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被家人困住过,所以即使没有人理解江眠为什么放弃人人艳羡的工作,还有他支持她,理解她。
江眠眨了眨眼,把眼中的热意眨掉。
她都说了,她最不习惯离别了。
去支教目的地路途遥远,车上的人都是去支教的老师,坐江眠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和江眠差不多大。
他性格挺外向,对着江眠这样一个寡言清冷的人都能说了半天。
江眠很快就知道了他的个人信息——姜槐,隔壁省人,也是岚大的学生,比江眠小了一届,今年刚毕业,一腔热血就报名了支教活动。
一路上有姜槐插科打诨的说着话,漫长的路程也没那么难熬,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又全黑了,一行人来到了目的地,对接支教老师的人已经在酒店等待他们了。
简单的接风洗尘后,负责人在群里通知所有老师集合。
酒店没有WiFi,好在手机信号没什么问题,江眠给周羡均报了一个平安后,她就穿上大衣走了下去。
下楼梯时正好遇到姜槐。
“我光知道这边昼夜温差大,没想到能大到这种地步!早上穿短袖,晚上穿棉袄!”姜槐正嘀嘀咕咕打着电话抱怨,看到江眠后眼睛一亮,“江老师,真巧呀,我们又见面了。”
伸手不打了笑脸人,江眠没觉得哪里巧了,但还是和姜槐招呼了一声。
姜槐背也不勾了,胸也不闷了,喜滋滋的和江眠同行。
集合后,负责人做了一个简单的高原区生活科普培训,然后就开始通知去各个学校的老师分配名单。
“太好了,我来之前就在想能不能和江老师分到一个学校,没想到真的心想事成了!”姜槐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
江眠也没想到几十个人中,她和姜槐会分到同一个学校,往后两人就是同事了,她笑了笑说道:“姜老师,以后多多关照了。”
姜槐被江眠的笑容晃得走神,他还以为江眠是高冷不好接近的人,现在一看,明明就很随和亲切!
“嘿嘿,放心以后我们共同帮助,共同进步。”姜槐摸了摸脑袋,自来熟得说道,“不过我们都互相称呼对方为江老师有点奇怪,要不我们以后还是直接叫名字吧,你叫我姜槐,我叫你江眠,怎么样?”
江眠没什么异议,一个好相处的新同事,这次的支教之旅应该会是一段好的经历吧。
第二天一早,江眠和姜槐就坐上面包车,往分配的学校出发,拉开了他们支教生活的序幕。
高原的环境和四季如春的岚城大不相同,江眠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过来。生活问题解决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教学问题,她分配学校不大,班上学生的年龄也参差不齐,整个学校没几个正式老师。
江眠本职是音乐老师,姜槐是学化学还没当过老师,但他们来了后,学校老师觉得不能浪费了这两个高材生,让他们兼任其他主课。江眠分到了语文和思想教育,而姜槐分到了数学和科学。
江眠要从头备课,挨个认识了解学校的学生情况,每天的生活非常充实。
不过她再忙每天还是会雷打不动和周羡均联系一次,时间不够就是几条消息,时间充裕就是语音或者视频通话。
这不是江眠舍不得周羡均,她是喜欢周羡均,但还没到要天天联系的程度。而是她亲自说得话,被周羡均拿捏住了。
她来得第二天没和周羡均联系,周羡均就委屈十足的发了一段话过来:“走之前说什么喜欢我,不用担心会和我电话视频,果然是骗我的。只是我以为你能坚持几天,没想到才一天就腻了。”
这哀哀怨怨的口吻,看得江眠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渣女。
她躺在在学校宿舍,这里一到晚上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吞没一样万籁俱寂。
江眠一整天是没有想过周羡均,但看到周羡均发过来的消息,思念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她给周羡均打了视频过去,不同于离开前的不舍忧伤,江眠抛开在外人面前的稳重,新鲜而雀跃的和周羡均分享她的所见所闻。
她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真正意义上的独居独立,让她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给周羡均介绍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他分享她第一次见到牦牛群的新鲜。
“今天我还尝了一点青稞酒,好辣呀,辣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过喝下去后,身上真得缓和了起来。”江眠想起周羡均说过他喜欢喝酒,就问,“你喝过青稞酒吗?没喝过的话,我可以给你寄几瓶过来。”
“你寄吧。”周羡均当然尝过,但他很喜欢被江眠记挂的感觉,而且绵绵寄给他的酒肯定和其他的青稞酒不一样,根本没想拒绝。
周羡均答应得太快,江眠又提醒道:“青稞酒度数高,你别贪杯,要是又喝了酒,记得喝醒酒汤,小青柠就很适合。”
周羡均家里冰箱里的小青柠都没断过,江眠哪里不知道这是周羡均给她准备的,现在她搬出去了,剩下的只有让周羡均解决了。
周羡均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笑,他刻意问:“绵绵,你现在的理想型还是烟酒不沾吗?”
江眠突然听到周羡均这样问,还愣了愣,怀着这种想法的她好似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了。我现在的理想型是能让我心生欢喜的人。可以喝酒但不能过量,最好不要抽烟,吸烟对身体不好。”
没动过心前,以为没有缺点的人就会是她喜欢的人,动心过后,江眠发现她让她喜欢的人,其实与完美无关。
周羡均凝眉认真听完,微微挑眉:“绵绵,那现在的我是属于你的理想型吗?”
江眠看了一眼时间,坏心得留下一句:“你猜呢?”然后以时间晚了,和周羡均道了晚安,结束视频。
之后的每一天在周羡均的“提醒”下,江眠习惯高原的天高云阔时,也习惯了每天和周羡均联系。
江眠越来越适应高原支教的环境,同时也越来越看清楚她对周羡均的心意。
第六十九章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期间白女士又和江眠联系过,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她江眠竟然辞职去支教去了。
江眠全程情绪都很淡,但白女士的情绪一直非常激动。
她软硬兼施, 她歇斯底里,甚至最后她都低头, 向江眠服软认错, 却依然没改变江眠的态度。
白女士握住手机, 忽然就意识到, 她的女儿,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女儿, 彻底离开她了。
她不要她了,走得毅然决然。
手机那端的声音是就事说事的平静淡然,白女士的心却仿佛在不断下沉。
她要强了一辈子, 突然就变得手足无措,一种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
她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 她一直以为是江眠离不开她, 而事到如今,她才发现,是她把江眠的人生当做了自己的人生, 是她离不开江眠。
白女士和江眠联系不久后, 江西德给江眠打了五十万过来。
他也知道了女儿近况, 和白女士大吵一架后, 他满嘴苦涩得给江眠转了五十万。
他说不通白女士, 但他从不觉得女儿亏欠了他们, 生而养之, 白女士口中的付出,都是身为父亲心甘情愿的。
但对妻子的愧疚, 让他没办法指责妻子什么,归根到底他这个在家庭中缺位的人,根本没有怪罪白女士的错误。
他能做得就是退回属于他的那一半,在问清楚江眠去藏区支教并不是赌气后,他只能嘱咐江眠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一定要给他说,另外一半的钱,江西德也让江眠不要担心,他会负责慢慢帮江眠还上。
江西德难得有些絮叨的话,让江眠的喉头有些哽咽,他们一家人都知道当初的家庭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江西德带着沧桑的声音叮嘱道:“江眠,往后你好好的,爸爸不求你和你妈妈和好,只是,如果你有怨怼的话,怪爸爸就足够了,你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爸爸,我谁都不怨恨。”这个江眠的回答,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曾经因为白女士痛苦,是因为她对白女士有期望。
现在不会了。
江西德转给江眠的钱,江眠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她从来没有想过和父母断绝关系,也并不想故意伤他们的心。
这笔钱江眠也没自己花,而是还给从她房东转变为她债主的周羡均。
令江眠自己也很震惊的是,这个过程中,她竟然自然而然的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周羡均,没有一点隐瞒。
她平铺直叙的说,周羡均安安静静的听。
这次他没有教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在结束电话前,低沉得说了句:“不论如何,我都在,你还有我。”
是周羡均太过可靠了,还是她太过信任周羡均了?
江眠有些分不清,但她觉得这样挺好。
——
这天又到了学校的课间操时间。
江眠正一脸欣赏得看着高矮不一的孩子们,动作统一的跳着藏族舞,心里正在感慨不愧是载歌载舞的民族,自带血脉天赋,不管男生女生,高年级还是低年级,他们每个人都跳得灵动好看。
她听着欢快的音乐,不由也跟着笑了笑。
然后冷不丁听到正在一旁学着比划的姜槐开口道:“江眠,你也跟着一起来呀。”
江眠连忙挥手拒绝,但姜槐开了个头后,认识她的学生也开始起哄,让她一起来跳舞。
“江老师,你这么漂亮,跳舞肯定好看。”
“不行,我不会跳舞。”江眠脸皮薄,她从小到大就没学过跳舞。
“没关系,江老师,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学生们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传达着他们的热情与渴望,乌黑纯净的眼眸带着纯粹的期盼。
江眠被学生们围住,特别是当热情的面孔中,那几张鼓足勇气的羞怯脸庞,江眠根本没办法拒绝。
“你们也很漂亮,而且还能歌善舞,老师也很佩服你们呢。”江眠赞美着眼前的孩子们,不过也没忘了给她们打一个预防针,“老师答应和你们一起跳,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师不太擅长跳舞,要是跳得不好,你们别笑哦。”
“我们肯定不会笑话老师。”清脆的童声叽叽喳喳的保证道。
江眠的眼神瞥向站在一旁的始作俑者。
姜槐连忙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笑得!我生来就不爱笑!”
江眠没来得及白姜槐,揭露他此时已经在不断上扬的嘴角,就被学生们拉进了他们的方队里。
教江眠跳舞的是两个小姑娘,五官深邃,蜜色皮肤,两颊上染着两团红。
藏族舞的动作不繁复,只有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循环往复。
江眠学得很认真,骨子里要强的天性又冒了出来,小时候不会,应该是年龄问题吧?她都二十多岁不可能还四肢不协调吧?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确实是天生的,不会依据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当初被舞蹈训练班委婉拒收的江眠,现在依然学不好跳舞。
明明学生们简单得一甩袖,一扭腰,柔美与刚毅并存,而江眠学着就有些同手同脚了,完全跟不上节拍。
江眠不服输,专注得学着学生指导她的动作。
“噗——”一声轻笑在不远处响起。
江眠有些羞恼得瞪姜槐。
姜槐举起双手,一脸无辜道:“不是我,我没笑。”平心而论,江眠的动作虽然不标准,也跟不上节拍,但她人长得好看身材纤细,跳起舞来有种俏皮的美感,他看得专注,怎么可能会笑话江眠。
江眠也察觉到笑声的方向好像在另一边,她转过头,就看见周羡均穿着黑色大衣,正长身玉立得站在操场边缘。
见江眠望过来,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对着江眠挥了挥手。
江眠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
才到这边时,江眠心里一直担心周羡均会跟着她跑过来,她并不希望这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她也担心周羡均来了,她这趟藏区之旅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但第一周,江眠习惯了高原温差,周羡均没来。第一个月,江眠与学校的老师熟悉,记住了班上所有学生的姓名和情况,周羡均依然没来。第三个月,江眠沉郁的心情已经变得像草原的蓝天那样晴朗开阔,再也没想过周羡均会来到藏区时,周羡均突然出现了。
江眠的身体站定,她忘了反应。
周羡均望着她,见她不动,他神情有些无奈,然后大步向着江眠走来,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抱住了江眠。
姜槐嘴巴张得能塞得下个球,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江眠注意到周遭的目光,友好得拍了拍周羡均肩膀,故作自然的退出了周羡均的怀抱。
看起来两人就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绵绵,我想你了,我的梦里全是你。”周羡均没阻止江眠动作,只是稍稍低头,在江眠耳边留下了这一句极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