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大的喜欢——沐戚美【完结】
时间:2024-05-03 23:11:26

  讨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是冯胤懿!
  冯胤懿娇声娇气地模仿袁晴遥说话,露出小魔王的坏笑:“袁晴遥,你怎么不请我吃糖?”
  “谁要请你!还给我!”
  袁晴遥从椅子上跳起来想要夺回棒棒糖,冯胤懿眼疾手快一个转身躲开,迅速把糖放进了嘴里。
  “哈哈!我就吃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冯胤懿洋洋得意地嘬着棒棒糖,猛然,他想起来了什么,吐出了糖,还连带着啐了好几口吐沫,脸上浮出一抹惊慌之色。
  “呸呸呸!我最讨厌荔枝味的……”小声哝哝了一句,他转手把棒棒糖丢进了垃圾桶。
  “啊!坏家伙你还我棒棒糖!”
  音量巨大的尖叫声从袁晴遥的身体里破体而出,她抡起袖子,眼看就要冲上去了,却被一只手倏地拉住。
  回过头,是林柏楠拉住了她,他左手抓着她的手腕,右手肘撑在桌面上,整个身体摇摇欲坠向前倾,随时都可能摔倒,语气听起来严厉:“你要打架吗?”
  她不敢乱动了,扶直了他的身体,不甘心地哭丧着脸:“……他抢了我们的糖。”
  林柏楠的小鹿眼中同样布满了不悦,但尽量避免和他人发生正面冲突,切忌冲动,切忌意气用事,是他从那场意外中吸取到的惨痛教训。
  他指了指桌上的另一根棒棒糖:“这不还有一个吗?我不吃,给你吃,听话。”
  葛冉心也在悄悄扯袁晴遥的衣角,暗示不要惹麻烦。
  深呼吸两次,袁晴遥忍了下来。
  然而,冯胤懿不依不饶,口中蹦出挑衅的话:“袁晴遥!你为什么听林柏楠的?你们什么关系?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她铿锵有力地反驳。
  “你和一个不会自己尿尿的瘸子做好朋友?”
  “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
  争吵愈演愈烈。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而来。
  似是泄愤般的粗重气音从冯胤懿的鼻子里喷出:“我看你和林瘸子放学一起回家,下课了也呆在一起,你们就是一对!怎么,你长大以后要嫁给他吗?”
  “……我没有!你别胡说!”不知话题怎得扯到了意想不到的方面,袁晴遥愣怔几秒,随即激动地辩驳。
  “不然你为什么处处帮着他?”
  “我只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不帮别人?”
  “爸爸妈妈和马老师让我多多帮助林柏楠!”
  “马老师还让你帮我学语文呢!你怎么不管我?!”
  “我……”
  喉头一噎,她自知理亏。
  四年级推出了“帮扶计划”,一个优等生帮助一个后进生,而袁晴遥好死不死抽到了冯胤懿。她不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就没主动给予帮助,他又对学习不上心,也没来找过她,所以,该计划在他们这里形同虚设。
  而袁晴遥片时的凝滞,让小霸王们以为他们抓到了她的把柄,唯恐天下不乱的男孩们七嘴八舌、添油加醋起来。
  乱糟糟的闲话像被一杆子捅穿的马蜂窝,呜嗡嗡逼近,毫不留情地将袁晴遥吞没——
  他们说她喜欢林瘸子。
  他们说她和林瘸子牵过手,还亲过嘴。
  他们说她以后是林瘸子的新娘子。
  袁晴遥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
  她只是依照父母和小马老师的嘱咐好好善待需要帮助的林柏楠同学……
  可没想到,她自以为是助人为乐,在同学眼里,他们居然是成双成对定终身的关系。
  莫须有的男女之事对十岁的小女生来说是既是羞辱又是伤害。
  委屈来势凶猛,如一条盘踞于心头的大蛇,吐着信子以吞象般的气势钻出喉咙。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袁晴遥哭着甩开林柏楠拉着她手腕的手。
  趴在桌上,她脸埋在臂弯里不住地抽泣。
  冯胤懿似乎没料到会惹哭袁晴遥,瞬时慌了神,手足无措之余,他拿林柏楠撒气,一脚踹上了林柏楠的轮椅!
  轮椅没拉手刹,轮子受力向后滑去,靠背重重地撞上了旁边的课桌,林柏楠险些从轮椅上摔下来!
  重重的撞击感冲击了林柏楠的大脑,却远没有被袁晴遥甩开手的那一霎来得猛烈……
  倏然一空的左手,捎带着男孩这两年好不容易寻回来的自信与快乐,一同从指缝中溜走了。
  葛冉心和几个同袁晴遥要好的女同学将她护了起来,有的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安慰,有的跟小霸王团体争吵。
  班长试图维持秩序,其余小霸王自知理亏,象征性地还了几句嘴之后惶惶然散去。
  直到上课了,袁晴遥还没止住眼泪。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她在下面用手背拭去泪水,发泄似的记着笔记,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
  目光一晃,她看到了那根棒棒糖,圆圆的眼睛里含着气闷和委屈——
  她抓起棒棒糖扔进了垃圾桶里。
  硬糖与塑料桶壁碰撞而出的闷响声,敲打着林柏楠的神经,那双小鹿眼不再有湛湛光亮,暗淡的如当初重逢时那样。
  那天放学,袁晴遥二话没说背上书包走了,而林柏楠一言不发地抱着书包等蒋玲来,安静的犹如一尊石像。
  仿佛再现了二年级入班时的场景,但是这一次,小男孩没办法催眠自己,假装不在意了。
第14章 回家
  迈入深秋,干燥的空气染上了瑟瑟凉意。
  萧疏的黄叶不愿与枝头作别,却无法抵抗利飕的风,如折翅的叶蝶坠落地面,黄叶挣扎似的在石头路上翻飞跃起。
  第五天了。
  林柏楠记得很清楚,袁晴遥已经五天没和他说过话了,她上学来得晚,放学溜得早,课间没人影,课堂不出声,更别提来他家找他玩了……
  种种种种,无一不透露出一个讯息——
  她在躲他。
  为了撇清关系,袁晴遥一味避嫌,可她忽略了那日的争吵不止她一人内心受到了伤害,林柏楠也是,他甚至没做错什么,就被她硬生生地抛开了。
  还是第一次面对朋友刻意的疏远,林柏楠想修补这份关系的念头无比强烈,但他又放不下自尊心去讨好袁晴遥。
  说实话,他内心更多的是害怕。
  倘若他的示好被她无视、被她拒绝,他只会比现在更受伤。
  于是林柏楠装作不小心弄掉了中性笔,想先看看袁晴遥会是什么反应,可她只是瞳孔朝他的方向些微偏移了一下……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失败的试探彻底浇灭了他心中那株期望的小火苗。
  她像躲瘟疫一样躲他,在她心目中,和他传绯闻分明就是比毛毛虫、比写着骂人话的纸条、比被掀了裙子更恶心、更讨厌的存在,因为他是个坐轮椅的可怜虫,不能冲上去和冯胤懿打架,让他们闭嘴……
  骗子!
  还说和他是好朋友呢!
  愤懑之情一涌而上,却又在转瞬之间被无助所取代,他昏昏沉沉又度过了一天。
  放学后,袁晴遥脚上装了弹簧似的跑走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值日生和安静等待的林柏楠。
  蒋玲又来晚了。
  她最近常常比约定时间到得晚,不过林柏楠不介意,爸妈既要忙工作还要忙着照顾他,他们很辛苦,晚一点就晚一点,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虽然性格不怎么可爱,但他是个懂得体谅父母的孩子。
  再说了,晚点回家其实更好。等到校园里学生们都差不多各回各家了,再让妈妈背他下楼,这样,他就不会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又围观了。
  然而,那一天所有的事都和林柏楠对着干。
  从日落西山等到即将夜幕四合,走廊从比肩接踵到空空荡荡,教室里从还有值日生到他孤身一人……
  林柏楠一直没等到蒋玲来接他。
  眼前,空气中飘浮的灰尘快要隐没在昏黄的光线之中,男孩的情绪同窗外的日落一起下陷。
  寂静与黑暗宛如晕开的墨水,从天边漫延至他的脚边,没了学生的教室和他一样,透着些被遗弃的凄凉之感。
  他越来越慌。
  天色每暗一分,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你说得对!爸爸妈妈好像已经不爱我了。”
  脑海中忽地回荡起了班长的这句伤心话。
  记忆由此开始回溯,他猛然记起上个月的某一天,妈妈在吃饭时不经意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楠楠,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他在心中默默回答“都不想要”,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冷漠无情,他开口抛出了两个字:“随便。”
  难道……
  身体一僵,他咬住下唇,抓着书包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了一个答案,而兀自砰砰乱跳的心脏和来自意识深处的不详预感,貌似预示着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要有弟弟妹妹了。
  爸妈以后不爱他了。
  这时,后门传出声响。
  林柏楠急切地朝后门看去——
  那双漂亮的小鹿眼在亮了一瞬后暗了下来,因为眼前出现的,不是他此刻最期望见到的那个人。
  来的人是小马老师。
  “……林柏楠?你怎么还没回去?”小马老师打开了教室后方的排灯,语气有些惊讶,“你妈妈还没来接你吗?”
  “没有。”林柏楠扭过头,收起了难过的表情。
  “你妈妈可能临时有急事走不开,老师送你回家吧?”
  “我想等妈妈来。”
  “好吧,那老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谢谢马老师。”
  小马老师从单肩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蒋玲的电话。等待中,她注视起了面前瘦小的男孩。
  刚才她下班了,路过班级门口的时候打算进去看看门窗都关好了没,于是,她推开了教室后门,没想到竟看见了一个人影。
  教室里关了灯,视线一片灰蒙蒙的,她打开灯后才看清楚那个人影是林柏楠。
  而他在看到她后,眼底显出了难掩的失望和落寞,却又在眨眼间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以及,他现在直挺挺的坐姿和只肯用侧脸面对她的样子,又勾勒出了一种破碎的倔强感。
  小马老师好奇林柏楠此刻在想什么,也好奇他为什么就这么在黑漆漆中静静坐着。
  其实,值日生本来给林柏楠留了一盏灯,但林柏楠觉得反正妈妈很快就来了,用不着留灯,而且,等会儿妈妈又要背他又要关灯的也很麻烦……
  所以,他就让最后一位值日生离开前把所有的灯都给关了。
  林柏楠高估了自己。
  天快黑透了蒋玲也没来接他。
  而他,压根够不到灯的开关。
  和蒋玲通话后,小马老师陪林柏楠一起等。
  期间,为了松解林柏楠紧绷的神经,小马老师努力地找她觉得十岁小男孩会喜欢的话题,林柏楠则心不在焉地回应。
  直到天空拉起了星幕,校门口,安保室内的光源不再是保安叔叔的打火机和亮红的烟头,屋内点亮了灯泡……
  终于,那抹令林柏楠望眼欲穿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
  “楠楠!”
  蒋玲俯下身子,一把搂住了轮椅上的林柏楠。
  林柏楠佯装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蒋玲的背,可那熟悉的怀抱让他依赖,也让他后怕,一股酸涩滋味涌上了他的鼻头。
  “……妈妈,你以后还会来接我吗?”他声音闷闷的。
  “说什么呢?妈妈以后还是每天接你啊!”蒋玲捋了捋林柏楠的头发,歉意写在紧蹙的眉间,“等了很久吧?有没有害怕?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来这么晚的!妈妈已经出门了,又接到了护工的电话,说姥姥洗澡的时候摔倒了,妈妈就急急忙忙赶去了养老院,一着急,忘了看时间……”
  “姥姥没事吧?”林柏楠关切道。
  “没事,姥姥修养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嗯。”林柏楠点点头,表情是难得的乖巧。
  到了教学楼楼下,小马老师同蒋玲和林柏楠告别,蒋玲跟小马老师道了谢,由衷地感谢这位年轻女教师这么晚了还负责任地陪学生。
  蒋玲把书包挂在轮椅靠背的两只手推柄上,如若平常,接下来林柏楠该自己推轮椅了,可那天,他却停在原地,用左手拉住了蒋玲的手……
  用他唯一正常的左手紧紧地拉住了妈妈的手。
  “怎么了?”蒋玲笑着问。
  “我饿了,没力气。”他没有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他是怕他一个人在前面划着划着……
  妈妈就不见了。
  “好吧,今天允许你偷懒一次。”蒋玲说着推起了轮椅。
  深秋的晚风不免吹得人想将外套裹得更紧点,解放了双手的林柏楠没有这么做,一路上,他都不放心地抓着蒋玲的大衣衣角。
  瞬息万变的几日内,林柏楠毫无防备地被现实伤害了,同时,他也知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因为他是个离开了轮椅就寸步难行的废物,所以被叫作”林瘸子的新娘子”时,袁晴遥伤心地哭了鼻子,不再理他了。
  因为他是个时刻需要人照顾的拖累,不能自己出行,就连上厕所这么基本的事都不能独立完成,所以爸妈才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取代他。
  原来残疾不只会被同情、被嘲笑、被视为异类……
  还会被抛弃。
  那晚,林柏楠生病了。
  不是装病,这次他真的生病了,在冷飕飕的教室里等了太久,身体受凉导致他得了重感冒,当夜发烧烧到了40℃。
  高烧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场折磨,更别提脊髓损伤患者了。损伤平面以下的躯体不能排汗也不能自主调节体温,长时间的体温紊乱很可能引发急性胃炎或者肺炎……
  二者任其一,都能要了林柏楠的小半条命。
  林平尧和蒋玲彻夜守着。
  退烧药和物理降温双管齐下,要是还高烧不退,或是症状加重了的话,就必须送儿子住院了……
  好在天亮之前林柏楠退烧了,除了身体有点脱水外,并无大碍。
  林平尧在沙发上眯了一个半小时就去上班了,蒋玲跟学校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儿子,她给林柏楠也请了假。
  清醒后的林柏楠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眼睛酸了,就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无聊了,就翻几页推理小说,渴了,就喝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开水,饿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饿。
  本就没什么食欲的小孩,生病了愈是吃不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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