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溜出门玩乐,一起偷看俊俏的郎君,犯错了一起挨罚,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她身份大白之后,很快和赵昱定下亲事。
刘雅箐曾找过她数次,和她说赵昱性子太过冷硬,嫁不得。
可李蘅要报兴国公府的养育之恩,别说赵昱只是性子冷硬了,赵昱便真是块石头,她也得嫁。
婚后,刘雅箐和她也往来了一阵子。
但她那时候因为身份之事意志消沉,再加上武安侯府各项事务繁杂,根本无法像从前一样和刘雅箐一起玩乐。
再加上赵昱对刘雅箐换过两个驸马的事也有成见,刘雅箐慢慢也就不登门了。
刘雅箐最后来的那一趟和她说:“蘅儿,等你哪日决意要离开武安侯府了,再来找我吧。”
如今,就是她去找刘雅箐的时候了。
*
益阳长公主府正厅窗明几净,梨花木的桌椅花纹繁复,精致气派。缠枝纹的花瓶里头插着新摘的芍药,娇艳欲滴。
刘雅箐在半开的窗边探头,看到李蘅坐在桌边,顿时加快了步伐走进正厅。
“蘅儿,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她上前一把拉住李蘅的手。
她身量高挑,言谈举止之间自然有长公主的气派,看着李蘅神色激动。
“长公主……”李蘅欲行礼。
“叫什么长公主,直接叫名字吧。”刘雅箐拉着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好了?”
“嗯。”李蘅知道,刘雅箐是问她是不是想好了要离开武安侯府。
“这就对了嘛!”刘雅箐拍了一下大腿,高兴又解气:“我早和你说过,那武安侯府就是个大火坑,赵昱又不体贴,要不然我舅母为何不让林婳嫁过去呢?蘅儿,你真傻,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
两人虽然许久未见,但情谊还在,一来一回说话十分自然,不见半分尴尬。
“现在想明白也不晚。”李蘅弯起眸子朝她笑道:“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买卖好做的,最好是稳赚不赔的那种,我想开个铺子。”
离开武安侯府,她总要有个营生,毕竟家里还有一老一小等着她照顾。
“有啊!”刘雅箐笑起来:“你算是问对人喽。”
李蘅将信将疑:“真的有?”
“稳赚不赔”是她随口添的,天底下哪有这种买卖?
“你来,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刘雅箐拉着她往外走,口中道:“你这穿戴打扮也太丑了,正好去集市上给你买几身衣裳首饰。”
马车辘辘,停在了一座高高的门楼前。
“来。”
刘雅箐扶着李蘅一起下了马车。
李蘅抬头念:“天香阁?是酒楼吗?”
可门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不像是酒楼的样子。
“对,就是酒楼。”刘雅箐附在她耳边直笑,下一刻忽然止住笑声:“赵昱?”
“酒楼怎么这样冷清?”
李蘅好奇地问了一句,话音才落下,便见赵昱带着几个手下从天香阁里走了出来。
赵昱看到她顿住步伐,微微拧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7回
“你这话问的。”刘雅箐搂住李蘅的肩,壮胆似的站直了身子:“我们只是路过,你可是从里面出来,明明是你理亏,哪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的?”
赵昱向来清冷端肃,气势迫人,刘雅箐打心底里也是有些怵他的。
“我来勘对官员所收税务。”赵昱扫了刘雅箐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淡淡地吩咐:“李蘅,回府去。”
“是。”李蘅垂首应了。
赵昱与那几个手下一道策马去了。
“蘅儿,你不是说你想好了吗?”刘雅箐气不过:“怎么还对他低声下气的?”
“这不是还没和离吗?”李蘅拉着刘雅箐的手晃了晃,轻笑道:“人在屋檐下嘛。再说银子还没到手,不能惊动他。”
“好吧,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刘雅箐放了心,又想起来问她:“对了,那这买卖你还做不做?这酒楼快不行了,咱们把这里买下来,租赁出去给别人开酒楼,或者自己改一下,开个首饰铺子成衣铺之类的,稳赚不赔。”
她用下巴点了点天香阁的方向。
“我哪有你那么财大气粗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李蘅好笑:“还有没有别的?”
买下这楼租赁确实稳赚不赔,可要多少年才能拿回本钱啊?她可等不得。
“我想想。”刘雅箐点了点她额头:“那就开个官酒坊吧,稳赚不赔,就是赚不多。”
“你帮我办?”李蘅漂亮的桃花眸顿时潋滟出光亮来,期待地望着刘雅箐。
在大夏,酒是不许私人酿造买卖的。要卖酒,需得拿到朝廷的酒引,才能到官酒坊去趸酒回来出售。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想拿到酒引可不容易。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刘雅箐拍拍她肩,很是义气:“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李蘅笑起来:“那好,一共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你先别管。”刘雅箐摆摆手:“我弄好了再说,不够你慢慢还我就行。”
“好。”李蘅点头应了:“我等下先送一部分银子给你,你回府去等我。”
“那我今日就先不给你买衣裳了。”刘雅箐笑道:“等你和离那一日,我给你多买几身,再去西洲馆要几个漂亮的小倌,咱们到时候不醉不归。”
“好。”李蘅一口应下,老沉的低髻下,眉目有了飞扬之势。
刘雅箐拍了她一下:“这才像我的蘅儿嘛。”
*
和刘雅箐分开之后,李蘅没有听赵昱的话回武安侯府去,而是转道去了上京城东北角落处。
这里远离闹市,道边绿树成荫,一派清静。
梁国公府便坐落在此地,高悬着的牌匾被风霜洗刷得已经褪了色,左右两个石狮子威严,门上的铜钉边缘也生出了暗绿的铜锈,看着有几分沧桑。
李蘅下了马车,年迈的门房迎上来行礼:“候夫人回来了。”
他是老梁国公曾经的老部下,随了梁国公府的姓,叫李万生。
“李伯。”李蘅含笑朝他点头:“我回来看看祖母。”
“侯夫人回来得巧了。”李万生笑道:“少爷今儿个晌午也从书院回来了。”
“是吗?”李蘅惊喜:“我进去看看。”
“侯夫人请。”李万生躬身抬手。
李蘅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带着春妍进门去了。
梁国公府习武传家,家里园子中央都有个练武场。
李传甲正在上头练功,一杆长枪书耍得虎虎生风。
“李传甲。”
李蘅唤了一声。
“姐姐。”
李传甲停住动作,瞧见是她顿时又惊又喜,他与李蘅一般,生着一双桃花眼,一张俊脸朝气蓬勃。
他提着长枪走上前:“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他虽然从文,但喜欢的却是舞枪弄棒。
“我回来看看祖母,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和我说一声?”李蘅取出帕子给他擦汗。
她知道李传甲更喜欢习武,但整个梁国公府就这么一棵独苗苗了,祖母说什么也不会放李传甲习武的。
李传甲低下头乖乖让她擦汗:“姐姐在侯府庶务繁忙,我就回来一两日,不想打扰姐姐。”
他很喜欢姐姐。
早在李蘅身份没有恢复时,他就很喜欢这个姐姐。
当初,李蘅还是兴国公的掌上明珠,每回赴宴都是众星拱月的。
而他和林婳,因为梁国公府的没落,总会明里暗里地遭人嫌弃排挤。
只有李蘅不在意那些,和他说话,鼓励他说梁国公府众人是为国捐躯,应该被钦佩和尊重。
他一直很喜欢李蘅,但每每见到她又觉得自惭形秽。后来知道李蘅是他的亲姐姐,他真的做梦都笑醒了。
比起娇气一直需要他照顾的林婳,他更喜欢肆意张扬的李蘅。
可惜,姐姐嫁进武安侯府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下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小妇人,半分找不见从前的影子。
“好了,我去祖母那处。”李蘅收起帕子,含笑看着他:“你去不去?”
李传甲将长枪插回兵器架,跳下练武场:“我和姐姐一起去。”
*
和福院。
李老夫人正站在轩窗前,贴身伺候的嬷嬷在一旁候着。
“祖母,姐姐回来了。”
李传甲一见李老夫人,眉目中自然便生出亲近来,笑着走上前。
李老夫人转过头来,面上露出慈祥的笑意:“蘅儿也回来了。”
她发丝斑白,穿着绛红的团福对襟衫,外头兆着石青色圆领衫,额头上绑着五珠抹额,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精神和气度都是不差的。
想想也是,一个老人在儿女婿媳死绝的情形下,还能撑起梁国公府,将孙子孙女抚养长大,本就非常人能及了。
但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祖母。”李蘅对着她盈盈一拜。
她钦佩祖母,归家之后祖母也极疼她。
那时候,祖母得知兴国公府要回嫁妆的事,曾拼着倾家荡产要给置一份体面的嫁妆给她。
她拦住了。
为她倾了家产,李传甲以后娶妻怎么办呢。
“你这孩子,回了家还这么客气。”李老夫人伸手扶她:“来,坐这儿。”
李蘅扶着她先坐下,自己才挨着她坐下。
“蘅儿,兴国公府送来那些金子,是怎么回事?”
李老夫人担忧地望着李蘅。
“祖母。”李蘅抬眸望着她,徐徐道:“我想和离。”
“你想好了?”李老夫人似乎并不意外,只询问了一句。
李传甲年少轻狂,当即便恼怒了:“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和离?是不是武安侯欺负你?我去收拾他!”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传甲。”李蘅拉住他:“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让我和祖母担心。”
“他欺负我姐姐就是不行。”李传甲还是不服气。
“没有欺负。”李蘅笑了笑道:“是我自己觉着没意思。”
“是姐姐不想跟武安侯过了?”李传甲俯身凑近了看她。
李蘅点头:“嗯。”
李传甲立刻转变了态度:“既然是姐姐不想跟他,那我同意。”
李蘅笑起来,心里暖暖的:“我和离后想开个铺子,照顾你和祖母。”
“姐姐,我不用你照顾,我可以不读书,我去赚银子照顾姐姐和祖母。”李传甲当即挥手道。
“知道你不喜欢读书。”李蘅道:“再读一阵子,若实在读不进去,就回来我托人给你找个营生吧。
祖母,我和离您同意吗?”
“出一家进一家,是大事。”李老夫人郑重道:“蘅儿,你向来心思通透。若是想清楚了,祖母支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
虽然李蘅回来什么也不曾和她说过,但她知道,李蘅在武安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既然过不下去了,不如就和离回来,她好歹还有这一身老骨头,还能护佑这两个孩子几年。
“祖母。”李蘅靠进她怀中,心中感动:“谢谢您。”
她猜祖母会支持她,果然如此,祖母不愧是女中豪杰。
“是祖母不中用,不能给你撑起门面,让你在别人家抬不起头。”李老夫人轻拍她后背。
“祖母别说这样的话。”李蘅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我能有祖母和弟弟,很知足了。”
“那些金子……”李老夫人不放心,指了指桌上的木盒。
“姚氏要我给林婳腾位置,我正好不想留下了,顺口跟她要的,正好咱们家开铺子拿来做本钱。”李蘅抬头看李老夫人:“祖母,兴国公府送来的是金子?有多少?”
李老夫人心疼地搂紧她:“不管多少,咱还回去,不要这钱……”
她知道,李蘅这样厚着脸皮跟姚氏要银子,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这把老骨头和李传甲。
李蘅朝她笑:“祖母,白送来的,不要白不要,面子又不能当钱使,我这就拿去让朋友给我弄间铺子。”
她说着,起身捧过那小木箱,沉甸甸的。她让嬷嬷拿秤来称了,足足有五十两。姚氏为了林婳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蘅儿留下来用了晚饭再回去。”李老夫人挽留她:“正好传甲也在家中,咱们许久没一起吃顿饭了。”
“好。”李蘅自然应了。
*
夜幕降临,沉沉的乌云笼下来,遮蔽了整片天空,一颗星子也看不见。
灯火将赵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负手立在屋子里,偶尔踱一步。
今日在天香阁门口遇到李蘅之后,他回吏部衙门交代了几句,便归家来了。
他早提点过李蘅,益阳长公主不是安分之人,要少往来为妙。
怎的今日李蘅不仅和益阳长公主走到一起了,竟还跟着益阳长公主到了天香阁?倘若他不曾遇见李蘅,李蘅是不是就跟着益阳长公主进去了?
他本想回来规训李蘅几句,却不料等了半日,眼看着就进亥时了,李蘅竟然还不曾归家!
外面传来人语夹杂着脚步声,春妍小声和李蘅说着什么。
赵昱两步走回桌边,单手搁在桌上,端肃而坐。
第8回
“夫人,怎么屋子里灯还亮着?”春妍担忧,小声询问。
“无妨。”李蘅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下去吧。”
春妍不放心,退到一侧去守着了。
李蘅推开门,便看到赵昱姿容端肃地坐在桌边,单手虚握成拳搁在桌上,他大概已经沐浴过了,只穿着牙白中单和同色的袴,烛火下侧颜冷清。
“侯爷。”李蘅合上门,屈膝行礼。
赵昱抬起乌浓狭长的眸子望过来,唇瓣微抿着,没有说话。
李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着眸子不看赵昱,小腹酸楚,她身子微微晃了晃。
“你过来。”赵昱转开了目光。
李蘅走上前去。
赵昱望她。
李蘅两手交握在身前,穿着端庄的青色大袖裙,加入企饿君.羊巴咦死8一六酒陆三子源多多依旧低垂眼眸,纤长卷翘的眼睫覆下,烛火下眉目如画,低着头唇瓣轻抿,像是一副乖巧知错的样子。
他留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有几分疲态。
“你……用过晚饭了?”
赵昱开口,自己也是一怔。他想好了要规训李蘅,一开口竟问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