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的神情有些犹豫,亲戚朋友都邀请来参加婚礼了,街坊邻居也都知道她女儿今天要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让所有人艳羡的青年才俊。要是婚礼取消了,亲朋好友会怎么想?江眠的名声又怎么办?她会变成所有人的笑柄!
她就是顾忌着这一点,等到现在情绪才爆发出来。
白女士现在是看都不想看一眼性格乖戾的周羡均,但苏明芮的话,给了她一点希望,万一周羡均好了呢?医生也没说恢复时间,要是过两天周羡均又变回去了呢?
苏明芮看出白梦鱼的动摇,她继续说道:“婚礼宴会厅一直有主持人在控场,现在让两个孩子举办婚礼不会有人发觉不对劲。我们家会积极带着羡均治疗,一定会让他尽快恢复。至于眠眠,我会拿出一部分集团股份给她,让她这辈子都有保障,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苏明芮的话让周羡均差点被呛到,他开始有些怀疑绵绵不会才是他妈妈的亲生女儿吧?他都没能从她这里分得过的股份,他妈妈竟然要给绵绵?
周羡均不是稀罕这点股份,是真的有些诧异,要知道苏明芮看着温柔,可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女强人,股份不仅仅是分红,还代表着决策权,这么多年了,不要说他,就是他爸也没能染指一分他妈妈的股权。
白女士并不清楚苏明芮口中股份的具体价值,但从苏明芮与周羡均两人的反应中,看出了这样东西的价值不菲。
既然都走到了婚礼这一步,再取消代价太大了。只要婚礼如期举行了,江眠失序的人生就能重新走上正轨了。
白女士唯一有些犹疑的就是,苏明芮真的能让周羡均答应结婚吗?
苏明芮给了白女士一个放心的眼神,她会有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
周羡均视线在白梦鱼与苏明芮间逡巡一圈,他又悠然得坐回到沙发上,嘴角带着点讥诮的弧度,似乎在嘲笑两人的异想天开。
今天一直格外安静的江眠却忽然开了口,她澄澈的眼眸看向苏明芮,语气平和认真,不带一丝赌气的成分:“苏阿姨,婚礼还是取消吧。”
白女士震惊的看向江眠,她低低呵斥道:“江眠,好不容易问题就要解决了,你在胡说什么!”
江眠第一次无视了白女士的意见,她执着望着苏明芮,眼神坚持:“苏阿姨,我已经决定了,拜托请把婚礼取消吧。”
她不知道苏明芮会用什么办法让周羡均妥协,但是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她已经认识清楚她之前的决定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没必要错上加错下去了。
这次江眠决定听从本心,选择结束这个错误。
原本这些话不应该对苏明芮请求的,如果周羡均没失忆,应该是由她亲自告诉他。因为这原本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该牵扯进其他的因素。
果然开始的不清不楚夹杂了其他无关的考量,结束时也就做不到两人清楚分明的断绝感情。
苏明芮并没有像白女士那样生气激动,她看向江眠的目光里是无奈、是心疼,她轻轻握住江眠的手:“眠眠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如果阿姨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阿姨就不会给出这个建议了。你再慢慢想一想,不论你最后是什么决定,阿姨都会尊重你。”
江眠感觉她的手被苏明芮轻轻捏了一下,接收到苏明芮的暗示,她突然想起一件被她忽视的事情,怔楞得站在原地。
她已经和周羡均登记结婚了,所以她想要终止这个错误,需要做得不是只简单取消婚礼就行了,而是还需要去办理离婚手续。
江眠并不清楚为什么苏明芮会知道这件原本只有她和周羡均两人知晓事情,但她很感谢苏明芮没有把这件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妈妈、苏阿姨,我想单独和周羡均说几句话。”江眠有些苍白的唇轻轻启口说道。
第二十四章
白女士总算察觉到江眠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江眠还太年轻,白女士担忧她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江眠,你别冲动——”
苏明芮不认同的看向白女士, 她轻轻拉着白女士的手往门外走:“归根结底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 怎么会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她年纪才多大, 才经历过的多少事情?没有父母的帮助, 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白女士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她怀疑就是苏明芮对儿子太过纵容了,才会把周羡均养成这幅样子。
还是江眠出声打断白女士的话, 她神情冷静,嘴角还弯出一点弧度:“妈妈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冲动了。”她已经被子弹击中过一次, 她不会再天真无畏的勾动扳机了。
江眠稳定的情绪让白女士稍稍放心下来,加之苏明芮在把她往门外引, 她只能妥协般走了出去。
偌大的话化妆间再没有其他人, 只剩下新娘,与失忆的新郎,原本该是最亲密的人, 独处一室时没有甜蜜火热, 只有冰冷的安静。
没了旁人, 周羡均收敛了他那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微微坐直身子, 眯着桃花眼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说实话江眠出声取消婚礼让他有些惊讶, 从头到尾她都太安静了, 比他这个局外人还更像个局外人。没想到在她情绪激动强势的母亲都要偃旗息鼓的时候,她竟然会如此鲜明坚持要求取消婚礼。
实在是让周羡均有些意外。
当然平心而论, 绵绵这样的态度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们对婚礼的想法一致,周羡均也不必再做出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他并不讨厌绵绵,如果不是相遇在这样的场合上,他非常愿意在她面前展现男人的风度。这种心态谈不上心动,只能说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多些宽容与优待。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江眠望着周羡均五官出了一会儿神,她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明明哪里都没有变,可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哪里都不一样了。
失忆真的会让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周羡均挑了挑眉:“随意,你问吧。”
“你喜欢喝酒吗?”江眠干净的眼眸注视着周羡均,她问得认真。
“哈?”周羡均已经做好应对诸如“你喜欢过我吗?”“你真的决定不和我结婚吗?”以及“你欠我的几百万尾款什么时候给?”等各种情感钱财类的问题,但他没想绵绵这样认真,就问了这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个问题。
周羡均刚酝酿好一点的严肃彻底垮掉,桃花眼满是愉快的笑意,他乐不可支的问道:“你确定就问我这个问题?”
额前的黑色碎发随着周羡均的笑意在轻轻晃动,显得他青春朝气帅气逼人,与江眠熟悉的成熟稳重的男人,完全不一样,周羡均的笑应该是矜持内敛的,他不会笑得这么张扬外放。
江眠垂下眼帘,她点了点头,确认她就要问这个问题。
“妹妹,你问得问题不是废话吗?你刚没听到医生说我失忆是喝酒喝出来的吗?”虽然周羡均觉得这说得是屁话,他不就是和朋友喝酒嗨皮了一晚上,他所有的记忆都完整清楚,要不是眼前的场景太真了,他都会以为这是醉酒后的一个梦。
江眠拧了拧眉,对她的称呼也变了,眼前的周羡均让她太不习惯了。
“不,我想听你亲口回答这个问题。”江眠执拗的说道,仿佛这个答案对她非常重要。
周羡均细细打量江眠几眼,半晌他才恍然:“绵绵妹妹,不是吧?你对另一半的要求不会是什么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赌博的无趣男人吧?”这也太老土、太传统了吧?
“你只用告诉我,你是吗?”江眠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但她非要逼着自己亲耳听到这个答案。
周羡均问她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男生?
其实并不是的,在遇到周羡均前,江眠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是一个很注重边界感的人,和周羡均在一起,她也并没有对周羡均提过什么要求。
所以并不是她要求男朋友不抽烟不喝酒,是周羡均在她面前如此展现自己,她才渐渐对这样的男生多了几分好感。
明明是周羡均亲口对她说得,他对抽烟喝酒的人没有意见,但他本人不喜欢喝酒抽烟,觉得没意思。
江眠都还记得周羡均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时,流露出来的成熟魅力,也是那次短短的交流让江眠记住了周羡均。
记忆中的余音还没有散,周羡均漫不经心的嗓音已经响起:“你问我呀?就这么告诉你吧,市面上主流的酒,不管是十几块一罐的啤酒,还是上百万的洋酒,我都尝过了。我在郊外有个放酒的酒窖,现在住的地方也有一柜子的藏酒。”为了彻底与绵绵的择偶要求划清界限,他继续道,“除了喜欢喝酒,我也特别迷恋香烟。我也不瞒着你,喝酒赌博、打牌蹦迪、游戏派对我样样都玩得很精通。”
江眠以为在知道周羡均失忆后,不会有其他事情让她这样震惊难过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周羡均竟然骗她,从他们刚认识他就对她说谎了!
江眠想到之前她在同事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她了解周羡均的为人,这句话像个巴掌一样原封不动的扇到了她的脸上,现在来看她好像一个笑话!
她此时此刻都分不清到底是周羡均忘了她更让她难过,还是周羡均骗了她更让她难受。
周羡均遗忘她的事情,她可以开解自己,那不是周羡均的错,责怪怨念对事情的解决没有任何作用。可欺骗这件事情,江眠连个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他为什么要骗她?他怎么能骗她呢?
江眠想不通,她再豁达通透都开解不了自己。
失望、生气、难过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她的心快要承受不住了,真的太难受了,江眠的喉间泛起了点生理性的恶心。
“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接受了吧?”绵绵这种听家长话的乖妹妹,和他根本不是一类人。
他是个不婚主义者,他的生活就是探寻享受世界,而绵绵要得是个传统的好老公。要是勉强把他们捆在一起,只会变成一桩悲剧。他也知道让一个女生接受取消婚礼,是有很大压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他能看出来绵绵妈妈发泄情绪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给绵绵争取更多的利益。他不喜欢被人胁迫,原本他是不打算遂了绵绵妈妈的意图。但他现在愿意为了绵绵退步,他会给她很多的补偿。
“我明白。”江眠没等周羡均说出那些大道理,她干脆说道,她用飞快的语速掩饰住了喉间酸痛的哽咽。
“你真的明白了?”这么简单就被他说服了?周羡均看清绵绵的神情后,他游刃有余的姿态没有了,他胳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无措席卷了他的全身。
江眠并没有哭,她不是喜欢把情绪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人,现在周羡均就是这里唯一的外人。
江眠不愿意把她软弱的姿态显露在周羡均面前,如果她在周羡均面前哭出来,就太没出息了。
只是她原本澄澈分明的眼睛里多了一层雾,她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雾的后面,周羡均再也看不分明绵绵的想法了。好似有道曾经为他敞开的门,又重新合上了。
周羡均心里涌上莫名的失落与慌张,他的手握成拳又放松舒展开,反复几次,等心口的情绪散去,周羡均才开口,低缓的语气难得带着几分认真:“往后等你遇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时,你会感激今天做出的决定。”
“嗯,我会的。”江眠低垂着头,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现在的周羡均让她又想起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刚才有一瞬间,江眠都以为是他又回来了。
她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一个总是温柔的照顾包容她,时时刻刻关心着她,为了让她多吃一点饭,会带她去吃遍全城各个好吃的店,每个节日都会送她礼物给她惊喜,怕她生气会给她用草编小狗的男人。他也常用这样低哑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
江眠想起那些点点滴滴,眼眶又烫又疼,视线都模糊成一团团色块,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再眨眼了。
“周羡均,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江眠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恳求。
周羡均看着江眠簪着鲜花的盘发顶,他伸出的手轻颤一下,又默默收回,背在了身后:“好,”既然绵绵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哭,他就装作不知道吧。他们明明才认识了半天,他却很难去拒绝她。周羡均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但你问了我这么多句,也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了。”
江眠点了点头,依然没抬头。
周羡均看着江眠饱满的额头认错似的点了两下,他忽然有些想笑,真以为不抬头就藏住了?真有本事就别掉眼泪呀,看得人心里也跟着堵得慌。
周羡均问之前喉咙有点痒,他忽然想抽烟了,他拍了拍裤袋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羡均后悔了无数次他为什么要学着绵绵问什么破问题,但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们之前真的是相爱的恋人吗?”
妈的,太羞耻了。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脑残像是在调情的低级套话,仿佛下一句就跟着会蹦出——你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开口前周羡均在脑海中无数次阻止自己问出这个蠢问题,他对绵绵又没有熟悉感,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不是徒增烦恼,给自己增加困难吗?
但开口后,周羡均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站定在江眠面前,克制住想要抖腿的冲动,他摩挲着平时夹烟的指节,强迫自己把视线定在江眠乌发上装扮用的栀子花上。
栀子花与绵绵确实相配,但他现在从绵绵身上闻到的香味不像是栀子花香呢?她是喷了其他香水吗?一阵逃避似的胡思乱想后,周羡均咬紧后槽牙,下定了决心,只要绵绵她说是,他就信,也——认了!
或许是周羡均纠结的时间太长了,江眠在他下定决心前,已经开了口:“应该不算是吧,我们是认识对方,但对彼此都并不够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