下值了便过去吧，好好陪陪孩子和佟姨娘。”
赵昱去佟黛娘那里过夜，她正好将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让春妍送回娘家去。
赵昱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
他并不太想去佟黛娘那里。
他才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每日朝堂和衙门都有百样事情等他，忙碌一整日到晚上归来，他只想回清尘院待着，舒适宁静。
但李蘅已经答应了，且他既受人之托，也该忠人之事，去坐一会儿也行。
“我和侯爷要用饭了。”李蘅看着佟黛娘笑问：“佟姨娘要一起吗？”
她早饿了，终于等到佟黛娘将事情说完，只想赶紧打发了佟黛娘好开饭。
“可以吗？”佟黛娘满是期待的看向赵昱。
她当然想和赵昱一起用饭了。
她从有了身子，就被放在赵昱身边了。外面的人都以为，她真的是赵昱的小妾。
但其实，几年下来，赵昱虽然将她照顾的很好，却没有丝毫越矩之处，连陪她吃一顿饭都没有。
眼看着孩子的父亲这么久了，对她还是不闻不问的，估摸着是已经忘了她了。她得为自己、为孩子谋个出路。
赵昱就是她最好的出路。
李蘅闻言暗暗好笑，她只不过客套一句，佟黛娘的男人大概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吧，以至于佟黛娘顶着妾室的身份，也毫无压力的要和她这个主母坐一张桌子吃饭。
她笑看着看向赵昱。
赵昱转头朝佟黛娘道：“你先下去。”
“是。”佟黛娘失望的应了一声，往后退时恨恨地看了李蘅一眼。
李蘅是故意的吧！知道赵昱不会留她用饭还假意相邀，分明就是为了羞辱她！
等着吧，只要赵昱今晚留下了，以后的每一夜，赵昱都会在她那里。
李蘅就等着独守空房吧。
“侯爷，用饭吧。”
李蘅不知佟黛娘心中所想，佟黛娘一退出去，她便亲手盛了饭双手捧给赵昱。
赵昱接过碗筷，看了一眼她如画的眉目，想开口解释几句。但见她鸦青长睫轻垂，小口吃起东西来，并不介怀的样子，便作罢了。
左右李蘅大度，佟黛娘的事情以后自然会真相大白的。
食不言，两人相对而坐，默默用了午饭。
赵昱小憩过后，便又动身去衙门了。
他一走，李蘅便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一整个下午，她和春妍都在屋子里翻找，将她的各种小玩意儿、用惯了的东西，还有不当季的衣裳都整理了出来。
“夫人，东西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吧？”春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几只敞着口的木箱询问。
“原本只想整理一些重要的东西，没想到有这么多。”李蘅绕到边上看了看窗外：“青天白日的人多眼杂，不好往外运。等天黑了吧。”
“好。”春妍应了，搬了凳子：“夫人您坐着歇会儿。”
李蘅坐下，捏着团扇扇了两下，想起来笑道：“你去将佟姨娘买的那蜜饯拿来，咱们吃吧。”
春妍不由笑了，很快便去外间将蜜饯取了来，打开盒子，放在李蘅面前。
木盒分了八个格子，每一格里面放着不同的蜜饯，有杨梅，有青梅，有枣子……
李蘅捏了一颗杏脯放进口中，朝春妍笑道：“你也吃。”
春妍挑了一颗青梅，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蘅：“好甜。夫人，您真豁达。这要是换做别家夫人，可能早就连盒子扔出去了。”
谁家夫人待妾室有她家夫人这样大度啊。
李蘅笑起来：“都是好银子买的，何必和蜜饯果子过不去？
改日你遇见佟黛娘和她说，侯爷很喜欢，叫她以后多买些来。”
春妍也笑起来：“好，奴婢记下了。”
“晚上，你和我一起用晚饭，犒劳你一下。”李蘅笑道：“吃过饭你再辛苦一下，赶马车将这些东西送回去。”
名义上，春妍是她的婢女，但实际她拿春妍是当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的。
平日只跟着她，做些近身伺候的活儿，但凡累一点点，她也舍不得叫春妍去。今日这差事就有些累了。
“夫人和奴婢这么客气做什么？这都是奴婢份内的事。”春妍满面欢喜：“再说了，夫人要脱离火坑，奴婢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再苦再累都值得。”
李蘅含笑看她：“咱们回家后，没有太多的银子，只怕是要过一阵子苦日子。”
春妍不以为意：“只要和夫人在一起，无论怎样的日子，奴婢都不怕。”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选个家境殷实的儿郎，将你嫁过去过好日子。”李蘅笑着打趣。
“奴婢才不嫁人。”春妍想也不想便道：“夫人这样的聪慧的人，在婆家尚且如此艰难。奴婢愚笨，脾气也不好，更不想伺候不相干的男人。
夫人还是饶了奴婢，就让奴婢伺候您一辈子吧。”
她看着李蘅成亲后过得日子，半分也没有成亲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所有男子都是这样的。”李蘅一手托腮，漆黑的眸底仿若装着繁星。
“夫人是说陈公子……”春妍小心地问了半句。
陈公子全名陈明盛，是陈太傅的嫡长孙。陈府和兴国公府是左右邻居，陈明盛和李蘅是青梅竹马，在李蘅还是兴国公府嫡女时，他们曾有过一段过往。
“都过去了。”李蘅摆摆手：“太阳下去了，摆饭吧。”
她嫁了人，陈明盛也已经娶妻了，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提。
主仆二人吃过晚饭，李蘅正挽起袖子，预备和春妍一起将木箱抬到马车上去的时候，赵昱回来了。
赵昱进门瞧见几只木箱，不禁询问：“李蘅，这些东西要搬去哪里？”
第14回
春妍背对着门口，听到赵昱的声音，惊得险些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看向对面的李蘅。
赵昱虽从不苛责任何人，但待人冷漠疏离，凛然不可犯，面对赵昱，春妍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
李蘅也是一惊，旋即柔声解释：“夏日用冰多，屋子里湿气重，我收了一些东西，放到隔壁房间去。侯爷怎么回来了？”
她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说罢之后她立刻抛出一个问题给赵昱，好让赵昱无暇细想她说得话。
赵昱微微拧眉：“我不回来去何处？”
李蘅是觉得他会留在佟黛娘那里过夜？
他跨进屋子，环顾了一眼那几只箱子道：“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何必自己动手？”
他说着，对着外面唤了子舒进来。
李蘅只能眼睁睁看着子舒带人将那些东西搬去隔壁屋子了，还好赵昱没有怀疑她。
“还有没有晚饭了？”
赵昱问了一句。
李蘅回头看他：“侯爷没用晚饭吗？”
他不是去和佟黛娘吃晚饭的？
“没有。”赵昱在桌边坐下，淡淡道：“去她那边只是走个过场，我和你说过，我是受人之托。”
他察觉到李蘅认为他和佟黛娘不一般，心里有些不舒服，想和李蘅解释。
“侯爷，我懂，您做什么自有道理。”李蘅乌黑澄澈的眸子望着他，桃花眼天然含笑，很是善解人意：“我去安排侯爷的晚饭。”
她说着转身到门口吩咐去了。
赵昱看着门边的半片垂坠的青色裙角，李蘅大度到让他心里有些不舒坦。
他不禁想起副将方学忠夫妇相处的情景来，不知道方学忠的妻子，是否也是这样的宽待方学忠？
“周中书的夫人今日带着庶女登门了。”
赵昱放下碗筷，看向李蘅，徐徐开口。
李蘅怔了一下：“是来见婆母的吗？”
这件事情，她不知情。
“嗯。”赵昱微微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