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后来,眼圈红了,瞪着赵昱指责他。她不是不委屈,只是不去想。
“那也不是你和邹焕章谈笑风生的理由。”赵昱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额角处青筋直跳。
他的错,他会改,会弥补。他不许她和别的男子那样亲近。
“罢了。”李蘅坐了回去,将手里的窗花铺在了桌上,将眼泪忍了回去:“我不和你吵,反正我们也过不长久,等以后分开……”
“不许你胡说。”赵昱伸手掩住她唇,已然近乎气急败坏。
他自来清冷矜贵,在外人跟前几乎从无情绪流露。可面对李蘅,他不知失控了多少次,这会儿更是既无奈又愤怒。
“你别管我!”李蘅推开他手:“我就要说,等回了上京我们和离,我就找一个邹焕章那样性子温和的入赘,再也不受你这种人的……”
她口齿伶俐,推开赵昱的手不过一瞬,便说出许多话来。
赵昱气急,凑上去封住她唇。
“唔……”
李蘅捶打他。
赵昱捉着她手腕,将她摁在马车壁上,狠狠地吻她。
他的唇舌带着怒意,铺天盖地而来,明明这样柔软香甜的唇,吐出来的话却犹如利剑扎在他心尖。
他不许她再说。
李蘅只片刻便招架不住,软了身子气喘吁吁,双臂无力地推在他结实的肩头。
赵昱俯首,吻得更深入,直至她几乎窒息,才放过她。
亲吻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来,在她额头、眼眸、鼻尖、唇角……慢慢地,他吻上了她小巧如玉的耳垂。
李蘅阖着眸子,长睫轻颤,纤细白嫩的脖颈仰起,呼吸急促。
赵昱的吻逐渐向下,两人的衣袍一件一件解落下来。
李蘅的细嫩绵软的手下意识抚上了他肩胛骨处的伤疤。
赵昱眼尾殷红,低头啄着她唇瓣,抱起神色迷离里衣半开的人儿,转身放在了桌上——那如意纹窗花正被压在二人身下。
第77回
赵昱虽满心嫉妒, 却还惦记着李蘅右臂处的伤,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她伤口那处。
不就是剪纸吗?他自从看过书册之后,早已精通此道。
他开始手把手地教李蘅剪纸。
“你……你不是说马车上不可以的……”李蘅抗议, 抬手锤他。
赵昱捉住她手腕, 执意要她一起剪纸。他如今完全占上风了。
想要剪得舒畅舒坦, 在出剪刀之前, 便先要将纸摊开抚平。尤其是纸张隆起不平之处, 更需要双手多多关照,轻柔抚平。他低头凑过去细细描摹,在洁白无瑕的纸张上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然后取出他那锋利的大剪刀, 沿着纸张缝隙来回修剪。碰到难以裁剪的缝隙处,要存着耐心和耐力,反复用心操纵着剪刀一点一点剪磨。
赵昱从正面剪了一会儿, 便将纸张翻转过来, 从背面开始剪,有时候也会将纸张叠在桌上剪。
自从看过书册多次练习之后, 他的剪纸手艺已经愈发的炉火纯青。
那雪白的纸张在他手中来回折放, 一会儿换一个形状,大剪刀来去自如, 在纸张间飞快地来回,几乎剪出残影。
剪纸是个力气活,赵昱身子骨好,自然游刃有余。被他拉着一起剪纸的李蘅就不行了。
她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涔涔, 发髻散乱, 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白嫩的手推他劲瘦的腰,嗓音带着点点哭腔求饶:“呜呜……不学了, 你把剪刀拿走,我学不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行驶的马车上剪纸,马车不比别处平稳,有时候颠簸一下简直要了她的命。
赵昱也太会了。
从前,明明是她从书册上学的东西更多。难以想象,赵昱后她那么久学,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融会贯通,什么剪纸花样都会,简直天赋异禀。
她靠在桌上,双手死死把着桌角,眉眼殇涩,眼中含着盈盈泪光,眼前那纸窗花,早湿漉漉地皱成了一团,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剪纸结束后,赵昱替她披上衣裳,拥她在怀中。
李蘅没力气再恼他,软软地窝在他胸膛处,醒不过神来。这一路走过来,也有十数日没有和赵昱在一起了,方才那一顿剪纸,实在是酣畅淋漓。
赵昱轻抚着她发丝,垂眸看着她貌似乖顺的模样,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蘅儿,以后咱们别吵了好不好?”赵昱指尖缠着她的一缕发丝,语气中有怜惜,有宠溺,还有无奈。
“是我要和你吵的吗?”李蘅横了他一眼:“是你不懂得尊重我!”
她凶是凶的,但这样的情形下却很难有气势,软软绵绵,媚态横生。
赵昱漆黑的眸子深了深,又蠢蠢欲动。
李蘅察觉到他抬头,不满地捶了他一下:“和你说正经的。”
怪道人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这个时候确实发不出脾气来。
“你说。”赵昱揽紧她,歇了心思,思虑之间面上有了几许羞赧。
他竟和李蘅在马车上……他是叫李蘅气昏了头,才如此荒唐。
“我说你不尊重我,你听不懂?”李蘅仰头看他。
“我如何不尊重你?”赵昱与她对视,目光坦然磊落:“你与邹焕章说的话,合该对我说才对。”
“你问我了吗?”李蘅睁大清澈的眸子望着他,语调上扬,颇为得理。
赵昱叫她问得怔住,他抿抿唇,不自在地回:“没有。”
“你也知道没有。”李蘅哼了一声:“你从来不关心我。今日年三十,我思念祖母和传甲,不免心有戚戚。邹焕章和我说话,我便与他多说了几句。这你也要来怪我。”
她不满地哼哼。
其实最不满的还是赵昱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当初说好了不约束她,今日却又因为邹焕章和她吵架。
从前在兴国公府时,她便不受约束。后来在武安侯府关了三年多,好容易出来,谁还愿意被人管着?她又不是心里没数的人。
“对不起。”赵昱将她拥紧,下巴轻蹭着她头顶。
他记下了,以后要学着关心她。
李蘅靠在他怀中,撇了撇唇没有说话。
两人静默了片刻。
“蘅儿。”赵昱唤她。
李蘅懒洋洋:“做什么?”
“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这样和我说好不好?”赵昱低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我都会记下,慢慢改正。”
李蘅轻睨了他一眼,手抚上他脸颊,眉眼微微弯起:“你说话算话?”
赵昱认真点头:“嗯。”
“好。”李蘅脑袋枕在他胸口,倦怠地应了一声。
姑且一听吧,他那样重规矩的人,古板刻在了骨子里,她才不信他会改。
*
如此,在途中又走了两日,终于抵达与东岳相邻的白涛小城。
大夏和东岳是开了互市的,但两国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友邦,虽有往来,却也都互相防备着彼此。
李蘅好奇地看着左右,她本以为,这样临近东岳的小城,恐怕鲜有百姓。却不料这地方的老百姓并不比青岩城少。
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多数行色匆匆,汲汲营营,都为谋利。
李蘅认出了几个东岳的商人——其实,东岳人在长相穿戴上,跟大夏人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她之所以能够分辨出来,是因为这几个东岳人都是女子。东岳国不比大夏朝规矩繁多,女子可以抛头露面,做任何事情,自幼时也同男子一起,在书院读书。
李蘅幼时便听人说过此事,大夏人皆言“蛮夷之族,民风不化”,十分鄙夷不屑。
李蘅却觉得,这样挺好,女子哪里不如男子?东岳这样,倒也公平。
再看周围,处处都是一队一队巡逻的兵士,可见此地戒备森严。
“蘅儿,来。”
赵昱牵过她。
“去哪?”李蘅转头看他:“不是要去东岳吗?”
“你我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要乔装改扮一番。”
赵昱牵着她,进了一家客栈。
他在这边早早地安排了人手,预备好了一切。
进门之后,立刻有伙计上前来,引着他们进了上房。
等二人再出来时,已然各自换了一身衣裳。
李蘅换了一身烟墨色的厚袄裙,衣裳的前襟处缀的是角纽绊,下面的裙子也是烟墨色的,料子便是寻常的锻料。
赵昱也穿着深墨的袄子,他素来神色寡淡,身量又高,穿这样纯粹的黑色,不仅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威严。
他们这般装扮,到东岳便会叫人认作是去经商的商贾——大夏有律法言明,商贾在外行走,只能穿黑白二色的衣裳,且不许佩戴贵重饰品。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针对商贾的律法。
所以,大夏的商人在外行走,一眼便能被人认出来。
“走。”赵昱牵过李蘅。
子舒招呼着手底下几个的人,赶着早预备妥当的三辆牛车,上头装着各样预备去东岳售卖的商品,预备出发了。
此番轻装简行,除了子舒之外,只带了赶牛车的三人。
“侯爷。”邹焕章追上去,将几页纸递给赵昱:“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我父亲告知的东岳境内的情形,以及要留意之处。”
他将手中的纸张径直送到赵昱跟前,也不曾多看李蘅。
自那次,从青岩城出来之后,他便察觉出赵昱对他的抵触。
他是读书人,向来注重德行。这几日,坐在马车中也仔细思量过了,李蘅已然嫁作人妇,赵昱是李蘅名正言顺的夫君。
即便他夫妇二人之间有所隔阂,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是局外人,本不该掺和进人家夫妇之事,和李蘅过于亲密的行径确实有不妥当之处,也会叫李蘅难做人。
从那日之后,他便压下心思,对李蘅以礼待之了。
这一回去东岳,赵昱说从简出行,会更像商人一些。
其实他知道,赵昱是不想他跟过去,所以他连夜写下了这几页东西,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帮助他们找到梁国公。就算是不能跟着去东岳,该尽的力他还是要尽的。
“多谢邹大人。”赵昱接过,又道:“那便请邹大人在此好好休整,我们先去了。”
“焕章,我们走了。”李蘅热情地朝邹焕章挥了挥手。
邹焕章笑着点头,李蘅待谁都是这样温暖,他目送着李蘅二人并肩走远,这才低垂眼眸,掩下眸底的黯然之色,转身进客栈去了。
赵昱带着李蘅,顺利地进了东岳的边城。
大夏的商人不可以乘坐马车,东岳国却是不拘泥这些的。赵昱带李蘅进了东岳边城,便赁了一辆马车,直往东岳都城东丰城而去。
李蘅一路趴在窗口,看东岳的风土人情,长了不少见识。
这日,进了东丰城。
她更是不肯坐马车了,抱着赵昱的手臂央着他:“赵昱,咱们下来走路吧?正好找个客栈落脚,我想好好看看这地方。”
她想仔细看看这东丰城内的情景。
或许,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来东丰城,可不得好好瞧一瞧?等回去了,你好,和祖母说自己在这里看到的情形。
赵昱自然依着她,弃了马车下来同她一起步行。
李蘅好奇地看着异国都城的情景。
东岳的都城,远比不上大夏的都城繁华,这也别有一番风景。
她见到那些女子都和男子一般,有打铁的,有卖猪肉的,心境便格外的好。
这要是在大夏,有这样的女子,只怕早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可是在东岳,这却是寻常事,周围人忙忙碌碌,根本无人留意那些女子在做什么。
她从小在姚氏的絮叨下长大,什么“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你哪里像个女儿”,还有“整个大夏,就寻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女儿要来”。以至于她从小就不甘心,女儿家又不缺胳膊少腿,凭什么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儿家不能做?
后来,嫁给了赵昱,她更对大夏那些束缚女子的规矩深恶痛绝。
对于东岳,她自然是不喜的,毕竟是敌国,而且她父亲也是因为东岳,才会落得如今生死未卜的下场。
她在未曾得知梁国公就是自己的父亲时,便十分崇敬他。在得知梁国公被东岳俘虏杀害,并将尸身悬在城楼上示众的消息后,她便厌恶极了东岳。这种厌恶,可谓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东岳对待女子和男子几乎一视同仁,这一点是她所喜欢和欣赏的。
只可惜,大夏不可能让女子和男子平起平坐。
其实,她有时候想,这些规矩是从哪里来的呢?应当就是那些男子为了控制家中的女子,让她们任劳任怨在后宅之中替男子操劳,生儿育女。
若是女儿家们都如同东岳的女子一般,什么都能做,靠自己的双手能养活自己,谁还要依靠那些难伺候的男人啊?
“在想什么?”赵昱低声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