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到底有什么好,能叫她儿如此三番两次的护着?
“娘,此事是我亲眼所见。”赵昱眉心微微聚起淡淡的不悦:“大嫂和李蘅,具是您的儿媳妇。虽大哥不在,但这些年府上没有亏待过大嫂。
娘作为长辈,一碗水也该端平才是,李蘅日夜为府中操劳,不可寒了她的心。”
那日他亲见黄素芬对李蘅动手,韩氏却还是向着黄素芬,这让他觉得,韩氏在这件事上,对李蘅的态度不够公平。
他性子最是刚直,为官公正,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公平,对待家里的事,也是一样的态度。
李蘅垂眸,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临走时,还能听到赵昱为她说句公道话,真是难得。
“承晢,你说得对。”韩氏似有感慨,当即起身对着李蘅笑道:“二儿媳妇,今日冤枉你了,你大嫂的事情我也是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老实的,才会失了偏颇。我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
赵昱是她的儿子,她太了解赵昱的脾性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逆着赵昱的意思来,否则赵昱会更和她离心。
她得先拿出态度,让赵昱知道,她是通情达理的人,先稳住赵昱。后面再找机会收拾李蘅。
她已经动了赶走李蘅的心思,李蘅离府不过是早晚的事,也不必急这一时。
“婆母言重了。”
李蘅含笑回了一句,仍然坐着,丝毫起身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韩氏可真是能屈能伸,为了在赵昱面前维持慈母的形象,也算是豁出去了,居然给她赔了罪。
赵月茜见不惯李蘅如此对韩氏不敬,便要开口说李蘅。
韩氏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见赵月茜要开口,连忙拉住她,一脸慈和地看向李蘅:“二儿媳妇,开酒坊也是大事,你预备的差不多了,来和我说,这么大的事要商量着来。”
那么一大笔银子,不能随李蘅去花销,既然打算赶走李蘅,使银子的事自然要她亲自来把握。
“好。”李蘅含笑应了。
答应韩氏是一回事,会不会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氏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笑着离去了,言谈间看起来对李蘅毫无芥蒂,但一出清尘院的大门,她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赵月茜是早忍不住了:“娘,二哥怎么处处都向着李蘅啊?”
她真是看不惯李蘅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韩氏一时没有说话,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赵昱才回来几日?就这样护着李蘅。李蘅也是愈发的张狂,若天长日久下去,这武安侯府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必须想法子将李蘅赶走。
*
韩氏走后,李蘅扶着腰起了身。
赵昱转头,澹静的目光笼着她:“娘怜惜大嫂,好在知错,你别往心里去。”
“婆母是长辈,这点小事我怎会放在心上?”李蘅善解人意,弯眸浅笑:“侯爷,婆母方才说,我祖母旧疾犯了,我想回去小住几日。”
这武安侯府里乱七八糟的,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但茶铺里银子没拢齐,还得等一阵子,不如先回去陪祖母几日。
第18回
“好。”赵昱应了,又嘱咐道:“你多带些银子回去,祖母看诊要用。”
“婆母知道了会不悦的。”李蘅抿了抿唇瓣,低下头。
赵昱为人倒是不小气。
“不叫她知晓便是。”赵昱道:“祖母手里本就不富余,传甲尚未成家,这银子该我们出。
近日家中不忙,你可多陪祖母几日。改日我休沐,再登门探望。”
他既娶了李蘅,照顾梁国公府的那一老一少便是他的责任了。他的礼数向来周到。
“多谢侯爷体贴。”李蘅朝他一礼。
赵昱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凝了凝,泛起几许复杂之意,李蘅当真要和他一辈子如此相敬如宾么?
*
将近七月,炎炎烈日炙烤大地。
赵昱从衙门回来,进清尘院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清早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书还看完介文加Qq裙八1死叭1流酒流散在,凉榻上空空如也,轩窗下的案几上孤孤单单摆着一只砚台,屏风边的长颈瓶闲置着,无人为它插上娇艳的花朵。
屋子还是从前的屋子,只是少了人气,空空荡荡的。
子舒跟着赵昱进门,见自家主子在屋子里左瞧右瞧,只当他是热了。
“主子,属下去搬两盆冰来。”子舒开口。
侯夫人回了娘家,这屋子里白日没人,也就不曾放置冰块。
“不必了。”赵昱转身往外走:“我去一趟梁国公府,探望祖母。”
李蘅已经回娘家好几日了,前一阵子忙碌,尚未顾得上感触。近日回院子,不见李蘅的身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成亲了,每日相伴在一起的人,忽然不在跟前,是会有些挂念的,毕竟养成了习惯,他想,大概是这个缘故吧。他去探望一下李家祖母,若无大碍,顺带将李蘅接回来。
“侯爷。”子舒跟上去道:“这会儿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要不然您傍晚再去?”
赵昱不曾言语,回应他的是马儿的嘶鸣。
得嘞,子舒只好跟了上去,他家主子素来有主见,想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
行至半途,前头的赵昱忽然勒住了马儿。
子舒也忙跟着勒住缰绳,探头看过去,只见前面几个年轻的小子正打在一处,中间的一个勇猛异常,以一敌三。
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额头上挂了彩。不过另外三个,都比他更惨。
“住手!”
赵昱跃下马儿,呵斥了一声。
“私事,别多管闲事儿!”
其中一人告诫赵昱一句。
子舒跟上去,瞧清了那以三敌一小子的脸,高声斥道:“武安侯在此,谁敢放肆!”
这小子不是别人,是侯爷的小舅子李传甲啊,难怪呢,他就说爷平日不爱管闲事。
那几人听到“武安侯”的名头,一下便散了。
“传甲,没事吧?”
赵昱上前,伸手去查看李传甲额头上的伤。
李传甲墨色坦领窄袖衫,脸上沾着血迹,少年斗志昂扬,转头瞧见是赵昱,一把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赵昱待他姐姐不好,他才不用赵昱关心。
赵昱拧眉:“上马,我带你回家。”
“我自己走。”李传甲不理他,自个儿沿着道去了。
赵昱皱眉看着李传甲的背影。
“侯爷,属下去叫他。”子舒牵着马儿,追上李传甲,连说好话带拉,总算将人弄上了马儿。
三人很快到了梁国公府门口,此地道路幽静,但天气实在热,道边大树在地上落下阴影,蝉鸣之声不绝于耳。
赵昱伸手去扶李传甲下马,李传甲躲开他的手,跳下马儿,没什么好脸色地道:“我告诉你,今日没有你我也能打赢他们,别指望我感谢你。”
他说着跨进门槛去了。
“谁来了?”李万生正在午睡,此时才听闻动静走了出来。
他老眼昏花,也是许久不见赵昱,一时竟没有认出赵昱来。
“生叔,是我。”赵昱对他颔首。
子舒提醒道:“是武安侯。”
“侯爷!”李万生吃了一惊,忙道:“请随小人进去。”
他说着当先引路。
赵昱信步跟上。
*
李蘅坐在床榻边伺候李老夫人用汤药,鼻尖沁出点点汗珠。李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弱,房内不能用太多的冰。她虽穿得少,却也觉得热。
“祖母。”
赵昱进得屋子来,遥遥一礼,宽肩窄腰,玉身长立。
“承晢来了。”李老夫人转头看过去,面上露出笑意。
李蘅抬眸看到赵昱,一敛方才的随意,放下碗勺起身朝着赵昱屈膝一礼:“侯爷。”
赵昱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为侍疾,她穿得简单素净,发丝随意绾起,只簪了一根银簪,牙白的旋裙削弱了她五官的明艳,白皙的脸看着像夕阳下镶着金边的云朵,柔柔的软软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李蘅青色大袖裙之外的装扮,随意且放松,与在武安侯府大不相同,看得他怔怔的几乎回不过神来。
第19回
“承晢,坐吧。”
李老夫人招呼了赵昱一声。
赵昱回神,点点头走上前去关切:“祖母身上如何了?可曾见好转?”
他行至床前,狭长乌浓的眸子不似平日淡漠,眸底含着几许清润之色,望着李老夫人。
对待长辈,该当温润有礼。
“是经年的旧疾,不算什么事。”李老夫人看向李蘅,眼底隐着心疼:“只是又烦神蘅儿回来照顾。”
她年轻时随夫去边关,流落在冰天雪地处,伤了根本,落下了喘鸣之症,呼吸时喉咙下都有轻微的声音。
她看李蘅见到赵昱的举止,就知道这孩子在夫家日子不好过。哪有夫妻之间这样客套生疏的?
这门亲事啊,和离了也好。当初韩氏登门求娶,求的就不是李蘅。
如今武安侯府发达了,她家的孩子和武安侯府的荣华富贵也不相配。
“祖母说得哪里话?”李蘅重新坐回去,端起碗勺继续喂她:“这都是孙女份内的事。”
她伺候祖母,理所应当。且她也喜欢梁国公府的生活,安逸宁静,无人针对,不必时时提防。
她已经开始期待回来以后的生活。
“子舒。”赵昱朝外唤了一声,转头对着李老夫人道:“祖母,我带了些人参之类滋补的东西来,您留着用。”
子舒应声而入,带着几个人,将手里捧着提着各色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不用了。”李老夫人摆手拒绝:“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带回去,家中也有老母亲。”
李蘅都要和离了,她也不占武安侯府这个便宜。
“家中还有,既然侯爷有心,祖母就收下吧。”李蘅软语劝她。
当初的武安侯府要什么没什么,韩氏生病都是她抵押首饰、去长公主府借银子请的大夫,小姑子在外面闯祸,也是她想办法收拾。
如今她祖母收下这点东西算什么?都是武安侯府欠她的。
赵昱坐了一会儿,起身道:“祖母,我该去衙门当值了。”
“快些去吧。”李老夫人道:“别耽搁了。”
赵昱看向李蘅,顿了顿问她:“晚上下值,我来接你?”
他脸有些发烫,催着人回去似乎不好。
“侯爷,我先不回去了。”李蘅垂下眸子,缓声道:“祖母这一次开的药还有三日的,我等祖母吃完了这些药再回去。”
三日后,茶铺里差不多又可以收一批银子上来了,到时候她得回去,将所有的银子拢一下,好和赵昱一人一半。
赵昱心里有些失望,但李蘅所言具在情理之中,他也不好强求,只能点头应了:“那我三日后再来接你。”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李传甲的事,抬步往外去了。李传甲大概不喜他提及吧。
“侯爷走好。”李蘅送了他几步,站在门边看着他远去了。
“你们是夫妻,礼数还要这么周到的。”
李蘅走回床边,李老夫人望着她,说了一句。
李蘅弯起桃花眸笑了笑:“祖母该知道,他这个人是最讲规矩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不想节外生枝,顺着他就是了。”
“嗯。”李老夫人点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李传甲赌了半晌气,额头上伤口也不曾处置,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进来,正遇上赵昱出院门。
他偏头看了赵昱一眼,“哼”了一声,快步往屋子里去了。
赵昱微微拧眉,回头看了李传甲一眼,抬步往外走,心中疑惑,李传甲为何对他这么大敌意?
第20回
“祖母,姐姐。”
李传甲进了卧室,扔下手里的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传甲,你怎么受伤了?”李蘅一眼瞧见李传甲额头处蹭伤了,起身上前查看。
李老夫人也关切地看过去。
李传甲气呼呼地道:“姐姐,我不想读书了,你给我找个差事吧!今日做策论,他们都嘲笑我是去书院凑数的,夫子也不待见我。”
他这书是半点也读不得的了。
李蘅捏着帕子给他擦汗、擦血:“再生气也不能胡乱和人动手啊。”
“是他们先动的手。”李传甲更生气了。
“伤到额头了。”李老夫人逗他:“你是不是没打过他们?”
她是豁达之人,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怪孩子,见李传甲受伤不重,反而会拿他打趣。
“怎么可能?”李传甲立刻直起身子来:“他们三个打我一个,个个都挂彩了,我的伤最轻,连包扎都用不着。”
他每日练功可不是白练的,对付那些文弱书生绰绰有余。
李老夫人笑起来:“你没吃亏就好。”
从李传甲小的时候,她就有意引导李传甲自立自强,如今也算是成功了。
不过说起来,当初林婳在她膝下,她也是和李传甲一样教导的。但林婳和李传甲完全不同。
林婳喜欢怨天尤人,怪自己命不好,怪梁国公府败落,怪外面没有人肯伸手帮忙。
李传甲却是乐观豁达的。
归根结底,还是传甲这孩子性子好,才能养得如今这般像样。
李蘅的性子也好,做事思虑周到,头脑也清醒。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从长相到性子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姐姐。”李传甲拉住李蘅的袖子,仰起俊朗的面庞,祈求地看着她:“你帮我寻个差事吧,我真的不想读书了。”
这书院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李蘅看向李老夫人,思量着道:“祖母,传甲他喜武,不然,我在兵部给他谋个差事?”
这不算什么大事,她可以拜托刘雅箐帮忙,该花的银子她也不会生省着。
只担心祖母不同意。
“行啊。”李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她笑看着李传甲:“他也不是读书的材料,要当差就当差去吧。我只一条,不许你赴边关、上战场。”
她说到这里,神情严肃起来。李家儿郎皆已战死沙场,只余下一个李传甲,她绝不许这孩子走先辈的老路。
李传甲丧气的低下头,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边关,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杀敌,建功立业,给姐姐和祖母撑腰。
李蘅点点头:“祖母放心,我明白的,我下午就去和朋友说一声,请她帮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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