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焉看见扶薇散开的衣襟,又看见落在地上的里裤,他不由将目光落在扶薇身上,她上衣散乱,连裙子也皱乱,堆在膝上,露出光洁纤细的小腿。她裙里的裤正在他脚边。宿清焉的脑子里忽然“轰”了一声,僵然颤声:“我、我做了什么……”
扶薇不语,轻抿了一下柔红的唇,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宿清焉唇上的湿。
宿清焉悬在心口的那口气长长舒出来。“对、对不起,我……”他快速起身,捡起落在一旁的衣物,抖着手帮扶薇穿好。
院外能听见梅姑和顾琅从外面的声音。
扶薇亦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失态,她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往浴室里整理自己。
不多时,扶薇听见宿清焉出去的脚步声,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桶凉水。他看了扶薇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在铜盆里倒了凉水,他浸湿了帕子再拧干,然后动作轻轻地给扶薇擦脸。
相对而望的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
凉意贴着扶薇的脸颊沁进身体里,她脸上的红热倒是立刻退下去不少。她递给宿清焉一杯水,宿清焉不解其意地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
扶薇轻咳了一声,低声:“漱口。”
宿清焉恍然,瞬间脸上更红了两分。他伸手去接,可扶薇快了一息松手,杯子还没有被宿清焉拿稳,就落到了地上,清水溅起,溅了两个人一身。
“我去给你拿衣裳。”宿清焉快步走回卧房,给两个人都拿了身干净的衣裳。
狭小逼仄的浴室里,两个人同时将被水弄湿的衣裳换下来。换好衣裳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莫名有一丝局促的尴尬。
“出来吃饭了——”梅姑在院子里喊。
扶薇回过神,她又给宿清焉倒了一杯水,先一步走出浴室,往庭院去。
宿清焉垂眼,看着手里的清水。平静的水面映出他的面庞。他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嘴唇。
他将水放下,直接走了出去。
院子里,梅姑、顾琅和花影已经将年夜饭摆好。梅姑平日里只喜欢做些简单的家常菜,今日因为是除夕年,多花了些心思,样样是硬菜。
扶薇瞧着有些惊艳,弯着眼睛笑:“这宫里的国宴恐怕都要比不上了。”
梅姑笑笑,没接话。她拿了公筷,布了一小碟菜放在扶薇面前,道:“看你平日饮食,这几道你应该会喜欢。”
“多谢。”扶薇双手接过来,拿起筷子仔细品尝,她笑着点头,连连夸赞味道美味可口,十分喜欢。
扶薇时不时眉眼含笑地与梅姑或者花影攀谈着,一顿饭一直没有和宿清焉说话。
宿清焉也几乎沉默着,只梅姑主动和他说话时,他应了几声。
宿清焉虽未与扶薇交谈,却时时关注着她,给她倒上温水,又瞧着她爱吃什么,多给她添菜。
顾琅看着宿清焉端方公子哥儿的模样,闷头喝酒。
“二叔,这次多住些时日吧。”宿清焉道。
顾琅摇摇头,笑:“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待,就喜欢四处为家,图个逍遥自在!”
宿清焉又劝了两句,见顾琅坚持,也不再劝。“那愿二叔在外平安,随心所愿。”
“好。这话我爱听!”顾琅哈哈大笑,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咚咚咚——”
院外有人敲门。宿清焉起身迎上去,打开院门。宋能依和宋能靠站在院外,手里拿着东西。宋能依伸长了脖子往里望去,笑着说:“呦,都吃上啦?看来我们来晚啦。喏,我爹让我们带过来的。”
“多谢。”宿清焉伸手接过来。
“能依能靠。”梅姑招手让他们进来。
“不坐了,我们得回家了。”
梅姑起身,笑着说:“跟我来,给你们做了些点心,正好赏烟花跨年的时候吃,想着一会儿送过去,既然来了,那就带走吧。”
一听有点心吃,宋能依和宋能靠都很开心,跑着进去拿。
送走宋家姐弟两个,梅姑回到坐席,顾琅凑过去低声道:“嫂子,我看宋二挺靠谱的。”
“吃你的饭。”梅姑将一个硕大的狮子头放进他碗里。
顾琅笑笑,不说话了。
他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梅姑,可他又觉得若兄长还在世,也希望梅姑能够往前走,能过得开心些。
吃过饭,梅姑又将准备好的点心瓜果拿来。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外面的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多了。
梅姑笑着说:“清焉,你们两个出去玩吧。”
“母亲不去吗?”宿清焉问。
梅姑摇摇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她又打了个哈欠,“乏了,再坐一会儿就要睡了。”
宿清焉这才转过头,今晚第一次和扶薇说话:“想出去走走看烟花吗?”
“好。”扶薇点头。
宿清焉站起身,扶薇跟着起身。
“等等,我去给你拿件外袍。”宿清焉走进卧房,打开衣橱,视线扫过扶薇的那几件裘衣,目光在那件白狐裘上停顿了一息,拿了另外一件黑色的貂裘斗篷。
他走出房,展开斗篷披在扶薇的身上。
梅姑叮嘱:“小心点火烛。也别玩太晚了。”
宿清焉点头。
扶薇跟着宿清焉往外走,她刚迈出一步,又转回身对梅姑柔声:“母亲也早些休息。”
梅姑愣住。
待宿清焉和扶薇已经走出了小院,她才转过头看向顾琅,惊奇道:“她喊我母亲了!”
顾琅一脸懵:“她当你媳妇不是都快一年了?才改口?”
梅姑脸上挂着笑:“嘿,我好像真的有儿媳妇了!”
顾琅听不懂,摇摇头:“看把你乐的。”
梅姑突然又正色起来:“那我不能骗她啊!顾琅,我得告诉她清焉和流峥的秘密啊!”
顾琅更听不懂了,她不是前两日还坚决地要保守秘密?女人心,真善变啊。
扶薇和宿清焉走出家门,沉默地走了有一阵子。天色黑,扶薇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宿清焉赶忙伸手去扶她。
“崴到脚了没有?”宿清焉问。
“没有,没事。”
宿清焉点点头,他扶着扶薇小臂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慢慢下移,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两个人继续往湖边走去。幽幽暧愫慢慢在两个人之间流转荡漾。迎面吹来的夜风,仿佛也夹杂着烟花爆竹的气息。
扶薇望着前方升起的烟花,问:“你们家每年都不在家里放烟花吗?”
“不放。”宿清焉解释,“家里穷。”
扶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轻轻地弯唇。
宿清焉转眸望着她,唇畔也勾出一丝笑。一阵寒风迎面吹过来,将扶薇身上的斗篷吹得乱舞。宿清焉驻足,将她的衣裳拢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
“你呢?你家里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放很多烟花吧?”宿清焉随口询问。
“是啊。”扶薇道,“不过一直没好好瞧过。”
她仰起脸,望着夜幕中绽开的烟花。普普通通的烟花,也同样能让星月失色。
“下午过来的时候不是说想放莲花灯?走吧。”
宿清焉牵着扶薇的手,穿过人群,走到湖边。湖边此刻摆了很多摊位,都在卖各式各样的花灯。
宿清焉护着扶薇走进人群,一路低着头看过一个个花灯摊位,但是宿清焉都没有驻足,没有找到他满意的花灯。
他终于停步,扶薇望过去,看见这一个小摊上卖的花灯是并蒂莲形状的花灯。
她转眸望向宿清焉,宿清焉假装不知道,淡然道:“这些都要了。”
宿清焉对这里比较熟悉,他带着扶薇在一个稍微人少些的地方停步。两个人蹲在湖边,将满满一竹篓的并蒂莲花灯一一点燃,再一一放进水面。
轻漾的水面上逐渐飘满粉色的花灯,花灯带着微弱柔和的光亮,随波慢悠悠地晃走。
扶薇将最后一盏并蒂莲花灯放进水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是今晚宿清焉突然的亲呢让扶薇暂时忘记了早该问他的事。
她转眸望向宿清焉,问:“你跌下悬崖之后,在那个猎户家中住了两个月。”
“嗯。”宿清焉轻点了下头,转眸对扶薇笑,他眉眼坦然:“等天暖,我们一起去拜访道谢。”
扶薇望着宿清焉眼睛里的光明磊落,心中忽地迷茫。好半晌,她转过脸望向水面上慢慢飘远的并蒂莲花灯。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
宫中。
今年的宫宴十分冷清。陛下连日来喜怒不定时不时暴怒,今日宫宴指上更是全程冷着脸。朝臣向他奉承,他却冷笑将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精心准备的一场场歌舞表演,亦是被他痛批。不知道多少人被降了罪。
到后来燃放烟花时,段斐更是心中的烦躁达到顶峰,拂袖离席。
他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扶薇以前所住的长青宫。
宫人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自长公主离开之后,段斐时常来长青宫,每次来都阴着脸,时而发脾气嫌弃这里没打扫那里没换新,他总是能挑出一对不是来,长青宫里不少人被降了罪。
段斐走进扶薇的书房。
他立在门口,眯着眼睛往里望去,恍惚间看见阿姐坐在书案后,轻轻蹙着眉专注地批阅着奏折。
阿姐抬起脸,一张严肃的面容在看见他的时候绽开笑颜。“阿斐,你来了。”
阿姐的声音好似真的在耳畔响起。
段斐猛地转过身,身边空空荡荡,不见阿姐的身影。他再回头望向书案的方向,书案之后亦无人。
阿姐早就离开了长青宫。
阿姐不愿意回来了。
这么多年,自段斐有记忆起,每一年的除夕他都和阿姐一起度过。不,不仅是过年,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每一个重要的不重要的日子,他们都在一起。
这是第一个没有和阿姐一起守岁的新年。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段斐喃喃自语。
冯安快步穿过抄手游廊赶过来,看见陛下立在长公主的书房门口,他不由皱起眉。他走到陛下身边两三步的距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直到段斐冷冷地瞥过来,冯安才上前一步,皱眉道:“耶律湖生送上了婚事,欲……求娶长公主。”
“哈!”段斐突然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一瞬间冷了脸色,冷声:“他做梦!”
冯安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犯难。两国之姻的重要性谁不知晓?冯安甚至觉得若长公主此刻在京中,也会答应这婚事。
第048章
因为梅姑不愿意去京城, 扶薇也并没有那么急迫地想回京,她暂时在宿家住了下来。
日子一下子变得悠然。
宿清焉恢复了每隔一日去学堂授课,时不时会去一趟南源城接一些活计回来做。
扶薇跟着宿清焉学会做火折子、花灯、纸鸢, 也会跟着他学做些雕刻。只是做雕刻有些累手,扶薇只学了一点就没了太多兴趣。
他们就像寻常的恩爱小夫妻, 琴瑟和鸣。
两个月里, 扶薇见到宿流峥几次。她尽量避开,不和他接触。只是宿流峥不大讲道理,总是要凑上来。每每两个人都要呛上几句。
不过扶薇如今已经不再打宿流峥了。
——毕竟打他只会让他舒爽。
扶薇坐在庭院里,摆弄宿清焉雕了一半的核雕。小小的核雕十分精致, 雕着一对小夫妻蹲在湖边放莲花灯的情景。他雕得惟妙惟肖, 仿佛能看见那对小夫妻两个人脸上的笑容。
还只差一些衣服上的细节,就要雕完了。
扶薇有心自己添上两道, 可是拿着刀子比量半天,下不去手, 她总是担心一切割错了, 这个宿清焉摆弄了好多日的核雕就要被毁。
最终她还是放下了刀,等着宿清焉回来之后将它雕好。
今日宿清焉要进城,他傍晚才会回来,而现在才上午。
天气逐渐转暖,有嫩绿从庭院的砖缝间冒头,昂扬着生机。
扶薇抬起眼, 闭着眼睛享受初春的暖阳落在她的脸上。
真是十分惬意舒服。被这样的春风暖阳滋养着,扶薇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跟着好了许多。
忽然有阴影落下来,扶薇睁开眼, 猛然看见宿流峥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庞。
扶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抵在宿流峥的胸口, 将他用力推开。
“你来干什么!”扶薇质问。
宿流峥歪着头,道:“这是我家。”
扶薇抿了抿唇,完全无法反驳。她掖了掖鬓发,转过脸,去看面前桌子上的那个核雕。
宿流峥的手突然出现在扶薇的视线里,他拿起核雕,举起来,对着太阳眯着眼睛打量。
“这是你哥的东西,别乱动。”扶薇叮嘱了一句。她知道若宿流峥知道这是宿清焉的东西,宿流峥必然不会将其损坏。
扶薇早就摸清楚了宿流峥的性子,只要和他哥哥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很上心。宿清焉仿佛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远比他的母亲还要重要。
这也是扶薇不懂的地方,既然他那么敬重自己的兄长,又为何会和兄长的妻子牵扯不清?
扶薇轻叹了一声,软了语气:“流峥,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
宿流峥立刻转头盯向她。
扶薇却没有看向他。她转过脸,望向砖缝间拼命生长的野草,她怅然般开口:“是我招惹你,是我的错。可我不希望你哥哥不好受。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不想你哥哥不好受。”
宿流峥盯着扶薇好半晌,才闷声:“才没有!我哥哥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