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愿意认祖归宗她自然高兴,更高兴儿子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谁家不希望儿女出息。
“我,我课业可以等大哥回来教我的。”心下咯噔一声的宝珠本能的产生抗拒,要是真让他教,她高低得要脱一层皮。
“宝珠妹妹是担心我教不好你吗。”沈归砚垂下眼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是,我如今才是小小的举人,又如何比得过当初三元及第的大哥,宝珠妹妹不信任我,也是情有可原。”
宝珠见他那么识趣,连忙点头,“没错,我有大哥教我就可以了。”
再说她的学业不但从小到大都是大哥教的,就连当年写顺朱儿也是从临摹大哥的字帖开始。
“宝珠,你怎么能那么和你归砚哥哥说话。”沈母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遂放低了声线,拍着她的手,“你大哥虽能教你学习,可你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总不能一直麻烦你大哥,还麻烦你大哥百忙之中抽空教你。”
“可是,没有大哥,我不是能让二哥,或者请夫子来教吗。”宝珠皱起小鼻子,极为抗拒。
况且她从不认为他会那么好心,指不定里面埋满了等她跳的陷阱。
她发现,自从那人回到沈家后,母亲都不喜欢她了,要是在让他住久一点,父亲,大哥,二哥会不会也像梦里一样把她扫地出门。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
“母亲,既然宝珠不愿意,也不必劝她强行接受。”沈归砚清隽的脸上缀满浓厚的落寞,与一丝强撑的笑意,“我知道宝珠妹妹不喜欢我,更不承认我是你的哥哥,即便我很期待能和宝珠妹妹成为一家人。”
“你想和我成为一家人,想都别想!”宝珠很想不管不顾的骂出来,好在仅有的理智还在,只是让她绷紧下颌的别过脸。
沈母注意到沈归砚拿在手上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沈归砚,“上一次的月考成绩单。”
宝珠一听,心下一遭的要伸手夺过。
考试成绩不应该是在七天后才会张贴出来的吗,他手上怎么会有。
此刻宝珠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母亲看见!
在她伸手时,沈母已经先一步接过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并且宝珠和沈归砚的名字极为好找,两个都是第一,只不过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一。
只是一眼,沈母便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差点儿站立不稳的往后倒去,手指捏得纸张边缘发皱,似不可置信的拧起一双柳叶眉,“宝珠,你的成绩何时下降得那么厉害了。”
往常带回来给她签字的成绩单,一般都在前二十,难不成,“你是不是考试那天不舒服,所以才发挥失常。”
“我……是…是。”窘迫得脸蛋发红的宝珠怎么敢否认,毕竟她和张绾晴两人从入学开始,就稳坐倒数第一,倒数第二。
要是真让母亲知道她以前的成绩单都是骗她的,不正是亲手把她推向沈归砚那边吗。
沈归砚适时出声,“难怪考试当日,宝珠妹妹一直踹我凳子,原来是不舒服啊。”
被他阴阳怪气,气得浑身发抖的宝珠一个眼刀过去,又马上装可怜地垂下头,眼眶晕染一抹红意,“我那天确实有点不舒服,不在状态。”
要不是他,母亲怎么会知道她考倒数第一,要知道每次发总名次单的时候,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把总名次单撕碎,要么藏起来,这也是她那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发现的主要原因。
沈母又看了一眼成绩单,心梗得当机立断,“不行,在你大哥回来之前,宝珠你必须得跟你归砚哥哥学习,争取下次月考考进前十,要知道咱们沈家可没有出过读书不好的人。”
不提三元及第的大儿子,府里的几位庶子庶女又有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之辈,宝珠身为沈家大小姐,更不能让那些庶出的瞧了笑话。
沈归砚犹豫起来,“可是,宝珠妹妹并不愿意让我辅导她课业。”
“母亲,要不,还是让………”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母皱着眉头打断,“宝珠,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跟你三哥学习,我会定期抽查你的学习进度,知道吗。”
此时的宝珠也反应过来了,他之前说要送自己的大礼,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好你个心肠歹毒的贱男人!!!
见她终于聪明了一回的沈归砚笑得露出狐狸尾巴的向她伸手,“宝珠妹妹,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11章
“你居然舍得在考试后出来找我们玩,我都还以为今天要下红雨了。”同为好友之一的汤芩竹是太傅之女,往日里虽总嫌她们三人幼稚爱欺负人,又会真在她们惹出麻烦事来第一个想办法。
“你以为我想出来啊。”趴在桌子上的宝珠蔫得不行,连往日最爱吃的糕点都兴致缺缺。
要不是一在家就被逮住要学习,她才舍不得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
“对了,红缨和平阳怎么还没来啊。”
汤芩竹端起茶汤抿了小口,白了她一眼,“红缨考试回家当日惊了马,估计正在家里养腿伤,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下不来床。”
差点儿打翻茶盏的宝珠大惊,“红缨可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又怎会惊了马。”
汤芩竹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事说来也有些奇怪,本来她骑马走得好好的,街上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小孩,她好不容易把马制止,结果那匹马突然口吐白沫的倒了下来,可不是正好压到了红缨的腿,好在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只需要静养半个月。”
“啊?”
檐下挂着的青铜悬铃被清风拂过,吹得叮当作响。
推门进来的张绾晴萎靡不振,人还没到声先至,“我们今天要不要去皇城寺烧香拜佛,我感觉最近老是倒霉,简直是见鬼的倒霉。”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顶上的瓦片突然往屋里砸,要不是她反应快些跑出去,怕是能直接埋在里面。
前面出门时,马车轮子在半路裂开,遭狗追了三条街,连她好不容易写好的课业都被水浸泡打湿。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诅咒本郡主,本郡主一定要把他的皮都给剥了!”张绾晴愤恨的抢过宝珠拿在手里的一盏蜜浮酥奈花。
张了张嘴的宝珠很想说,那盏她吃过了,但是见她一口吃掉半盏,忍了忍,默默拿了另一盏。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了些吗。”作为四人小团体里军师锦囊的的汤芩竹给她们两人,一人斟上一杯茶。
她们三人或许认为是单纯倒霉,她却不认为会那么简单。
宝珠挠了挠头,“有吗。”
汤芩竹提点,“你还记得,你们最近都一起做过什么。”
宝珠沉默着回想了一下,板着手指头细数,“打了李太尉家的狗,还谋划过要去偷考卷,把李博士养的芦花鸡偷抱来做出了叫花鸡,用开水浇学正的兰花。”
“…………”汤芩竹知道她们幼稚,没有想到能幼稚到这种地步,无语扶额,“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不。”
张绾晴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都是那姓沈的干的。”
要知道他们在欺负完沈归砚后,卫臻三人在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有些事你不去深究的时候不认为有什么,可当你一旦往里深究,你就会发现细思极恐。
张绾晴瞬间像是遭人打通了任督六脉,小心翼翼地问,“宝珠,你最近有没有感觉,特别倒霉啊。”
“啊?”正捏起一块马蹄糕塞嘴里的宝珠思考一下,顿时苦大愁深的耷拉起长脸,“有,而且特别倒霉!”
正当张绾晴和汤芩竹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宝珠愤恨的一拍桌,“你们是不知道,母亲她居然知道了我真实的成绩单,现在每天都勒令我散学回家后,最少要学习一个时辰。”
她本来就是个学废,一天还要学一个时辰,这和直接要了她的小命有什么区别!
一提到此事,她就气得捶胸顿足。
汤芩竹:“………”
张绾晴:“………”
确实倒霉,只不过她的倒霉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摧残。
宝珠见她们不说话,又愤然的咬上一大口芸豆糕,等大哥回来,她一定要像大哥告状,然后把他给赶出去。
心里也在懊恼二哥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一晚上,要不然也能有个人给自己撑腰,哪怕不多待一天,待一个晚上也好啊。
认为自己离真相很近的张挽晴寻思着要不要点一下她,余光不偏不倚的看见从茶楼下走过的沈归砚,“宝珠,你快过来看,那不是姓沈的小子吗,他这是要去哪里啊。”
猜到卫臻等人和她最近遭遇的倒霉事都是出自他的手后,张挽晴越瞧,越认为他邪门得很。
闻言,三两下把糕点塞进嘴里的宝珠立马凑过来,两只手搭在窗边,笑得狡诈,“想知道他去哪里,我们偷偷跟上不就行了。 ”
等她抓住他的把柄,看他还敢不敢拿鸡毛当令箭,强迫她学习。
汤芩竹很想说,依那小子连仇都不会留到隔夜报的锱铢性子,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凑上前去比较好,可话到嘴边,又见宝珠一副摩拳擦掌,兴致冲冲的模样。
罢了,由她们去玩吧。
左右一个穷小子,在玩,也翻不出什么天。
今日去见恩师回来的沈归砚自然发现了跟在身后的人,以为又是那人派来的杀手,准备把人引到无人的巷子里解决。
经过一个卖簪的小摊,竖立在摊面的铜镜里正好照出两张鬼鬼祟祟的脸。
跟在身后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其中一人不是宝珠,还能是谁。
左右他今日下午无事,不若带她们逛下金陵繁华。
还不知道已经被发现了的张挽晴和宝珠二人,只觉得这人真能逛,而且还是瞎逛。
不过宝珠很聪明的从里面探出了一点儿门道,你看他逛的不是胭脂铺,就是簪子铺,男人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四舍五入,他肯定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
哼哼,要是她他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有他好看。
宝珠见他要走,立马跟上,路过他刚才逛的小摊子时,卖货的货郎突然出声喊住她,“姑娘,请您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的宝珠,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正是。”货郎说着,便打开木盒,把里面的簪子双手递过去,“姑娘是今日第一百个路过小摊前穿红衣服的,不巧的是小店近日正在做活动,但凡是每日第一百个路过小摊前,但是又穿红衣服的姑娘,都会送上一支发簪,以求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说是发簪,更准确来说是一对做工精美的步摇。
色泽鲜艳欲滴的红玛瑙串成糖葫芦,安静的躺在黑绸布上,更显璀璨明亮。
“宝珠,这对步摇居然是糖葫芦造型的,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有一对。”羡慕她好运气的张挽晴取过步摇,轻轻的插在宝珠乌黑的髻发间。
她今日穿着水红色圆领撒金褙子,海棠霞刺绣妆花裙,那对步摇分开别在她两边髻发上,好似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
“算你有眼光。”拿过铜镜的宝珠对镜臭美,显然对他送的步摇很满意,从紫薇色小荷花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扔过去,“赏你的。”
“多谢姑娘赏。”货郎笑着接过,心里也纳闷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那么玩了不成。
“快点跟上他,要不然跟丢了。”此时的宝珠,依旧没有忘记正事。
日头高挂,已经累得不行宝珠见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生埋怨起来,“你说他怎么那么能逛,都不停下来休息一下的,就算是牛,走一天也总得要歇一下吧。”
一直和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沈归砚嘴角抽了抽,抬脚走到最近的馄饨摊,刚要坐下,又皱起眉头走到一旁的茶馆里。
宝珠以为他要在那个馄饨铺上吃饭的时候,又见他走开了,瞬间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很讨厌馄饨。
要问她为什么讨厌馄饨,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很讨厌。
两人见他进去后,立马跟着进去,正值饭点,吃饭的人多,他们一前一后进来并不显突究。
宝珠和张挽晴两人拿着店小二递来的菜单,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同样有选择困难症的宝珠伸手点了柱子后那一桌的沈归砚,“他点什么,你就给我们两个上一样的就好。”
店小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点了一个好。
很快,店小二端上来了两碗猪肉白菜馄饨,还有一碟花生。
张挽晴看了一眼馄饨,又看了一眼花生米,饥肠辘辘的她向来对食物不挑,用勺子舀起一颗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宝珠你尝一下,味道还不错。”
“不要,我不喜欢吃馄饨。”虽然她也饿,但是她真的讨厌馄饨,又招来店小二,要了一份鸡丝面,还有一笼蒸饼。
等吃完饭,宝珠以为他指定要去干坏事了,谁知道他又带着她们逛起金陵。
大半日下来,张挽晴跟着他走得腿都酸了,也没有见他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宝珠,他逛了那么久都没有回家,该不会是发现我们,故意在逗弄我们的吧。”
毕竟她不久前才发现了他表里不一,睚眦必报的本性。
手上拿了串糖葫芦,一口咬下的宝珠不太确定的否认,“应该不会。”
她要是发现有人胆敢跟踪自己,一定会让人把他的狗腿打断,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带她满金陵乱晃。
“宝珠,你看他去的地方,是,是,是。”张挽晴震惊得伸手扯了扯宝珠的袖子。
宝珠眯着眼儿望过去,原来她们两个不知不觉跟着来到了城南著名的杨柳胡同。
因在杨柳胡同里居住的皆是暗娼窑姐儿,以及上不得台面的下等妓//女,所在位置又多处窄巷暗门,所以金陵人也常把寻花问柳说成“逛胡同”。
杨柳胡同之所以名声在外,皆因这里种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杨柳树。
“好啊,我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的!”连糖葫芦都不吃的宝珠兴奋得两眼放光,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如实禀告给母亲。
等母亲知道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逛花楼,母亲肯定会对他失望,然后收回让他教自己学习的话。
这时,张绾晴又一次出声,“宝珠,他站在外面那么久,怎么都不进去啊。”
“该不会是没有带钱,然后囊中羞涩吧。”宝珠想到这个可能,连忙解下腰间的钱袋,抬手从里面拿了十两银子扔过去。
然后,宝珠看着他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捡起了那十两银子,心生鄙夷,果然,他就是那种卑鄙无耻下贱的人。
学正都教过他们拾金不昧,他倒好,就差没有龇着大牙喜乐。
宝珠认为他拿到钱了,肯定迫不及待的要进去花掉,就算他没有进去,可他来了啊,四舍五入,那就相当于是进去过。
既然已经拿到了他的把柄,跟了大半日,早已累得不行的宝珠认为没有在跟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