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蘅，她真是越想越不满，上京城里谁家娶的儿媳妇不带嫁妆？
赵昱娶了李蘅，当真亏大了。
“老夫人，四姑娘。”
一个小厮远远走来行礼，手里捧着一只铜包角的杉木盒子。
“什么事？”
韩氏扫了那小厮一眼，背脊挺直，满身侯府老夫人威严。
赵月茜看到那杉木盒，眼睛顿时亮了：“娘，那是珍宝阁的首饰盒。”
珍宝阁是上京首屈一指的首饰铺，里头的头面最便宜的也要五百多两一副！
“老夫人，四姑娘，这是兴国公府的林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觉得适合四姑娘。”那小厮低着头道。
“是林婳姐姐给我的？”赵月茜上前接过杉木盒打开，一套蝴蝶金镶青金玉的头面静静躺在里面，顿时又惊又喜：“好好看，娘，林婳姐姐送的，林婳姐姐也太好了吧！”
林婳最近时常送她各种东西，就属今日的最贵重。
她合上盒盖，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这份礼她实在太喜欢了！正配她准备的衣裳，等会儿就去戴上。
韩氏朝小厮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林婳这样讨好赵月茜，摆明了心思还在赵昱身上，看来她得抓些紧将李蘅弄走了。
“娘。”赵月茜转头看她：“你不是说要让林婳做我嫂子吗？你怎么还不把李蘅赶走？要我说今日你就不该对她那么客气，直接让她滚就是了。”
林婳这么大方，做了她嫂子以后她要什么有什么。反观李蘅，那么小气，她恨不得娘现在就把李蘅赶走。
“你懂什么？”韩氏带着她往前走：“你二哥性子刚直，李蘅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不可能休了李蘅。
咱们要赶走李蘅，也只能在暗地里，倘若叫你二哥知道了，定然要跟我不甘休。”
这事，已经在她脑海里盘桓好些日子了，赶走李蘅肯定不能做在明面上。
不只是赵昱不让，武安侯府也要名声。李蘅得是自己走的，外面的人才无话可说。
“我不管。”赵月茜哼了一声道：“反正娘快点让那个小气鬼走，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
＊
午饭后。
赵昱在院子里练剑消食。
李蘅习惯了午睡，很是困倦。但赵昱不休息，她也不能去小憩，只能扶腰站在廊下看赵昱练剑。
她不懂剑法好坏，只觉得赵昱宽肩窄腰在剑光之中飘忽不定，潇洒自如，当真飘逸得很。
一套剑法下来，赵昱出了一头的汗，子舒才送上帕子，院门口传来鼓掌之声。
李蘅和赵昱齐齐看过去。
“二弟的剑法真是越发好了。”黄素芬拍着手含笑进了院子。
她眼神落在赵昱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赵昱这样的大汗淋漓，很容易让她联想到赵昱做某些事情时的样子。
倘若这汗滴滴在她脸上，那该是何等的舒爽？
李蘅瞥了黄素芬一眼，唇角微微翘了翘，瞧给黄素芬馋的。
“大嫂，进来坐吧。”
赵昱招呼了一声。他不知黄素芬对他的龌龊心思，对这个寡嫂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李蘅和赵昱一道，将黄素芬迎进了屋子。
“大嫂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落座之后，李蘅询问了一句。
赵昱陪在她身侧，没有说话。家里的女眷自然该由李蘅来招呼。
黄素芬不理会她，反而看向赵昱，面上露出凄苦之色，起身便要跪下：“二弟，此番可要求你帮帮嫂嫂……”
第10回
黄素芬估摸着赵昱不会真让她跪，等着赵昱扶她。但见赵昱没有伸手的意思，她屏住呼吸将腰线收细，楚楚可怜地跪了下去。
她知道染指赵昱是不可能的，但赵昱好歹该扶着她起来，她就要膈应李蘅。
李蘅面上带着得体的笑，默默看黄素芬演戏，她知道黄素芬的目的，无论黄素芬如何拐弯抹角，左不过是想将两个孩子扔给她。
现在，她也不反对了，赵昱想要就收到膝下来好了，反正她不会给别人的孩子当娘。
“你扶大嫂一把。”赵昱轻轻戳了戳李蘅手臂。
男女有别，除了李蘅，他碰别的任何女子都不合适。
“大嫂，起来吧。”李蘅起身扶了黄素芬，含笑道：“有什么话坐着说。”
黄素芬看赵昱和李蘅的小互动，心中大失所望，李蘅和赵昱看起来，竟然还挺恩爱？
赵昱不是冷冷清清不染凡尘吗？怎么会和李蘅这样又土又老气的人情投意合？当初她相公在的时候，也没这样轻轻戳过她，赵昱对李蘅的举止一看就很亲昵。
她还以为赵昱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想到赵昱对李蘅是这样的，一想到赵昱私底下和李蘅还会更好，人家夜夜春宵帐暖，自己却是天天孤枕难眠，她心里更是酸得不行。
“大嫂有何事？”赵昱看着黄素芬，眸色澹清。
“你也知道，我对你兄长的情意。”黄素芬捂着胸口，满面哀色：“我近日心口痛，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是忧思成疾，叫我不要太过思念亡人……”
她说着手帕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李蘅含笑看着黄素芬对亡夫“念念不忘”的戏码，她嫁进武安侯府三年，这戏码也就看了三年。
外面几乎人人都知，黄素芬对赵家大郎的情深义重，人都死了三年了，提起来还会忍不住失声痛哭，多少人劝她改嫁她都拒绝了。
韩氏对黄素芬的喜欢，有一大部分来源于黄素芬对赵大郎的“痴情”和“忠贞”。
赵昱又轻轻戳了李蘅一下，他本不善言辞，黄素芬这样，他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李蘅会意，依着赵昱的意思劝了黄素芬一句：“大嫂，斯人已矣，你别太伤心了，到底是身子要紧。”
赵昱颔首，禁不住看了李蘅一眼，李蘅当真好极了，说话处事，处处周到得体，可谓贤妻典范。
“是，大家伙都这么说，我也想开了。”黄素芬擦了擦眼泪，泪水涟涟地看赵昱：“二弟，我如今想好好将养身子，不如将巧姐儿和敏哥儿放到你和弟妹膝下。
你兄长早逝，他们也没个父亲，你们如今也没有孩子。他们俩放到你们名下，你是正经的侯爷，将来他们长大了，求学说亲都能沾你的光。
我以后到了地下，也能有脸见你兄长……”
她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李蘅不肯要那两个孩子，她想办法让赵昱接受了就是。
李蘅闻言笑了，瞧瞧，她就说黄素芬是为过继孩子的事来的。
她看向赵昱，等他处置此事。
赵昱听了眉头皱起：“大嫂要将两个孩子过继给我和李蘅？”
“是……”黄素芬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打量赵昱的脸色。
“不可。”赵昱很干脆地拒绝了：“大哥不在，敏哥儿若记在我名下，大哥岂不是无后？”
大哥已然不在人世，他断不可能这般行事。
黄素芬叫他一句话噎住了，顿了一下才道：“我也是为孩子的将来考虑……”
“大嫂不必多虑。”赵昱眸色冷清，语气淡淡：“大哥不在了，巧姐儿和敏哥儿我自然会照应，这是我分内之事。过继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他和李蘅正要孩子呢，不必过继旁人的孩子。
黄素芬还想再说，却又寻不着理由，抬眼看着赵昱，心中焦急。两个孩子不离手，她怎么好提改嫁的事？
“李蘅。”赵昱不欲再多说，起身往卧室走：“你送一送大嫂。”
“大嫂，侯爷不会不管两个孩子的，你别担心了。”李蘅语调柔和，起身示意黄素芬往外走。
黄素芬看着赵昱进里间去了，心有不甘，可又能如何？只能哀怨地看了李蘅一眼，起身跟着李蘅，扭着腰肢往外走。
“大嫂又没得逞，心里很难过吧？”
才出门走到廊下，黄素芬还未从失望中回神，忽然听到李蘅开口。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李蘅，李蘅这是在主动挑衅她？李蘅怎么敢？
她定睛一看，李蘅含笑而立，穿戴老成持重，站姿也是十分得体，很有侯府主母的气度。
“你怎么说话的？”黄素芬回神，嗓音尖锐：“什么叫‘没得逞’？我也是为两个孩子考虑。”
“你到底为谁考虑，你自己心里清楚。”李蘅笑笑，嗓音轻软：“大嫂下次见了侯爷，眼神还是要收敛着些的好。眼睛总黏在侯爷腰上，他早晚会察觉到的。他那个人有洁癖，知道大嫂的心思，只怕会犯恶心。”
“你……你……”黄素芬没想到李蘅会发现这个，还被李蘅这样讥讽，登时变了脸色：“简直满口胡言！”
“还有，家里马夫多的是，大嫂每次出门都选那个样貌身形出色的，很容易招人非议。”李蘅漆黑的眸子直视黄素芬，徐徐出言：“大嫂旷了许久，想男人也寻常。想改嫁就和婆母提出来，该正经选个合适的人家才是。”
黄素芬心里的小九九，她一清二楚。往前只不过是捏着鼻子过日子，不想点破这点事罢了。
现在，左右要走了，撕破脸拉倒，正好叫她出出这三年所受的窝囊气。
“李蘅，你再胡说，今日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黄素芬那点小心思都叫李蘅戳破了，辩无可辩，气急败坏，当即便扬起手来，对着李蘅的脸扇过去。
赵昱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匆匆走了出来。
李蘅瞥见赵昱出来，不等黄素芬的巴掌落下来，便退后两步坐倒在地，痛呼了一声。
“住手！”赵昱出门恰好看到黄素芬高扬着手，厉喝一声，疾步上前去扶李蘅：“没事吧？”
李蘅扶着腰，皱着脸几乎哭出来：“腰好痛……”
她腰是真的酸痛，不是摔的，是昨夜被赵昱给折腾的。
“你别乱动。”赵昱乌浓的眸底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紧张：“我抱你进去。”
黄素芬本就满心愤怒，瞧见赵昱抱起李蘅，更是嫉恨得要命。赵昱是怎样的神仙人物啊，居然对李蘅这样心疼体贴，李蘅怎么配？
她当即高声分辩道：“二弟，我根本就没有打到她，她这是讹人，你别被她骗了！
是她满口胡言挑衅我，说我要改嫁，我才打她的！”
“是啊，侯爷。”李蘅纤细的手臂勾着赵昱的脖颈，嗓音带着一点点哭腔，替黄素芬解释：“大嫂没有打我，你别误会了，是我自己腰酸没站稳。”
这个时候，就得柔弱一些，通情达理一些，赵昱才会更向着她。
“大嫂，拒绝你的人是我，你不必拿李蘅撒气。”赵昱抱着李蘅转身对黄素芬道：“这几个月，大嫂不必出门了，就在院子里抄些经书，到七月半时化给大哥吧。”
他说罢转身，抱着李蘅往屋子里走。
他了解李蘅是怎样的人，李蘅不可能主动挑衅，对黄素芬说那些话。再一个，李蘅腰酸是何缘故，他心里清楚，也因此更向着李蘅了。
李蘅从他肩头探出脑袋，笑着对气得说不出话的黄素芬眨了眨眼睛。
之前，她懒得理会黄素芬。眼下不过略施小计，便给了黄素芬几个月的禁闭，往后的日子要清静不少了。
等黄素芬重见天日时，她早不在武安侯府了。
黄素芬又是气恼又是无措，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李蘅算计了！
李蘅进门三年了，她到现在才察觉，李蘅根本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忠厚老实，什么端庄贤淑大度，都是李蘅装出来的！
李蘅就是个奸诈小人，诡计多端，她要去告诉婆母！
“我送大夫人回院子。”子舒尽职尽责，上前开口。
黄素芬气得跺了跺脚，有子舒看着，这一下她告状也告不成了！
＊
内间。
青帐半悬，帐钩下的同心结轻晃。
赵昱单膝跪在床上，轻轻将李蘅安置在床内侧：“还疼么？我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了。”李蘅拒绝：“我睡一睡就好。”
方才她摔的时候早有准备，压根儿没伤着分毫，她就是夜里累着了。
“睡吧。”赵昱踢开靴子上了床，躺在她身侧，替她揉着腰。
夏衫轻薄，虽然隔着衣料，手底依然细腻，温软如暖玉般的触感自手心透进他心底，他喉结滚了滚，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
明明昨夜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会儿一触及她，好像又饿了。
但这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是行周公之礼的时候。他看了看外面，竟有些盼着天黑了。
李蘅只觉得他手心温热，揉在腰上很是舒适，阖着眸子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是日落时分。
晚饭时，赵昱已然禁不住瞧了李蘅好几回。她睡饱了，莹白透亮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粉，黛眉乌眸，吃东西时小口小口的斯斯文文，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李蘅吃饱放下碗筷，赵昱便起了身，语气淡淡：“时候不早了，沐浴安枕吧。”
李蘅看了看外面，一时有些懵，酉时还没过呢，天才刚黑下来，赵昱管这叫“时候不早了”？
第11回
赵昱见她乌黑澄澈的眸子带着疑惑望过来，耳尖不由红了，眼尾也跟着起了薄薄的红。
他转开目光，若无其事道：“你身上累，就早些歇着。”
“多谢侯爷关心。”李蘅起身行礼：“下午睡了半日，身上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赵昱进了内间，拿着书靠在床头的阑干上翻看。
李蘅盘算了一番，去纱橱里取了衣裳：“侯爷，我先沐浴去了。”
“好。”
赵昱应了一声。听着后头隐约传来的水声，捧着书心猿意马，半晌也没翻一页。
等李蘅穿着牙白寝室衣，披散着一头鸦青发丝出来，拿着长巾搅着发丝，他便从床上起身，也进湢室沐浴去了。
李蘅拧干了发丝，将发丝随意挽起，朝着外面叫了春妍一声。
“夫人，奴婢在这呢。”春妍探进头来，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吩咐。
李蘅小声吩咐道：“你去将我之前在集市买的那本书拿过来。”
她大约猜到了赵昱催她歇息是想做什么，那么正好趁他着急脑子不很清晰的机会，将他手里的钱全都收过来。
春妍应了一声，很快便将书送了过来。
李蘅在桌边坐下，就着烛火翻看起来。她是不喜欢看书的，这次倒是认真看进去了。
她想要开官酒坊，不能全倚靠刘雅箐，刘雅箐只能帮她将酒坊开起来，到时候开张了还得要靠她自己经营，酒上的一些常识她还是要学的。
赵昱沐浴妥当，见她看书果然凑过来：“看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