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知道她想结婚的心并不坚定。
他也知道他鼓勇她同意结婚带着几分不太光明的诱骗。
在今天之前,如果她提出后悔的想法,他可能会给她再度考虑的时间。
但也只是可能。
闻屹的嘴角噙着令人晕眩的笑意,他的语气又低又轻:“顾书云小姐,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散漫轻佻的气音好似不大正经,却又像是带着巨大的重力吸引。
顾书云怔怔地站了几秒,思考他的意思。
直到两人走到窗口前他的声音还在回旋。
为什么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急不可耐的感觉?
登记结婚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
领表填写,签字盖手印,宣读誓言。
盖好钢印之后小本本很快发到了他们的手中。
拿到手的那一刻,她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
顾书云拿着那个和手掌一样大小的结婚证,鲜红的喜庆颜色和她身上的外套很是呼应。
她翻开小本本,看到了上面的两个名字。
——持证人:顾书云、闻屹。
她的目光牢牢地被锁住,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的名字就此绑在一起。
从今以后,他的一切都将与她有关。
顾书云的思维变得迟钝,连轻扇的睫羽都慢了几分,眼眸中透着像是看不到底的朦胧。
闻屹勾着笑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恣意腔调,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满意自己的结婚证吗?”
顾书云抬头,看到了那双撩人的双眸。
深邃的眸中似缠绕着一股缱绻暧昧的气息,就这样烘着她的脸庞。
顾书云面颊微微泛红,说道:“照片拍得挺好的。”
“我也觉得是。”闻屹翘起唇角问道,“既然结婚了,那闻太太想不想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
怎么明明进去之前还在称呼她为顾小姐,出来就变成了闻太太。
他的身份转变也太快了。
顾书云低垂着头,迟疑一秒,摇头拒绝。
她的银行卡数字应该没有什么好掌管的吧。
至于他的天文数字,她也管不好。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帮她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上之后他并没着急关上,而是打开后座,从座椅上拿起一个盒子。
递给她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攥着那个红本子。
闻屹单手拿着盒子问道:“要不要结婚证先放我这,你拆礼物?”
“嗯?”她抬头看到他眼神真挚,回道:“也行。”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闻屹将两个本子都放进了大衣口袋。
顾书云抱着那个乎要占据她的整个大腿的盒子。
黑色礼盒上绘着淡金的花纹,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她翻开盖子,入目便是满盒鲜花。
白色的郁金香与紫罗兰交织,中间穿插着浅绿的洋桔梗花苞,紫白色系看上去清新淡雅,看到它们仿佛她的呼吸都变轻了。
鲜花环绕的中间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解开上面细长的丝带,绒布铺地的盒子中间躺着一个冰紫色的手镯。
温润的玉散发着淡淡色泽,优美的弧线宛若夜空的皓月,细腻浅透的紫色如水般晕开,像是勾勒出一幅波澜美景,只稍看一眼便是足以令人心醉。
“这是给我的?”她有些不确定。
“当然,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喜欢吗?”
“这个颜色好漂亮,”顾书云声音轻柔,手指忍不住触摸。
她清莹的眼眸映着那紫似冬雪初融般温柔。
她忽然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她语气迟疑:“你很喜欢紫色吗?”
她记得上次他送给她的花也是紫色的。
这次的花和手镯还是紫色的。
虽然都很好看,但为什么呢?
他的笑容兴味:“因为你喜欢紫色啊。”
“啊?”她轻轻皱了皱眉,眉梢间像是泛起浅淡涟漪。
她在脑海中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我说过了吗?”
她不讨厌紫色,但也没有特别的偏爱。
要说喜欢,中国传统的朴素的淡色系她都喜欢,所以旗袍大多也是这类颜色。
闻屹的眼角微微抽动,表情慢慢变得僵硬。
她没有说过吗?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认为她喜欢的是紫色的?
他的眸中化开幽暗难辨的情绪。
搜寻着记忆,忆起了初见的画面。
那日明媚的阳光中,如丝如缕的淡紫飘过。
在花车游行的队伍中,她穿着淡紫的裙衫,臂间拖倚烟罗紫的轻绡,垂落的衣袖在风中摆动。
低垂的鬓发上斜插着点翠花饰,她手里拿着团扇,抬腕间肌肤皓如凝脂,姿态曼妙迤逦,极具东方女性的古典神韵。
闻屹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九月初在糕点店不是吗?”
“不是。”
“那是你之前来过评弹馆?”
“也不是,”他微弯唇角说,“是去年的花神节,那天你穿了紫色。”
顾书云惊讶失音。
不只因为他的理由,还有他们相遇的时间。
顾书云想起那时的自己,她的扮相就是七月莲花,难怪他第一次送花送了睡莲。
可印象中好像没有他的出现?
她倏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当时化了很浓的妆,你认出我了,还记到了现在?”
“因为对你印象很深,”闻屹狭长的眼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表演的时候扇子掉了还记得吗?”
顾书云神情微窘。
“嗯,当时有个小朋友冲了进来,手里的扇子就掉了,我那时心里很慌,想着表演要被我搞砸了。”
“没有演砸,你捡起扇子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处理地很自然,如果不是小孩穿着平常的衣服,会以为是故意设计的情节。”
“真的吗?”
“当然。”
她臊着脸笑了笑:“其实是因为那个小朋友她说找不到妈妈了,我才用扇子拍了拍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跑进来找我,后来只好牵着。”
她的眼眸婉转动人,似秋水般明澈透亮,笑起来便是扑面而来的温婉轻灵。
“所以你当时在人群里?原来我们这么早就遇见了啊。”
“是我遇到你,”闻屹语气调侃,“我在你心里有名有姓得等一年后了吧。”
她柔和的神情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但是现在已经在一个本子上了。”
他的唇角上扬:“也是。”
当时周斐煜特地从苏城过来,拉着他要参加花神节,他勉为其难地应下。
这样的活动他小时候早已看了很多遍,没太大惊喜。
可是他看到了她。
如果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几日后要离开苏城,他那时便会去认识她。
好在冥冥之中他们的缘分早已牵起。
他再回苏城,还是遇见了她。
顾书云取下玉镯戴入腕间。
冰种的玉镯通体清透晶莹,淡紫的色泽绮丽透亮水润,更重要的是质地细腻温润,触手舒适。
上次的玉镯碎了,腕间空了许久,那段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攒着钱准备买别的礼物,所以一直没来得及为自己再买手镯。
都说人挑玉,其实玉也挑人。
并不是心仪就能拥有,若是圈口、粗细不合适,再心动也只能放弃。
他帮她选了一只品质这么好的手镯,看来她还得再攒攒钱才能回礼。
顾书云将空盒盖好,转身问道:“晚上吃饭是我们一起过去吗?”
“嗯,五点半到评弹馆可以吗?”
她想了想说:“能不能再早点,我想回家拿个东西。”
“好,等我来接你。”
-
日色匆匆,夕阳西垂,薄暮也在慢慢沉落。
餐厅是苏信鸿选的,定的是一家私厨宴。
一进门便是古色古香的江南韵调,如同置身仙境的诗画环境。
廊间的喷泉落下成串珠玉水帘,宛若绵绵细雨般的水流声,融入这水墨画卷。
他们还未到包间时,就遇到了同样由服务生指引而来的向梨迟。
她如瀑般的黑色散着,没有了之前的卷度,宽大的黑色墨镜下的唇瓣娇艳似胭脂,泛着水润的镜光。
她朝他们偏了偏头算是打招呼。
顾书云愣了一下,认出了她。
“不会没看出是我吧?变黑了不好认了?我刚从沙漠那边录完综艺回来,还没缓过来。”
顾书云透过墨镜似乎能看到她那双弯起的魅长眼眸,她回道:“还是很漂亮。”
向梨迟灿然一笑:“爱听。”
顾书云:“正巧这里碰到你,这个礼物就先送给你了。”
向梨迟抬眉说道:“你结婚送我礼物干什么,你送我礼物干什么?”
顾书云:“但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呀,所以你也可以收礼物。”
向梨迟接过之后视线扫了眼袋子中的盒子,眼熟的红色盒子和证书让她不禁问道:“金条?”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囤金子,思来想去这个礼物最适合你。”
向梨迟愣了会。
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向梨迟从纸袋中抽出证书,低头看了眼:“如果你送我首饰我真不会拒绝,但这根一百克的吧,得有好几万了,你买这么贵的干什么?”
顾书云不想说,这是她私心的一点补偿,从向梨迟到顾家的第一天她就有这个想法。
她的眼底含着温柔笑意:“因为想满足你的愿望。”
向梨迟将证书塞回里面,说:“行吧,既然你乐意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收下了。”
顾书云抿了抿唇,鼻尖微动,她能感觉出这是她防御的状态。
服务生在前方帮他们推开了厚重的包间门。
里边传来了苏信鸿正在点餐的声音。
“我听小屹说书云喜欢吃海鲜,那就盐焗牡丹虾一份,帝王蟹一只吧,这个东星斑清蒸可以吗,我这个年纪已经吃不来刺身了哈哈哈。”
苏信鸿的笑音浑厚爽朗。
开门之后,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鄢曼吟惊奇说了句:“你们一起来的啊。”
顾书云点点头。
苏信鸿正好问道:“梨迟能吃辣吗?”
向梨迟勾了勾唇淡定地说:“能吃很辣。”
苏信鸿笑道:“哈哈好,我原本想说让小屹配合一下,既然梨迟也喜欢辣,那之前点的牛腩不要菌香的了,来这个香辣牛腩煲。”
顺着他们的脚步,桌上的淡淡白烟飘到了他们的面前,餐厅通常都会用干冰营造这样的氛围感。
不算很大的圆桌还空余了三个位置。
在苏信鸿的观念中,无论是和朋友聚餐还是和家人一起吃饭,餐厅的空间可以大,但桌子一定要紧挨着坐满。
若是彼此之间空出了许多位置,那便是将关系拉远了。
落座的时候闻屹让顾书云坐在了外公旁边,他贴近她说:“外公一会有东西要给你。”
顾书云点了点头,朝着苏信鸿微笑眉眼温柔。
坐下之后,她想到刚刚点餐时候提到的内容,侧身问道:“为什么听苏老师的意思你很爱吃辣?”
他顿住,说了句:“还行。”
“可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清淡口味吗?”
顾书云记得她曾经点餐的时候有问过,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后来无论再是一起用餐或是两人在家吃,感觉他的口味和她挺相近。
不会这些都是他在刻意配合她的吧?
顾书云提醒他:“就是我们相亲见面的那次你说过的。”
闻屹挑了挑眉:“我那次的重点是吃什么吗?”
他笑了笑:“我的重点是和你吃饭,吃什么无所谓。”
顾书云感觉不太好意思:“那后来你怎么不说……我每次做饭都不怎么放辣椒。”
“我很喜欢吃你做的。”
他更靠近了一些,声音有些苦恼:“但我又不想你那么辛苦,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