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一脸震惊的看向江眠,似乎是没回过神,她这才注意到江眠哭了。
江眠从小就很听话,也很少哭闹。
上次就算是周羡均要取消婚礼,江眠也只是红了眼圈,她从来没见过江眠哭得这样心碎难受的摸样。
白女士的心里有些发慌。
江眠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想摆脱你。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太累了,也太压抑了,你不允许我搬出去住,我就只能以你唯一会同意的方式逃离你。”
这些话终于说出口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
白女士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江眠说得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的女儿之所以会这么轻率的结婚,只是为了逃离她?
江眠拿起沙发上被翻开的手提包:“一直都是你在问我问题,妈妈,我也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翻我的包?”
白女士看着江眠的模样,先是有些后悔,但是很快这点轻微的悔意就被恼怒所取代。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我把你养这么大,我看你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实也证明了,如果我不对你严格管教,你自己一个人就是不行,就是会做出这样惊天的大蠢事出来!”
白女士对着江眠大声指责道,她越想江眠刚才说得话,越伤心难过,“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竟然想摆脱我?江眠,你的良心呢?我白梦鱼竟然教出你这样一个不懂感恩、冷血无情的女儿,全然看不到父母对你的付出!江眠,你怎么这么自私?”
“自私?”江眠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母亲会这样评价她,只因为她不再听从她的安排。江眠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她和白女士相处的种种,过去二十年,她自己都记不清为了让白女士满意,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她退步过多少次了。
江眠睁开眼,她擦掉眼泪,神情变得坚定,她对着白女士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自私。所以以后你不要再来干涉我这个自私的人她的生活了。也不要再动我任何的私人物品,我不喜欢。”
周羡均说她是胆小鬼连表达不喜欢都不敢。可能她曾经真的是吧,总想着不让亲近的人受伤,自己委屈一点退后一点也没关系,
可现在她不是了。
既然白女士觉得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无可救药了,那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顾虑了,反正按照白女士的想法已经没办法更糟了。
白女士情绪激动得指着江眠骂道:“你住得房子,是谁提供给你的?你所说的私人物品是谁花钱给你买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让我不要管你?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就不把自己的妈妈放在眼里了!太不像话了!”
江眠看着歇斯底里的白女士,她忽然意识到过去她避免与白女士冲突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白女士她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完全没有办法沟通。
江眠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她伤心而又疲惫的说道:“既然这样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听到江眠说要搬走,而不是认错,白女士气得红了眼,她扯着江眠的手把她往外面推:“你要搬走,现在就给我走!你不是嫌弃我吗?那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再和我住一晚,你有骨气,马上就给我滚出我的家!”
白女士打开房门,现在已经接近11点,各家都静悄悄的,楼道外只有冷冽的风。
这样的夜晚一个女生出去根本受不了,她就是在逼江眠低头。
江眠安静得盯着白女士居高临下的神情看了好久,她忽然觉得好累,心底就如同外面的夜色一样一片冰冷。
“好,如你所愿,我现在就搬走。”
第四十章 (二更)
江眠拖着行李箱走出单元门, 冰冷的风吹拂在身上,小区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灯散发着光亮。
她被白女士,她的妈妈赶出家门了。
想起刚才那幕江眠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酸涩与难过, 她说要搬走后,白女士并没有一点担忧, 而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对待她。
白女士她一点都不在意她是不是在伤心, 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不对, 她应该是知道的, 白女士就是知道外面的恶劣,就是知道她的伤心难过, 就是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觉得她不可能真的待在外面,想让她认清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的母亲, 她是在逼她低头认错。
白女士在逼江眠做出选择,就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 只要江眠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这个母亲就可以原谅她所有的错误,其乐融融的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江眠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时,白女士不仅没有阻拦, 而是冷漠到有些残酷的把一些衣物拿了出来:“这些是我给你买的, 你要走可以, 把我买得东西留下!”
江眠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父母是永远拗不过自己的孩子, 因为父母是不如孩子狠心, 他们舍不得让孩子受苦。可这种情况在她与白女士之间, 是完全相反的。
江眠把哽咽吞下,她比不过白女士狠心。她什么都没有辩解, 只拿了两件工作后买得衣服塞进了行李箱。
依照白女士的说法,江眠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她收拾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把行收拾好了。
见江眠拉着行李箱毫不犹豫的走到门口,是真的打算离开家,白女士表情有一丝慌乱:“等等——”
江眠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白女士,脸上已经没有了泪,但眼圈还是泛着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女士似乎从江眠湿润得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白女士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一想到江眠犯了这么大的错,不仅不反省,反而是怪她这个母亲太专制了,她硬起心肠,玉不琢不成器,决定给江眠一点教训:“你既然要走,就把这二十年我们投入在你身上的钱还给我。”
只要江眠身上没有钱,就算她真的离家出走,白女士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低头回家。
江眠心底最后的余温被浇灭,还没走出温暖的房间,她已经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她的声音没忍住带出了哭腔:“好,等你算出多少钱,我会统统还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白女士的态度很强硬。
江眠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白女士,还主动手写下一张欠条后,她冷冷的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白女士还想说什么,但实在想不起其他借口,特别是看到江眠冰冷的眼神后,她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生气,半晌后她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今天走成这道家门,你就别想着我会去找你!”
“我不敢这么奢望。”江眠只留下这一句话,不再回头的走出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或者说是曾经的家。
江眠抬头望向清冷孤寂的月亮,顺便把涌到眼眶边的眼泪给倒了回去。
然后她就发现她最熟悉的那扇窗,灯光已经熄灭,白女士已经和往常一样睡觉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被牵扯着有轻微的痛意,她忽然意识到,以后她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空旷的小路上,只有行李箱车轱辘碾压水泥地面的声响,江眠带着她的影子往小区外走去。
等走出小区,黑暗被驱散,取而代之是明亮的道路,除了一盏盏高耸而笔直的路灯外,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出来之后呢?
她该去哪里?
江眠悲哀的发现,在这种时候,她好像找不到其他的去处。
难怪白女士会那么肯定她一定会低头,她根本想不出自己还有哪个人可以先去投奔倾诉。
之前,她还有一个男朋友,但在今天白天他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江眠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白女士的话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她的人生真的是一塌糊涂,不过不是同周羡均结婚后,而是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亲人并不爱她,她曾经的恋人她并不了解他,她结束了一段草率的婚姻,成了母亲眼中厌恶的人。她没有了亲情,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家,有得只是欠她妈妈一百万的债务。
江眠把行李箱放在路边,她茫然而悲伤的蹲在行李箱后面,她死死咬着唇,眼泪像是小雨一样簌簌落下。
江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夜渐深,气温越来越低,有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寒颤,她抱紧手臂,低头看见白云朵朵的图案,这才发现她自己身上穿得竟然是睡衣。
如果她还是十二岁,可能她真的就会打道回府,低头回家,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二十二岁了。走出这一步她就不会回头了,等她哭够之后,决定先在附近订一间旅馆,白天的时候在去看看长租的房子。
她正准备摸出手机,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忽然盖在她的身上。
江眠被吓了一跳,她挥开衣服,警惕的站了起来,只是她的腿蹲得发麻,站起到一半,就踉跄着向后跌倒。
一只结实而泛着凉意的手臂在她后背的位置撑了一下,让江眠站起身,并没有跌倒。
“妹妹,你现在警惕性高了?刚一个人在路边蹲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没想到可能会有危险呢?”周羡均很接地气的坐在马路牙子上,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当看清江眠泪痕未干的模样,他抿着唇,声音小了下去。
虽然他猜到江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蹲在马路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受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江眠的状态会这么糟糕,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鼻子也红得像是喝醉酒。
周羡均看在眼里,说实话有点不好受,你说绵绵怎么这么倔强呢?这么伤心的时候,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江眠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才想过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的周羡均。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眠匆忙的擦了擦眼泪。
周羡均举起双手,生怕江眠误会的解释:“先声明一下,我并没有跟踪纠缠你。只是在和朋友聚会后,回家的时候,你知道我失忆了,所以就选了手机导航系统上常去的家的地址。然后就到了这里,嗯,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而且还是站在路边。”
周羡均不想让江眠误会他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讨厌他就讨厌吧,他又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他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但他相信这种情绪很快就会过去。
只是认识几天的喜欢,周羡均并不觉得会有多难忘。
但命运就是那么巧合,在他觉得没意思提前离开聚会后,导航最后把他带到了这个目的地。他刚停车检查导航是不是出错了,这样的小区明显不会是他会购置的房产。
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他看见了站在路边的绵绵。
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手机上的备注不是周羡均的家,而是江眠的家。
他泊好车,就在车里静静注视江眠,隔着不透明的车窗,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把目光停留在绵绵的身上。
他有他的骄傲,他不可能白天才被绵绵骂得一无是处,一天时间都没过,就厚着脸皮想个舔狗一样凑到绵绵身边。
绵绵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确实很自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最重要,这世上最爱他自己的人,无疑就是他自己。
周羡均转动着左手小指上的绿色戒指,他在想刚才李悟问他的一个问题:“江眠到底好在哪里?让你栽了一次又一次?”
当时他并不承认自己栽在了绵绵身上,他只是对她有好感而已,如果绵绵同意,他不介意她身份上的麻烦,愿意和她展开一段恋情,如此而已,离栽还差得远呢。
夜深人静,空荡车厢,周羡均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绵绵是长得好看,可比她长得还要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羡均没想出答案,而且江眠也一直没有离开,反而是蹲在了路边。
她知道她一个女生大晚上蹲在路边会有多危险吗?
就刚刚那段时间,都有好几辆车经过这段路时,放缓了车速,如果不是他开远光灯警告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事情呢!
周羡均有些生气,直接下了车,他慢慢走向江眠,他已经想过要是绵绵质问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就冷酷的告诉她:“我只是路过,你不要自作多情。”
而事实是江眠根本没发现他的接近,而且看她的模样好像是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周羡均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安慰绵绵,他们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他对绵绵来说只是失忆而且讨人厌的前夫。
周羡均走到离江眠两米处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就沉默得站着,头顶是与绵绵沐浴着月光的相同天幕,身上吹拂的是和绵绵方向相同的同一阵的冷风。
周羡均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耐心,绵绵蹲着,他就罚站似得站在她的身边,用眼神呵退来往对绵绵不怀好意的人。
夜渐渐深了,慢慢地连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没有了。
周羡均原本是打算等绵绵走回小区,或者找到住宿就默默离开。毕竟绵绵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太明显,而他脑子抽了也想往中国好前夫的道路发展,所以他尊重绵绵的意见。
但他从站变成了坐在离江眠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近一点再近一点,绵绵依然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
直到当他和绵绵近得能清楚看到,她冷得发颤,皮肤上冻得露出了小疙瘩时。
周羡均坐不住了,他最后还是自己打了自己脸,给绵绵披上了他的衣服,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丢人就丢人吧。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他不可能放心绵绵一直待在马路边,前夫又不是仇人,他偶尔发发善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