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扶阙——绿药【完结】
时间:2024-05-03 23:10:37

  宿清焉今日之所以早出门,是因为在去学堂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孙媒婆家。
  孙媒婆看见宿清焉走来,有些意外。
  身为媒婆,自然是把整个水竹县适婚男女的情况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古往今来都是男方请媒婆登女方家的门。唯这个宿清焉是个例外。
  想当年,不仅是水竹县的姑娘们,就连别的县城的姑娘家也曾托媒婆登过宿家的门。孙媒婆就是其中之一。
  “呦,真是稀客啊。”
  宿清焉作了一揖,认真道:“一清早叨扰孙婶,想请孙婶帮忙做媒。”
  孙媒婆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孙媒婆的那张嘴啊……不过半日,水竹县的人都知道了绘云楼那位贵女要和宿清焉成婚了,而且婚期就在明天!
  宿清焉上午专心给孩子们上课,下午的课却拜托吴夫子代了。
  望一眼阴沉的天色,宿清焉连午饭也来不及吃,离开学堂之后匆匆进了趟城。
  将要傍晚时,天色还没有暗下去,徘徊了一整日的阴云却突然散开,日光大亮。
  当宿清焉穿过长街朝绘云楼走去时,议论了大半日的人们恨不得眼珠子黏在他身上,挖出真相。
  扶薇刚睡醒没多久,慵懒靠着引枕无聊地翻着一册话本。得知宿清焉来了,她有些意外那呆子居然会主动来找她了。
  “还带了媒人。”蘸碧说。
  灵沼补充:“还有大雁呢!”
  扶薇起身下楼,看见媒婆手里拎着的一对大雁时,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后知后觉,这小呆子是来给她送聘礼的。
  “昨日忘了问你有没有备嫁衣,若是没有刚好我带来了。”宿清焉眉眼朗如星月,“也来不及请人定做量尺寸,买了三套不同的尺寸,你可以试试,应该会有合身的。”
第006章
  扶薇看着宿清焉认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勾唇,道:“好,一会儿我试试。”
  媒婆自一进门就被扶薇的美貌看呆了。给人做媒要有一张会夸的嘴,三分美貌能夸出十分来。可是真的见了十二分美貌,她反倒词穷了。
  媒婆终于回过神,“哎呦”一声,喜声:“怪不得清焉肯娶妻了,原来是这么个大美人儿啊!”
  不过她又转念想起宿清焉克妻的八字,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又很快调整好,重新拿出身为媒婆的喜庆笑脸来,捧上聘礼单子。
  扶薇扫了一眼单子。
  对于她的身份来说,这些聘礼自然是太少太少了。可在水竹县来说,却已经算得上丰厚。
  “东西不多,若你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看看今日能不能赶得及。”宿清焉道。
  “已经很好了。”扶薇随手将聘礼单子递给灵沼。
  媒婆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说话,她赶忙笑着接话:“姑娘是哪里的人?清焉的意思是问问你家乡的婚俗,对一遍明日的流程!”
  “入乡随俗吧。”扶薇看了蘸碧一眼。
  蘸碧赶忙迎上媒婆,微笑道:“企额裙吧乙寺巴衣6酒流三整理上传肉文具体章程您与我说就好。”
  媒婆明白了,这就是金贵人,懒得和外人说话,哪怕是婚姻大事都要和她身边的丫鬟交接。
  蘸碧引着媒婆到隔壁雅室说话。
  扶薇看向宿清焉,道:“上去坐坐吧。”
  “不了,还有些事今日要安排好。”
  要花几个月提前准备的婚仪,让他一日办好,可不是还有的忙?扶薇也不留他,让花影送他离开。
  扶薇缓步走到窗前,往外望了一眼,见宿清焉正在和花影说话。她倚靠在软椅上,一边松了松轻纱的衣领,一边拿起团扇扇起风来。
  花影送了人回来禀话:“主子,他问您平时吃什么药。”
  灵沼立刻警惕起来。
  “我说不用他管这个,主子的药有我们负责不用他操心。他居然又问我您的身体能不能生育!”花影说到这里明显语气里夹杂着气愤。
  一个臭男人也配长公主给他生孩子?呸!
  扶薇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团扇,慢悠悠地开口:“他原话不是这般吧。”
  花影愣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宿清焉一板一眼的语调:“还想多问一句,怀孕生产是否会加重她的病情,不宜生育?”
  灵沼“噗嗤”一声笑了,乐道:“花影,你看天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看不惯别人成亲,也不用这么埋汰姑爷吧。”
  花影瞪眼:“这么快就改口了?不是,这有区别吗?不是一个意思吗?”
  花影是真的觉得她的表述和宿清焉的原话一个意思啊!
  扶薇笑了笑,道:“把他送来的婚服拿来我试试。”
  ——除了枯燥乏味的话本,终于有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了。
  宿清焉租好花轿,又立刻去了一趟邻居宋家,找抬轿人。
  宋家两兄弟经营了一家镖局,走南闯北押镖赚生活。宋大前几年死了,如今宋二接手了平安镖局。镖局里最不缺的就是浑身是劲儿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有的是宋大和宋二的儿子,也有这些年宋二收养的孤儿。
  原先梅姑带着孩子逃难到水竹县的时候,孤儿寡母没少被欺负。后来也是宋二看不过去,出手帮了几回。等两家成了邻居,街坊四邻对梅姑逐渐客气许多。再后来,宿流峥跟着宋二跑镖,曾当着众人的面,拧断了土匪的脖子,将人用铁锹串起来挂墙上,自那之后纵使宿流峥经常在外跑镖不见人影,远近也不再有人敢惹宿家。
  平安镖局刚好昨日从外头回来,此时一大群年轻小伙子在院子里赤着臂膀吃饭。看见宿清焉来了,他们赶忙笑着和他打招呼,将人请进来。
  “清焉,明天成婚真的假的啊?”
  “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啊?咱们这趟也才走了三个月而已。”
  宿清焉微笑着一边答话一边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又恳然:“明天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了。”
  “好说好说。你成亲,咱们怎么可能不帮忙。”
  宋二坐在堂厅里,远远看见了宿清焉。宿清焉别过他人,迈进堂厅里,毕恭毕敬地喊了声:“二叔。”
  这几年宋二的照拂,宿清焉一直很感激。
  “昨天有事耽搁了,要不然昨日就该过来问候。”宿清焉道。
  宋二的脸上有一道疤痕,让他看上去很凶。他看着宿清焉笑起来,道:“运气好,赶上你的喜酒了!”
  宋二朝宿清焉招手让他过来坐,一会儿询问他新娘子的情况,一会儿询问这三个月他和梅姑的日子怎么样。
  在外凶神恶煞的镖局头子,此刻眉开眼笑,只是个慈爱的长辈。
  宿清焉离去前温声询问:“二叔,流峥何时回来?”
  宋二微眯着眼,盯着宿清焉的眼睛。
  “听闻流峥莽撞散漫,您多管着他一些。”宿清焉漆亮的眸中浮现了丝歉意。这是身为兄长不能引导弟弟的歉。
  宋二扯起嘴角笑了两声,道:“放心。流峥挺听话的,也很能干。他还有事情要办,暂时不能回来。等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好。”宿清焉微笑颔首,心中微松。
  “去忙吧。今儿个还有事情要忙吧?”宋二道。
  宿清焉确实还有事情要忙。外面的事情忙完了,还要忙着回家打扫换新。
  宿清焉回到家正在院子里的扫落叶,突然听见隔壁宋家刺耳的哭嚎声。
  宋能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说他不娶妻的吗?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宋二望了小女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能依哭着嚷:“爹,你是不是不想我嫁给清焉哥哥?因为如果我嫁给清焉哥哥你就不能和梅姑好了!”
  宋二把脸一扳,脸上的刀疤更显凶煞。他呵斥:“管住你这张嘴!”
  宋能靠看热闹不嫌事大:“姐,清焉哥看不上你,你也不能这样往咱爹身上赖啊。”
  “他看不上我?”宋能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哪里配不上他了?”
  宋能靠笑嘻嘻地火上浇油:“反正清焉哥明天就成亲了,新娘不是你呦。”
  宋能依委屈地干嚎:“我真以为他这辈子不娶妻的,要不然我把他绑身边也不让被人抢走呜呜呜呜……宿清焉这个大骗子说好了不娶妻呢?想当年清焉哥哥才十五岁的时候,就有那么多狐狸精上门。他说他不娶妻多让人安心啊……”
  宋能依哭哭啼啼忆当年,宋二和宋能靠都没搭理她。
  宋能依忽然站起身,说:“我要去看看哪个狐狸精这么大的本事!”
  “回来!”宋二一声冷喝,宋能依迈了一半的步子只能缩回去。
  宋能靠这个时候反倒安慰起姐姐来:“姐,不急啊。明天之后,她就住隔壁,你可以天天看见人家了。要真是狐狸精,我帮你去找法海拿妖!”
  宋能依给了弟弟一个白眼。
  不同于新娘子新婚前一夜的各种情绪难入眠,今晚对扶薇来说再寻常不过。她像往常那样沐浴之后偎在软椅上翻了会儿话本,困了,便睡了。
  第二天也没故意早起。
  甚至她也没有精心描红妆。
  吹锣打鼓的迎亲声传来时,她还穿着寝衣偎在榻上摇扇避暑。她后悔婚期定在今天了,时辰还早,太阳已经烧人了,今天是个大热天。
  换上红色的嫁衣,纵使没上妆,天生美貌也足够光彩照人。满室因她而添彩。
  “主子,上妆吗?”蘸碧问。
  扶薇迟疑了一下,摇了头。天太热的时候她不喜欢往脸上涂东西。
  她甚至连红盖头也没用,嫌弃蒙住头脸太热了,只戴着她的珠帘遮了下半张脸。
  宿清焉等在楼梯下,看着扶薇下来,在她脸上的珠帘上多看了一眼。
  晃动的珠帘下,扶薇弯唇轻语:“宿郎,太热了,我不想戴。”
  “好。”宿清焉向后退了半路,给她让出路。
  媒婆觉得新娘子似乎有些轻怠,连云鬓也不似别的新娘子精心盘发。可瞧着新郎官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她笑着脸将系着同心结的红绸递到两个人手里。
  新郎和新娘本该是由一根红绸牵着一前一后出门,可扶薇和宿清焉是一同迈出门槛的。
  不是扶薇要故意为之,而是习惯成自然。
  绘云楼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一对新人同时迈出门,大好的阳光洒落,照在一对璧人身上,简直天生一对。
  当扶薇进了花轿,围观众人才反应过来新娘子没有按习俗蒙着红盖子,完全没有新婚小娘子的娇羞。
  在今日之前,扶薇并不知道宿清焉的家离得有些远,更不会知道途中要经过颠簸的石子儿路。
  路才走了一半,扶薇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她刚要提声喊停轿,轿子外传来宿清焉的声音。
  ——“快到了。”
  扶薇抬手,纤细的指压了压有些难受的心口,抑制想要干呕的冲动。
  花轿终于停了。扶薇将蹙着的眉心舒展开,这几年她练就了强撑的本事,习惯性在众人前不露出疲态和弱点。是以,当花轿的红帘被掀开,显现在众人眼前的只会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貌美新娘。
  宿清焉观察了一下扶薇的神色,朝她伸出手来。扶薇将手递给他,被搀扶着下了花轿。
  她松了手,打量着面前的小院。
  宿清焉看一眼被她搭过的手,他将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微微蜷了蜷。
  宿清焉的家不大却整洁,此时院子里摆了一张张喝喜酒的宴桌,同时也挤满了人。院子放不下所有宴桌,院子外面的前街还摆了长长一行的宴桌。
  宋能靠大声打趣:“嫂子好漂亮,清焉哥好福气!”
  周围人一阵哄笑。宋能依恶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她再望向宿清焉,嘴巴一瘪,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想哭得很。
  “走吧。”宿清焉带着扶薇迈进小院,经过一张张宴桌,走进堂厅。
  梅姑坐在上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看热闹的人围在外面,诧异地看着夫妻三拜居然没跪,只是躬身礼。
  昨儿个媒婆和蘸碧说到婚仪细节时,蘸碧根本不用请示,直接说了她家主子不会下跪的。
  媒婆当时以为遇到了大麻烦,去跟宿清焉商量。却没想到宿清焉一口答应。
  “梅姑。”有人小声提醒。
  梅姑回过神,赶忙双手接过扶薇递来的茶水,心情复杂地抿了一口,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扶薇。
  三拜都没有跪,扶薇敬茶更不可能跪。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院子里的孩童们开心地叫起来——他们为可以动筷开吃而开心。
  宿清焉在起哄声中,送扶薇进了新房。
  看热闹的人跟在后面,想要往里挤。花影脸一黑,眼疾手快直接将房门死死关上。
  没了热闹可看,外面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吃席。
  扶薇扯下了脸上的珠帘,半垂下眼,这才显出几分羸弱来。
  “主子是不舒服了吗?”蘸碧赶紧挤过来,扶着扶薇在床边坐下。
  灵沼道:“我现在就去煮药。”
  宿清焉有些无措。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走到桌边去倒水。
  蘸碧立即道:“我们主子只能喝温水。”
  宿清焉倒水的动作顿住。他放下茶壶,说:“我去给你烧水。”
  他转身欲走,扶薇叫住他。
  “宿郎。”扶薇抬眸对他柔柔一笑,“我身边的人够用,不用你去烧水。忙你的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宿清焉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好。他暂时离开了新房,不过仍旧烧了一壶热水,并午饭一块送来。
  宿家在水竹县人缘不错,今日的婚宴整个水竹县大半的人都来了。身为主人,宿清焉和梅姑很忙。也幸好隔壁平安镖局的人过来帮忙招呼。
  梅姑担心家里没同龄女眷怕新娘子觉得被冷落,特意端了一碟零嘴儿送过去。她也没进去,还要忙着招呼客人,只递给门口的花影。
  转身走的时候,梅姑听见新房内新娘子的干呕声。
  梅姑的眉头皱起来。她若有所思地去了自己家的小厨房拿东西。今儿个的宴席,炒菜是在前院支了个大锅,请了厨子掌勺,没用自家的小厨房。梅姑刚迈进小厨房,就看见灵沼正在里面煎药。
  梅姑问:“这是什么药?”
  “回夫人的话,是我们主子养身体的汤药。”灵沼规规矩矩地回话,却也算敷衍,不会说实话。
  梅姑被她这句“夫人”唤得浑身不自在。她拿了东西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该不会是安胎药吧?
  梅姑胡思乱想走到前院。宋二远远瞧见她,走到她身边,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能娶妻。”
  梅姑能说什么呢?儿子干的坏事实在没脸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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