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林树蓬脸色变了变,旋即冷静下来:“你身子好了?王爷正要去探望你。”
璟王原本被赵昱的气势震慑住了,听到林树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道:“是,武安侯,你既来了,便请随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方才商议过了,打算给赵昱高官厚禄,元宸帝膝下无子,人又已死。相信赵昱为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也会让璟王登基的。
因为,赵昱没有别的选择了。
“拿下。”
赵昱并不愿多与他们废话,淡声吩咐。
立刻有人上前,左右押住林树蓬二人。
“武安侯,你这是何意?”
“武安侯,有事好商量,元宸帝那昏君已被诛杀,国不可能一日无君。难道,你想篡位,自己当皇帝不成?”
姜还是老的辣,林树蓬一开口,便将篡位之事压在赵昱身上。
“林树蓬,你这老匹夫,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李忂瞧见林树蓬,阔步上前:“你睁大眼睛看一看,这金銮殿之上,谋朝篡位之人到底是谁?”
他虽被囚禁在东岳多年,但此番归来,气度依然一如从前,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长枪,气盖云霄。
“李忂……”
林树蓬最初还强制镇定,想和赵昱谈条件。但在看到李忂时,他的脸色彻底白了。
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忽然张开嘴大口喘息。
当年的事情,是他主谋,也是他害得林树蓬掉下悬崖。
本以为,李忂是掉下山崖,尸骨难寻。不想李忂竟然如此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活着回来。而且看样子,李忂身子并没有大碍。
他眼前的一切,忽然没有色彩了。他知道李忂不会饶过他。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
他怕死。
“带下去。”
赵昱挥挥手。
璟王不甘心:“武安侯,元宸帝昏聩,害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除他是为了大夏百姓,元宸帝并没有子嗣,我也是先帝之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你将我绑了,难道是想自己继位不成?”
赵昱皱眉不语。
子舒挥手呵斥道:“还不快带下去,让他在这里胡说什么?”
璟王很快被拖了下去。
赵昱转而望向李忂:“岳父,叛党已除,是否该召集百官,从皇室之中挑选合适之人,继承皇位?”
李忂点头,正要说话,金銮殿西侧间,忽然传出声音。
“武安侯……”
赵昱和李忂齐齐抬眸,朝声音处望过去。
子舒道:“侯爷,怎么听着像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刘皇后抱着一个小小孩童,从侧间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长的宫女,小心扶着刘皇后。
“武安侯,李大将军……”
刘皇后抱着那孩子上前,对着赵昱二人便跪了下来。
赵昱往边上让了一步,招呼道:“子舒。”
李忂不认得刘皇后,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皇后娘娘,您快起来。”子舒连忙上前,扶刘皇后起身。
刘皇后却固执地跪在地上,推开子舒,朝赵昱哭道:“侯爷,陛下已去。陛下在世时,最信任的人便是侯爷,如今陛下不在了,我唯一能倚靠的人,也只有侯爷了。外面的人都以为这孩子是从皇族中选上来的,但侯爷心中清楚,这孩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我也知侯爷品行端正,素来最守礼法,思及这孩子的生母,必然不想让这孩子继位。可从皇族之中选出来的孩子,未必比他好。皇族里关系错综复杂,选了这个不选那个,必然会有人反对,也于国不利。”
赵昱静静听着,抿唇不语。
刘皇后又接着道:“侯爷若让这个孩子继位,我和我的母家,必然全力支持他。我会让他封侯爷为摄政王,行监国之职直至这孩子成年。陛下在位这几年,劳民伤财,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如今一切从头开始,百废待兴。侯爷一向为百姓考虑,若为摄政王,朝堂上的一切决策将都由侯爷的安排,可以好生整治一下这大夏。我知侯爷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可如今已别无他法,恳请侯爷成全!”
她说着,一个头磕了下去。
封赵昱为摄政王,她不是没有顾虑。可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母家在此次的动荡之中,遭遇重创。她带着这个孩子,如果不依靠赵昱,根本无人可依。
这孩子今年才五岁,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先过了眼前的难关,让这孩子继了皇位,她相信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孩子懵懵懂懂,见她说得悲切,又流泪又磕头的,不由皱起小脸,有些害怕,却又忍着不哭。
他才到徐皇后跟前时,因为思念生母,日日哭泣。
好在徐皇后自己没有孩子,对他视如己出,事事亲力亲为,养了这么几个月,这孩子已经拿她当作生母一般了。
“皇后娘娘且先起身,此事请容我与朝中老臣商议过后,再做决策。”
赵昱抬手虚扶她。
“谢侯爷。”刘皇后见他没有一口回绝,知道这事儿有希望了,心中顿时一松。
她最担心的就是赵昱迂腐,在意这孩子的身世。毕竟,这孩子是元宸帝和先帝的嫔妃不伦生下来的。
其实,赵昱说什么决策,那些老臣都是唯他马首是瞻,还不是赵昱同意,他们就同意了?现在看来,赵昱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赵昱安排了人手,清除剩余的逆党,将皇宫内外清理干净。又让人传了话下去,召集了几个先帝时不受重用的老臣,进宫来商议由谁继位之事。
这些老臣是因为太忠心,才不受重用。元宸帝不在了,这些老臣就是新帝的肱骨之臣。
刘皇后带着孩子退下之后,李忂询问赵昱:“那个孩子,什么来头?”
他才归来,自然不知道刘轩仪的身份。方才听刘皇后所言,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不同寻常。
赵昱顿了片刻,凑近一些,低声与他说了刘轩仪的身世。
李忂睁大了眼睛,大为震惊。元宸帝当真荒唐至极,如此看来,元宸帝被杀的确不冤枉。
“岳父。”赵昱言语间似有叹息之意:“刘皇后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刘轩仪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
李忂沉吟片刻道:“此事并未宣扬开来,朝中并无人知晓。况且,刘轩仪确实是元宸帝唯一的血脉。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正如刘皇后所言,此刻再去挑选继承皇位置,不免引起朝中纷争动荡。如今的大夏,经不起折腾了,东岳虎视眈眈,西北也不安宁。为今之计便是早日选立新帝,才好安定江山社稷。”
在他看来,国家稳定,百姓安宁才是最要紧的。
赵昱目视前方良久,最后点了头。
*
次日,幼帝刘轩仪登基,立号安隆。
安隆帝登基当日,便颁了旨意,封刘皇后为太后。武安侯赵昱为摄政王,行监国之职。
安隆帝初初即位,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担了个皇帝的名声,实则所有的事务都是赵昱在处置。
元宸帝留下一堆烂摊子,亟待处理。
赵昱忙碌起来,有大半个月,李蘅几乎未曾见过赵昱。
赵昱深夜忙完国事之后,到梁国公府时,她早已睡着。
翌日她不曾醒来,赵昱便已进宫去了——他如今又多了一个主持早朝的差事。
李蘅也不依赖他。
父亲说,祖母被他安排在山上的菩提庙藏身了。
她原想着到山上去接祖母,也顺带烧炷香,感谢菩萨让一切云开月明。
但父亲说,祖母学了主持闭关祈福,要满一个月才下山来。
李蘅只好派人去山上,将春妍和芳娘先叫了回来。
如今,上京已然恢复了一片祥和安宁,集市上人来人往又热闹起来,她的生意也该做起来了。
毕竟,一下多了十几张嘴,她得想法子养活。
虽然,爹和弟弟都说,银子的事不用她操心。可她也不好总在家里白吃白喝。
而且,她自己很想做这门生意,想将生意做出去,帮助更多的女儿家。
“姑娘!”春妍进了屋子,看到李蘅便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抱着她:“您没事吧?奴婢听说你遭到袭击,担心坏了。上山的时候,奴婢不想走,想等着姑娘回来,可是国公爷不让……”
“傻子。”李蘅笑着拍了她一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上山才是对的,保全自己嘛。”
“姑娘……”芳娘也上前,欢喜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没事,确实很好。”李蘅笑着拉过春妍:“来,我给你们认识一下,她们是我从徽州带回来的。”
李蘅领着春妍和放娘,去认识惠花她们。
“姑娘。”春妍忍不住问:“这些,是您新买的婢女吗?奴婢帮您教她们规矩。”
“也是也不是。”李蘅笑道:“她们的卖身契在我这里,不过,我不想让她们伺候我。”
“那您想让他们做什么?”春妍好奇地问。
李蘅弯起眸子笑道:“我想让她们替我干别的活。”
她说着,拉着春妍进了里间,将自己做香蜡、做寿衣的计划,说给了春妍听。
“真的?太好了!”春妍两眼放光:“姑娘,这样我们不用跟人趸货,本钱不就降低了吗?可以挣得比别人多,这生意肯定能做成。芳娘,你说,姑娘,这是不是顶好的主意?”
芳娘左右看了看道:“奴婢什么也不懂,左右,姑娘让奴婢做,奴婢一定用心做。”
李蘅笑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我安排下去,你们带她们做。”
“好。”
春妍一口应下。
*
春已深,东风和煦,几许桃花瓣自树上飘落。女儿家坐在廊下做针线,鬓发如云,肌肤清透。
一切美得好似一幅春景图。
赵昱立在院门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柔声唤她:“李蘅。”
李蘅闻声抬头,瞧见他不由笑了:“哟,你怎么有空来?真是稀客。”
这些日子,他们夫妇二人,一个在宫中,一个在梁国公府,各忙各的。
赵昱来瞧过李蘅好几回。
李蘅却是不知情的,站在她的角度,已经有半个来月没有和赵昱打照面了。
赵昱走近,也不言语,任由她打趣。
“摄政王今日宫中不忙?”李蘅问他。
“淤积的各项事务,都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赵昱看她受伤,微微皱眉:“你做得什么衣裳?”
这衣裳用的大红大绿的缎面,又以金色的绣线绣着繁复的纹路,他看着有些眼熟。
“寿衣啊。”李蘅笑:“你看不出来吗?”
她特意找了成衣铺的绣娘回来学的。
其实,她不用亲自学这个,春妍学会了,也就够用了。
但她想着,既然想将这件事情做起来,她就不能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而且,大夏朝人办丧事是极为讲究的,寿衣上不能有丝毫的不妥。该学的规矩,她也要学。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不妥,人家上门来理论,她却说不出个道理来。
赵昱眉头拧了拧:“这些事,你不必亲自做。”
他不想李蘅做这些,但也知道,他拦不住李蘅。
“我知道。”李蘅低头继续忙碌:“但是我要学会。”
赵昱顿了顿道:“不是去山上接祖母?”
“你怎么知道?”李蘅抬眸看他:“传甲告诉你的?”
只有李传甲那小子了!
从和赵昱谈过几次兵法之后,李传甲便被赵昱给收买了。虽然没有劝过她和赵昱和好,但还是愿意给赵昱行方便的。
“我出宫时,恰好遇见他。”赵昱没有否认。
李蘅道:“我得把这个学会了再去。大概傍晚吧,到那里正好陪祖母用了斋饭回来。你去忙,我自己去就行。”
“我傍晚再来。”赵昱丢下一句,阔步去了。
春妍见赵昱走了,凑上去小声道:“姑娘,我听说王爷受伤,是为了替您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