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凝担忧:“她这次罢演,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付超却不这么以为:“你别这样想,那是她自己作!大家是出来挣几辆碎银,又不是出来做慈善!”
林林机灵的赞同,混饭圈的人最看不惯这一套:“就是就是,还有三天我们就杀青,不用碰上她了。”
宋挽凝如释重负笑了下:“快的话后天上午可以杀青。”
“早点拍完回家,今年好冷啊,”说话泛着雾气,付超缩在绿色军大衣里的手还不忘揣到袖筒里去。
“来时道路两边都是厚厚的积雪,我还怕进不来呢。”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不见停。
“超哥,你早点回去,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宋挽凝看了眼时间:“天色不早了,你回去要两小时,现在出发,六点差不多可以到家。”
“好吧!”付超起身准备离开:“等杀青那天我再来接你们。临近年关,这戏拍完,正巧让你安心过个年。”
宋挽凝不用出工,意味着林林有假期,看她的兴奋劲儿,付超故意打趣:“你要不要来跟着我跑行程?”
吓得她赶紧抱住宋挽凝胳膊,立刻表明忠心:“姐!我可是你的人。”
委屈巴巴的神情真像被人欺负,宋挽凝看着觉得好笑:“超哥逗你的。”
付超摸了摸下巴:“跟着超哥有肉吃,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不去不去!”
她可签了保密协议,必须跟着宋挽凝才行。
*
天公不作美,杀青最后一天遇上特大暴雪。
清早,剧组的人好不容易将拍摄场地上的积雪扫完,众人抓紧时间出工。
宋挽凝一身白色纱衣,披散黑发,素面妆出现在片场。
“今天拍摄时间很短,下午暴风雪来就拍不了了,这场重头戏咱们只有两小时打磨。”
宋文特意来嘱咐,不忘关心道:“保护措施安排到位了,跳的时候别怕!少拍一条就能少挨冻。”
只剩下从城门落下身亡这场戏没拍,是女二号的重头戏,她拍完就能杀青。
这种垂直快速落下去的是头一次尝试,宋挽凝穿好威压,隐藏起害怕,不想让导演担心,信心满满道:“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开始下雪了,准备好了就开始拍。”宋文回到半开放式的帐篷里,坐在监视器前,身边插着电暖器。
密集的雪花给镜头增加了不少萧瑟感,倒也省得布置景了。
对讲机传来声音,各就各位,宋挽凝先配合着指挥试走位。
“差不多了,”宋文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听得出他在努力的喊:“雪下得密,再拖下去看不清人了。”
场务拿着对讲机催促:“快把威亚重新升上去!”
城门上狂风肆虐,宋挽凝及腰长发吹的凌乱飘舞。
跟组化妆师不停趁着空隙时间整理造型。
对讲机传来宋文声音:“先拍一条正面落地的。”
没时间耽搁,宋挽凝被人扶着慢慢往前挪动,直到站在风口,呼啸的寒风掩盖了其他声音。
城门高度有二十几米,视线远眺,白茫茫一片。
宋挽凝条件反射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往下看。
“三、二、一,action!”
感受到威压的拉扯感,宋挽凝的心脏加速跳动,紧紧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前倾。
纱裙在空中飞舞,大片的雪花粘着头发剐蹭她的脸颊,从监视器里完全看不到演员表情。
宋文皱眉,紧紧盯着监视器。
宋挽凝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快速冻红,但她没顾得上感受寒冷,身体已经倾斜飞出去。
脚底悬空,身体下沉。
一阵大风吹来,威压直接偏离既定位置,整个人移出了镜头。
宋挽凝感觉到晃动得厉害,条件反射喊出声。
“咔!重新来一遍!”
威压上升,宋挽凝退回到城墙上,刚落地腿脚就发软,这么一会儿功夫,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咬小腿。
藏于镜头外随时待命的工作人员快速围上来。
她被拉到背风处,林林立马给披了毛毯保暖。
周围的人全副武装,只有演员身上薄薄几层戏服,仿佛不是同个季节。
“姐,快捂暖手。”
宋挽凝抱着热水袋缩在毯子里,浑身细微发抖,手指头都冻红了,这时候才有实感。
尽管出门前做了准备,在背后贴了好几个暖宝宝,效果依旧杯水车薪。
上午温度接近零下,天气冷或许能咬牙坚持,拍完泡个热水澡就过去了。
眼下是极端天气加上恐高,双脚离地时,威压就开始小范围晃动。
连带着往下落的重心也不稳,严重偏离既定位置,半空中恐惧感倍增。
完全无法控制。
不到三分钟,对讲机又传来催促的声音:“演员赶快到位,时间不多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等,城墙下聚集的群演站在雪里同样挨冻。
化妆师补完妆,退到一边。
宋挽凝冒着寒风,再次站上城墙。
这次终于鼓起勇气,视线向下扫了眼,看到了地面上铺的绿色垫子。
剧组将她可能下落的位置都铺上厚厚的海绵垫。
心里大致预估下落距离,一鼓作气重新张开双手。
重复多次,拍摄效果均不佳。
宋文干脆先放弃慢镜头拍摄:“把演员贴脸颊两侧的头发固定住吧,完全看不到脸。”
妆造师依言迅速改发型。
漫天大雪越发密集,城门下工作人员趁着间隙清理落在绿色垫子上的雪水。
“演员准备好了。”
场务汇报完,宋文指示:”带全景,重新来一遍!”
不知道第几次站上预定下落点,来来回回,宋挽凝体力消耗巨大。
才刚捂热的耳朵再次没了知觉,手指裸露在外已冷到发僵,好在裙摆遮住了打颤的腿,不然就穿帮了。
饶是此刻,她仍然努力保持进入角色的状态,带着角色戏里赴死的心,神情皆是解脱。
“三、二、一,action!”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挽凝微微掀起眼皮,视线望向虚无的半空。
雪花簌簌移动,她的瞳孔里没有光,表情确是放松的。
几秒以后纵身一跃,白影向下扑去,动作干净利落,黑发飘散,长裙迎风翻飞。
监视器捕捉到演员脸部特写,尽管只有几秒钟,但宋文两眼放光,这条应该没有问题。
就在他暗自欣喜时,意外发生了。
城门上的风向忽然大变,威压偏离轨道,宋挽凝直接撞上斑驳城墙,头右侧重重磕到墙面。
只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来不及反应,四肢下垂,完全失去控制力,整个人绵软无力。
紧接着,胸口剧痛袭来,无法正常呼吸。
“快把人放下来!”
宋文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拿着对讲机大喊,人已经从帐篷冲出来,往现场跑去。
站在城墙上待命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纷纷探出头向下张望。
宋挽凝被摇摇晃晃放到地面,面朝下趴在绿色垫子上。
接触到地面那刻,她闷哼出声,说不出的难受。
林林见状不妙,抱着毯子和包包撒腿往下冲。
在地面控制威压的师傅和群演们先一步围上来。
“没事儿吧?”
“我看到她撞到头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
……
宋挽凝趴着一动不动,身上的威压拿掉也没察觉,眩晕劲儿来的凶猛,反胃感特别强烈。
宋文拨开人群挤进来,他蹲下,缓慢撩开遮住她脸的长发。
宋挽凝紧紧拧着细眉,嘴唇微张,表情痛苦,额头上有细密汗珠,风一吹,更冷了。
她对周围人的问询没有任何回应,宋文慌了,抬头喊:“叫救护车了没有?”
“正在打电话。”场务摘了皮手套,拿着手机焦急等待接通。
这段时间影视城的信号不太好。
林林跑下来,将身上的东西仍在一边,跪在垫子上附身靠近去查看宋挽凝的情况。
“姐,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眩晕感稍稍褪去,宋挽凝迷迷糊糊间听到有声音,但是耳鸣得厉害,根本无法分辨是谁。
她不能动弹,锥心刺骨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好像即将面临死亡前最糟糕的时刻。
“先把毯子给她披上,太冷了。”
林林着急蛮荒将毯子抖开,轻轻盖好。
有几个人拿了伞阻挡风雪。
看戏者多数,担忧的少数。
宋挽凝黑色的长发半湿,又冷又沉重。
场务走过来,说了个不好的消息:“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
“哎,是哎,我手机也没有信号。”
“从昨天开始我就上不了网了。”
围观的人都在看手机,靠近山区又是极端天气,目前与外界基本是失联状态。
宋挽凝难受的嗫喏出声,林林离她最近,迅速察觉。
“姐,你哪里难受?”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点害怕道:“是不是要让她平躺着才好?”
没人敢动她。
“万一造成二次伤害怎么办?”
“是啊,内出血千万不能随便移动,会更严重!”
内出血?
林林六神无主,只能低头仔细观察,伸手试了试鼻息,发觉她呼吸不顺畅。
快要急哭了:“怎么办?这样下去不行啊!”
宋文怕人窒息,立马决定:“搭把手,先让她仰躺。”
“好!”
两人非常谨慎缓慢移动宋挽凝。
一动她便干呕,周围的观众吓了一跳,人群中充斥小小的议论声。
剧组突发意外是常有且无法预测的事情,过往基本是小打小闹,后勤会备着医药箱,以便不时之需。
宋挽凝这种情况,显然非常严重,看不见外伤。
“小心,轻点!”
呕吐的动作牵动了肌肉拉扯到胸口的伤,剧痛让宋挽凝承受不住,侧底失去意识。
……
突发意外,拍摄中止。
暴风雪即将来临,拍摄机器无法搁置在帐篷里,剧组工作人员冒着雨雪,紧急将设备搬运到酒店的临时仓库。
如果没有遇上极端天气,宋挽凝今天完成最后几个镜头就可以离开剧组。
北城气象台播报:【2月7日13时35分,发布暴雪红色预警,目前北城降雪量已达14.2毫米,预计未来三天将遭遇近十年来最大暴雪。】
北城开启了出行预警。
杀青没点消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项景绅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不容易拨通付超的电话,他劈头盖脸问道:“杀青了吗,人在哪?”
付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
项景绅对于这个不负责任的回答不满意,非常严肃的说:“你没在剧组守着,经纪人一问三不知?”
“电话打不通,影视城封路,根本——”
付超的车堵在路上,前方交警正在分散车流,一个交警冒着风雪走上前,敲响车窗,他眼疾手快把电话挂断。
再打过去又是无法接通。
上一次有这种焦虑不安的感觉还是他在回国的飞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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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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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挽凝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境无声, 只有漆黑一片,奋力挣扎过仍旧无法逃离。
真累啊……
意识沉浮,直到刺眼的太阳光出现, 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意料之外, 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项景绅,浑身的神经苏醒, 开始输送感动的情绪至全身, 躺着居然有点出汗了。
项景绅手插着兜站在落地穿前, 听到动静转过身, 对上了宋挽凝的注视。
“醒了,”他暗自大松一口气,走进问道:“感觉如何?”
“我……”想开口说话, 仿佛喉咙黏住了,声音干哑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躺着别动。”他端来一杯温水,放了根可以折叠的吸管进去, 轻声说:“先喝口水, 润润口。”
宋挽凝含着吸管喝了一口,白水有点咸味, 很难喝, 她下意识皱眉。
“不好喝?”项景绅解释:“里面放了补充钾的药, 你一直昏睡, 没吃东西,只能靠挂水补充体力。”
“我睡了多久呀?”
“五天。”
“五天?!嘶——”宋挽凝呼吸一窒,胸口痛感实在无法忽视,表情痛苦道:“我是不是……做过手术了?”
胸口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固定住, 肯定是做手术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没做手术, 不能动是因为断了两根肋骨,医生让固定住恢复快些。”项景绅端着杯子往前凑:“再喝一口。”
没动手术就好,她乖乖歪头咬住吸管。
“医生说你有脑震荡,幸好没有内出血,昏睡大约是大脑开启防御机制,强制你休息,睡梦中恢复的快。”
宋挽凝头不晕了,除了上半身不太能动,其余没什么不舒服:“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不急,你妈妈那边不需要担心,她很好。”
宋挽凝睡足,精神恢复得差不多,还是最关心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万一留下后遗症,限制以后拍戏就糟糕了。
昏迷前最后的意识还是在片场,杀青那场戏应该没有拍完。
“还没完全好,你要拖着病体工作?”项景绅站在床边,一眼看出她的小算盘,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窝火道:“真不要命了。”
他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跟刚才喂喝水完全是两个状态。
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项景绅,有点发怵,醒来后看见他的感动逐渐被委屈代替。
宋挽凝嘟喃,手指揪着被子,面对他好像只能来软的,“没有,你别凶我。”
撒娇是藏在骨子里的技能,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收敛得干干净净。
这会儿在他面前,不自觉就想这么做了。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以上,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干重活,”项景绅打消了她的侥幸,“伤筋动骨一百天。”
态度有所缓和,宋挽凝才敢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按照计划我就要杀青,也不知道剧组怎么样了。”
项景绅无动于衷。
宋挽凝不知道她睡着的这几天,要不是付超拦着,他大概会找剧组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