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院长推了推眼镜,疑惑得看向蒋捷:“这要知道具体的症状才能下诊断,如果是普通的红肿疼痛,可以采取冷敷、转动眼睛的方式来缓解。如果长时间不能缓解疼痛,就要考虑是不是细菌性角膜炎或者睑腺炎等疾病了,需要到眼科来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不同的疾病用药都不同。你怎么突然对治病感兴趣了,想学医?”
蒋捷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他简短道:“没兴趣。”
见蒋院长还是好奇得望着他,蒋捷无奈道:“上来的路上恰好看到有人哭过,就好奇一问,真没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江眠哭过了,万一还有第三次呢?
如果有能治的药,他提前做好准备,免得真让周羡均的小仙女哭坏眼睛了,那就不漂亮了。
谁让他天生就是未雨绸缪的性格。
不过听到蒋院长长篇大论的一解释,蒋捷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麻烦了。
而他讨厌麻烦。
希望阿羡能把他的未婚妻哄好,别再让她哭了。
***
江眠顺着蒋捷指路的位置,找到了周羡均所在的病房。
她抬眼确定了房间号无误,举手敲了敲门,木质的大门并没有关紧,有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
病房里有人在和周羡均说话,江眠听到周羡均无所谓的回答:“记不起就记不起吧,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现在这样不也是挺好的吗?”
江眠敲门的手一顿,她心头堵了一下,又重新去敲病房门,听到周羡均说进,江眠推开病房门,周羡均正闲适得坐在沙发上,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江眠晃了一眼,只觉得对方头顶那抹金棕色非常眼熟。
江眠没细看那人,周羡均已经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现在看到周羡均这张脸,心里就有些气闷,特别是注意到周羡均这个病人看着容光焕发,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江眠心中就更不开心了。
她因为周羡均一晚上没睡,他住在医院里倒是神清气爽,江眠越发为自己掉得眼泪不值了。
“你昨晚睡得很好?”江眠冷着脸问道。
周羡均看着江眠冷如冰霜的样子,还以为江眠是嘴硬心软,正在关心自己,他丝毫没被江眠的冷言冷语影响,缓着语气说道:“绵绵,我身体真没事,昨晚也睡得很好。”
“呵——”江眠冷笑一声,看着周羡均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你还睡得着?”
感受到江眠的敌意,周羡均摸了摸鼻子,英俊的脸闪过一丝不自在。他走近了才发现绵绵什么都没有带来,她是空着手来的病房,也就是说绵绵并不是来探病的。
她还在生气啊,那天的事情,绵绵果然误会了。
周羡均有心想要解释,但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他不方便开口。
徐潇看到江眠走进来,立马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他可没忘记上次就是因为他穿着举止稍微出格了点,周羡均为了在江眠面前的形象,可是立马和他划清界限,硬是装作不认识他。
徐潇站起身,双手乖巧的放在裤缝两侧:“嫂——”他想起周羡均的警告,飞快改口,“眠眠姐,你好。”
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羡均哥嘴上说得厉害,他双标的行为可骗不了人。他提着果篮来看病,羡均哥动都没动一下,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一看到是江眠来了,羡均哥立马就站起身,走到门口亲自去迎接。
他大老远开车过来,而且也是第一个到的,都没得到羡均哥的笑。江眠一来,就是拿话呛他,羡均哥都笑得跟不要钱似得。
难怪群里的大部分人都说羡均哥和江眠散不了,别说没有记忆,就是没了命,周羡均都不可能对江眠放手。
周羡均瞥了徐潇一眼:“徐潇你叫她姐做什么,她一看就比你的年纪还小。”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徐潇听见周羡均亲近的语气,他忙给羡均哥使眼色:“小周总,眠眠姐是你的女朋友,我当然要对她尊敬些。”
江眠把目光落在徐潇身上,她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有些眼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不用,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江眠就可以了。”江眠礼貌地说道。
周羡均听到徐潇叫他小周总,差点没被呛到:“徐潇你没事吧?你叫我小周总做什么?听得我瘆得慌。”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被押到办公桌前处理公务一样。
江眠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徐潇,又看了看周羡均,她问道:“这位我怎么称呼?”
周羡均见江眠问,就大大方方的把徐潇介绍给江眠认识:“徐潇,小我两岁,原来我们几家住一个小区,他打小就喜欢追在我们几个人后面玩,是我发小。”
说完周羡均眼皮跳了下,绵绵看着对谁都冷冷淡淡,怎么突然对徐潇好奇起来,他气都没换一下,极其自然继续说道,“你别看长得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他喝酒可厉害了,酒量比我都还好。一瓶红酒下肚,他都不会上脸有一丝醉意。”
说着周羡均对着徐潇伸出手:“潇子,借支烟,我兜里忘带了。”
徐潇拼命帮周羡均找补:“哈哈,我酒量当然比羡均哥你好呀,羡均哥你都不想想,你都戒酒三四年了,怎么可能比得过我。烟?我没有烟呀,羡均哥你都好几年不抽烟了,你找烟做什么?这里是医院,我不能在这里抽烟的。”
周羡均余光瞥见绵绵还一个劲儿盯着徐潇的脸看,他心里越发警惕了,徐潇这小子的做兄弟是没话说,可要做恋人,是万万不可以的。这家伙看着纯情帅气,换女朋友换得比球鞋出新还勤。
徐潇肯定不会是绵绵的良配!
他这种渣男只会把绵绵的心伤透,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绵绵跳火坑!
“徐潇你别装了,我先都看到你兜里的烟了。”说着周羡均就要去掏徐潇的兜,非要让徐潇把罪证拿出来。
让绵绵看清楚,徐潇才不是她理想中烟酒不沾的好男人。
徐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眼皮都要眨抽筋了,周羡均都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
江眠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才结束了这出闹剧:“我想起在哪儿见过你了,优味停车场。”
江眠转过头,清澈透亮的瞳孔直视着周羡均,“当时你对我说,你并不认识他,说他可能只是和你见过一两次,你们并不熟悉。”
江眠的声线气得发抖,她用从未有过的声量质问道:“周羡均,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周羡均僵在原地,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在他介绍徐潇身份的时候,徐潇同时也开口介绍了自己。
“我是小周总的合作伙伴,我们在酒会上见过几次,我们并不是特别熟悉。”
难怪徐潇会这么说,怪他只去关注绵绵的反应了,并没有注意到徐潇的话。
第二十九章
徐潇闭上眼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奈何羡均哥一点都不配合,他这边拼命找补, 周羡均那边就疯狂拆台。
最后天还是被捅破了。
他算是亲眼见证了群里接龙所说的——“叫花子接彩球--喜疯了”,“自己挖坑埋自己--自寻死路”是什么样的场景。
空旷的病房中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起来, 徐潇这个局外人都能感受令人窒息的压力。
徐潇屏气凝息的抽出周羡均捏在手中的一支烟, 他举起烟, 对着江眠小心翼翼的请示道:“眠眠姐, 我想出去抽支烟。”他得出去冷静下,把空间留给这对情侣, 让他们能没有任何顾忌的处理问题,当然也可以说做让眠眠姐,没有任何顾忌的处理羡均哥。
江眠沉默得点了点头, 徐潇如同得了特赦一般,拿着烟小跑着溜了出去。他能感受到周羡均落在他背后的灼热眼神, 但不是他不仗义, 是他已经爱莫能助了。
羡均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徐潇走出病房后,还贴心的把病房门关上, 这次他专门确定了一下, 确保这次的门是关严实了。
徐潇手指转着烟, 他不敢待在病房门口, 怕两个人情绪激动下, 病房门关不住声音, 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得事情。他自觉考虑得十分周到, 还叮嘱了服务台,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顶楼1706号病房, 然后才溜了下楼去找蒋捷。
他听说今天蒋捷要来医院。
随着徐潇的离开,病房里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疾风暴雨的气氛。
江眠没想到连这么一件小事,周羡均都要对她撒谎,她困惑而气愤得看向周羡均:“为什么要骗我?是你觉得我还不够资格认识你的朋友吗?”
江眠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了。
她之前为什么就没发现不对劲呢?像周羡均这样家境优渥事业有成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朋友!她没见过,不过是因为周羡均不想让她见到而已。
什么他不喜欢热闹,现在想一想也都是谎言。
周羡均连这样的事情都骗她,那他对她说得话,到底还有真的吗?
曾经江眠的心底对周羡均的爱还有几分笃信,毕竟那些温柔与陪伴不会是假的。
可现在江眠不确定了,周羡均爱过她吗?
她不知道,她可以从记忆中找到很多周羡均爱过她的细节,可随之而来得是十倍百倍的怀疑。他说得话她能确定是真的吗?他这样做是发自内心还是伪装呢?
即使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样就是爱了吗?
江眠想不明白什么情况,爱一个人会选择欺骗?
所以周羡均并没有爱过她吧。
最后她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江眠感觉自己又要哭了,可她控制不住,带着哭腔的声音难过的问道:“如果你不想让你的朋友知道我,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明白过来的。周羡均,你没有必要骗我!”
周羡均看向江眠时,他都能听到自己僵直的颈骨转动时咔咔做响的声音。
他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周羡均第一次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失去记忆,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他能记得,绵绵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他是不是也能知道该如何安慰绵绵了?
周羡均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他受难般站在江眠面前,嘴唇嗫嚅,艰难而郑重得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江眠眼角滑落的泪,像是带着滚烫得热度滴落在了他的心里。
心房滞涩酸痛的感觉,让他正视了一个问题,不论他和绵绵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他忘了绵绵,对绵绵而言就是一种伤害。
不记得,不代表就没了责任。
他想说他认识的人都说周羡均很爱你,把你当做珍宝一样,他才不会觉得你没资格认识他的朋友。他身边所有亲近的朋友都知道你。
他想说你这样美好,就是他自己才和你认识两天,他都不舍得你难过。那个周羡均肯定更加不会,所以那个周羡均是不会故意做伤害你的事情……
他想说得话太多太多了,千言万语汇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对不起,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还有些对不起,是替那个已经不在的周羡均说得,那个他让你这么伤心,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江眠用手背抹掉眼泪,已经哭过一晚上的眼皮已经非常脆弱小气,一点潮湿酸涩的眼泪,就把红肿重新引了出来。她薄薄的眼皮像是两张滚烫的红面皮一样裹在眼睛上方,她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眼泪更烫,还是眼皮更烫。
“不用你给我说对不起,”江眠自嘲得笑了笑,“你什么都不记得,那和你没关系。”
她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周羡均的心态,他失忆后并没有把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当做同一个人。
她成全他,帮周羡均扔掉这个包袱,让他们回到正确的关系上去——变回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江眠的单眼皮肿得非常厉害,她不再流泪,眼皮却像是被撑到了极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睁开。她虚着眼,周羡均在她的视线中,被眼泪折射得畸变模糊:“周羡均,我们去离婚吧。”
江眠来之前她想象她说出这句话的场景,是她利落帅气得在周羡均面前扔下这句话。但现实却是她狼狈而脆弱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也不知道周羡均听到她说这句话时,会是什么神情,是如释重负,还是有些复杂不舍呢?
反正她说出这句话后,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
但周羡均的反应两者都不是,他反应了半晌,才喃喃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江眠笑弯了腰,笑掉了眼里的泪珠,周羡均高大俊朗的身影又在她的视线中清晰起来:“都怪我,又忘了你已经失忆了,根本就不记得我们已经领过结婚证了。”
这种情况与周羡均这几日得知的消息完全不一样。未婚妻与妻子,两种身份间天差地别的差距,让周羡均思维都停止了转动。
沉默,还是沉默。
周羡均在沉默中,走向了床头柜,他拿起一包湿毛巾,走到江眠身前后,他抽出一张,迟疑了下还是把湿毛巾递到了江眠手中:“别用手擦眼泪了,眼睛不痛吗?来,用这个。”周羡均见江眠接过湿毛巾,他轻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还有,绵绵,你不想笑得时候,你可以不笑,你不用那么乖。”
太乖了,就会有人像我一样混蛋,看不到你的委屈。
江眠用湿毛巾擦脸的手一顿,她安静无言得把毛巾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