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丰看也没看,冷冰冰的说:“杀人凶手,你做这些有什么用?”
项景绅顿了下,很快隐去情绪,没理会他,自顾自说:“不愿意继续输液,最起码要按时吃药,刚刚截完肢,要是有并发症,离死亡也不远了。”
“你!”项元丰气到咳嗽了几下:“你就盼着我死,我没死成很遗憾吧?”
“还行吧。”死了也挺麻烦的。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把项氏和财产留给你!”
“那留给谁?”项景绅言辞锋利:“留给那个植物人?”
“住嘴!要不、要不是你——”,项元丰车祸不止截肢了,还伤到了肺部,做了两次开胸大手术,以至于现在说几句话就要大喘气。
项景绅态度冷冽:“你应该要庆幸,如果没有我,现在项氏早就不姓项了吧。”
整个病房里回荡着项元丰口齿不清的骂声。
外头听到的人,没敢进来劝一劝。
直到项元丰骂累了,筋疲力竭倒在床上。
由于情绪起伏太大,忽然开始浑身抽搐,身上连接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警报。
医生护士第一时间冲进来。
病房里迅速聚集一众专家,项景绅没再看床上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走廊上,恰巧遇到急忙赶来的管家冯文树。
十几年不见,他也老了,头发变得花白。
见到项景绅,疏离打了个招呼:“二少,你来了。”
“冯叔,好久不见了。”
冯文树苍老的脸上笑了一下,眼角带着褶皱,感慨道:“是啊,二少长大了。”
长大了?
稀奇,项景绅从没有听人这么评价。
长大看这句话,是感慨,又像是恍然大悟。
极具讽刺。
项景绅俯视着有些驼背的老人,声音冰冷:“您老了。”
习惯在项家点头哈腰的冯文树默然。
离开前,项景绅错过身小声交代:“好好看着项元丰,他不吃药,阎王抢着要。”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冯文树和保镖守在病房门口。
又是下雪天,待在医院不觉得冷,一出来寒风吹拂,加上衣服是湿的,冷的刺骨。
好在项景绅常年定居北欧,湿冷的气候早已习惯。
宋挽凝上完演技课早早回了锦绣府,家里一如既往没人,她先是舒服的泡了个澡,出来时屋里依旧空荡荡。
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坏处,除了她以外没点声响,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来,要么干脆去医院蹭一晚?
宋挽凝换好外衣服正准备出门,外面传来项景绅进门的声音。
她跑出来:“你回来了?"
见宋挽凝穿好了外套,便随口回了句:“要出去?”
“不是!”她下意识否认:“就是洗完澡有些冷,所以加个衣服。”
项景绅瞅了一眼玄关的显示屏,空调还是关闭状态,他顺手点了启动键,并把空调温度调节到二十六摄氏度。
“会冷就开空调,不用给我省电费。”
宋挽凝乖乖回答:“知道了。”
宋挽凝视线跟随着他,察觉到今天项景绅心情不好,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他衣服上有大片水渍。
脱口而出:“你衣服怎么湿掉了?今天外边温度很低,还下雪了。”
没得到回答,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他会不会烦有人打扰。
本来要回房的脚步,忽然转了方向,朝客厅走去,他脱下西装外套仍在沙发上。
宋挽凝轻声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顺带去拿了条干净的浴巾出来。
项景绅靠在沙发上闭眼假寐,周边笼罩着低气压。
她把浴巾放在他身边,顺手捡起地上半湿的领带卷好。
小声提醒:“这水是热的,小心烫。”
项景绅睁开眼睛,眼前的玻璃杯里盛了半杯水,泛着热气,杯壁上覆了层水雾。
他接过来拿在手里:“谢谢。”
水是平常的纯净水,只是有些热度,喝下去一路温暖了身体。
“这是干净的毛巾。”
折叠整齐的浴巾上放着他刚刚仍在一边的领带。
项景绅视线定格,思绪游离天外。
宋挽凝犹豫,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但第一次见项景绅失落的样子,不确定他想不想找人说话。
安静坐在一侧沙发上。
等他想开口了,自然会说。
项景绅一个人独立惯了,十四岁能照顾自己的时候,果断将项元丰安排的保姆赶走。
明其名曰是保姆,其实多半都是监视他,时刻汇报动向给项元丰,明着暗着被他碰到好几次,后来保姆干脆不避着,直接光明正大对着他拍照片。
偶尔能跟母亲联系上,黎英知道了很心疼,但也没有办法,教他忍耐,好好保护自己。
从那以后,他过起了独居生活。
万事只能自我消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相顾无言。
宋挽凝闲着无聊,干脆回房间拿出剧本来看。
客厅里,两人隔着几米距离。
除了偶尔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外,四周非常安静,她安心看着剧本,也不觉得家里散发冷冰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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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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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静的落针可闻,室内温度正舒适。
宋挽凝回去换了件白色棉质长裙,乌发散落,带着水杯和资料盘腿坐在地毯上,桌面铺满了A4纸,俯趴在茶几上写写停停。
项景绅观察良久,终于出声:“在看剧本?”
宋挽凝闻声抬头,愉快道:“对,马上要试镜新角色。”
项景绅凑过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没有定下来,你就做了这么多笔记?”
宋挽凝耸耸肩,习以为常:“第一次看剧本和反复看多次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我每次看都把心情变化写下来,这样就能摸准确人物心理了。”
项景绅投来欣赏的目光,让她打开话匣,指了指手中的人物小传:“比如现在这个女二号,人设定位是个反派,前期阳光开朗,后期黑化。”
“在读了人物小传之后就会发现,前期的阳光开朗是表面的,女二只是在使劲压印住内心的恶,角色内心世界转变的过程很重要。”
“琢磨不透吃不下这些戏,再说观众的眼睛可毒了,基本一针见血,要是我没有演好,下次说不定没人找我拍戏了。”
项景绅专注听着,宋挽凝一说起角色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明亮,角色就是她眼里的光。
“你别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一秒钟的镜头很带感,其实都是很多人努力,反复拍摄外加后期制作才有的效果,一部电视剧至少要拍好几个月。”
项景绅顺着她的话问:”你拍过最长的是多久?”
宋挽凝思考了下:“不到两个月吧,是去年拍的现代剧,当时大夏天裹着棉服拍校园戏份,每次导演喊咔我就立刻脱下来散热。”
“穿着棉服在太阳底下晒久了,容易闷出馊味儿。”这话配上她那夸张又嫌弃的表情,仿佛确有其事。
项景绅好笑:“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了!大冬天穿着纱裙拍夏天的戏,大夏天裹着厚衣服拍冬季的戏,很正常。”
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了聊天的兴致,他问:“你为什么选择当演员?”
宋挽凝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看着他:“可能是适合吧,我偶遇经纪人的时候正好满十六岁,他说我有演员相,跟我解释了很多,还给我影视公司名片让我去面试。”
“虽然能挣钱很心动,但是我那时候害怕出现在镜头前,后来妈妈知道了,她就让我去公司面试,说这样既可以锻炼我的胆量,也可以让我克服对镜头的恐惧。”
项景绅:“所以你就决定去了?”
“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顺利通过两轮面试签约,后来陆陆续续接到了一些角色,渐渐地我就喜欢上了演戏,一直坚持到现在。”
“你呢?”这是他们第一次坐下来聊天,气氛正好。
宋挽凝自然地将话题抛回去:“有喜欢的职业么?”
“有吧。”项景绅视线飘向天花板上的灯,头一次跟人聊起过去的理想。
“想过当个物理学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对物理很狂热,总是找各种机会跟着教授去进实验室,后来……”
他闭了闭酸涩的眼,就在宋挽凝以为他不会继续说的时候,“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宋挽凝自然而然认定项景绅在异国他乡受了欺负:“恶人有恶报。”
项景绅诧异,很浅的笑了下:“万一我是过错方呢?”
宋挽凝实话实说:“不像!”
他嘴角微微上扬:“我看起来像好人?”
宋挽凝凭借着自己的了解,肯定地点点头。
项景绅被取悦到,慢慢开始说:“我参与的一个重要实验数据莫名被销毁,后来无缘无故被学校判定为过错方,尘埃落定后我才知道销毁数据的就是教授本人,原因竟然是我抢他的风头。”
提起不光彩的过去,他神色黯然。
“即使我努力辩解也无济于事,无人信我,更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我只是一个未毕业的学生,相比教授的地位,谁对学校帮助更大,结果不言而喻。”
“这件事影响很大,我被迫退学,不得不重新申请学校,也就是那一次,我对物理实验失去兴趣。”
宋挽凝只觉得惋惜:“物理界错失了一位优秀的人才,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总,他邀请我去他公司实习,我表现得到赏识,毕业之后他决定用高薪聘请我。”
“因为我辅修过金融管理,所以很快升职,开始独立带项目,一直做到总监的位置。”
她不得不感叹,果然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很优秀。
“你舍得放弃吗?好不容易打拼的事业。”
如果能在新的领域得到认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项景绅做到了。
“没有什么舍不舍得,只有需不需要。”他毫无波澜,仿佛只要需要就可以轻易放弃很多东西。
项景绅漆黑的瞳孔望不见底,里面有宋挽凝参不透的情绪。
作为演员,她要先了解角色,感知角色,再演活角色。
而项景绅不同,他看似是生动的,实则被无形的网束缚。
他顺应一切荆棘,没有抱怨,越了解越发现他像无根浮萍,从不停留,也没有归处。
*
第二天是试镜《霓裳羽衣》女二号的日子,宋挽凝起了大早在房间边练习形体边过一遍台词。
万事提前做好准备是她的习惯。
等练习结束准备好出门。
悄悄走到项景绅房间门口站了会儿。
昨晚两人聊到很晚,他进房间时心情好像没那么压抑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敲门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宋挽凝已经穿戴整齐了,项景绅:“准备出发了?”
“差不多,昨天下雪了,今天路上可能堵车,”宋挽凝怕他没休息好:“其实我今天打车去也可以。”
项景绅关上房门走出来,手上披着件大衣:“不碍事,我上班顺路送你。”
保时捷提前到达面试地点,下车前,项景绅鼓励她:“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宋挽凝笑的灿烂:“好!”
今日天气晴朗,太阳渐渐爬起来。
付超比宋挽凝先到面试地点。
“我提前打听过了,这剧请来的是新锐导演宋文,待会儿他也会来面试,估摸着开拍后戏份变动的空间很大,你有把握么?”
宋挽凝身经百战,信心满满:“必须有!剧本我都研究透了。”
“那八九不离十,话说,”付超凑近小声打听:“我见你坐豪车来的,什么情况?昨天跟我说打车,应该没有哪个滴滴司机开保时捷吧?”
宋挽凝不打算瞒着付超:“不是打车,他顺路送我。”
“他?”付超清楚宋挽凝不是乱来的人:“虽然公司不会禁止演员谈恋爱,但你要是有男朋友要报备一下,最起码得让我知道。”
宋挽凝缩了缩脖子,下巴藏进黑色的高领外套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没谈恋爱。”
“挺好,现阶段先忙事业,女演员的时间不比男演员,你这——”
“我结婚了。”
“哦,你说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付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
宋挽凝心虚,小声重复:“我结婚了。”
付超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哈哈哈哈,别闹,以为我不了解你么?天天两点一线,行程都是我手上安排好的,你上哪结婚去。”
宋挽凝脸红,她和项景绅的夫妻关系确实不是正常的相识相爱到结婚的过程。
付超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收起笑容,正经道:“你说实话,真结婚了?”
宋挽凝点点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付超。
“不是……”付超突然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他不是不了解宋挽凝的情况,徐芸靠她一个人养,没背景没靠山,还有个不靠谱的爹在背后追着找她麻烦。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人骗婚了。
想到刚刚看到的那辆昂贵的进口车,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要实在需要用钱就跟超哥说,别看我只是个工薪族,我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国库里存了点老婆本,现在不着急用,完全可以先借你应急。”
付超说到这份上,证明是真的想帮她。
宋挽凝心里十分感动,感激道:“超哥,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跟他是协议结婚。”
“我就知道!”付超气愤:“你糊涂啊,那个人是不是看你漂亮,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这种情况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不是!”
宋挽凝怕自己语无伦次,尽可能放慢语速解释:“我们是各取所需,他要一段没有束缚的婚姻,我现在需要好的医疗团队给妈妈治病。”
付超头疼的来回踱步,这信息量实在有点大,对他来说冲击力不小。
“这里不适合继续聊,当务之急是你先调整好心情,还有几分钟他们就要来了,等你面试完再说。”
宋挽凝没意见。
试镜过程很顺利,编剧和导演宋文以及选角导演看完她的表演都很满意。
宋文:“明天你抽空过来见下造型师,到时候带妆走一遍戏。”
宋挽凝得到认可,开心道:“好的,谢谢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