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施晓茗捧着杯子,转过身,靠在身后的吧台上,睨着他,扬唇一笑,说:“是啊。像我这样的人,在读书的时候,追我的人都能绕操场三圈,就连隔壁学校的校草都特地守在我们学校门口,等我放学,就为了给我送一瓶奶茶,更不用说你了。
“你这么优秀,长得又好看,家世又好,追你的人肯定也不少吧?”
裴云生攥紧了掌心,“追你的人很多?”
施晓茗捏着杯子。
他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把话题扯到她的身上,是默认她说的话吗?
“当然啦。我长得这样好看,而且还这么有趣,是个男的都会喜欢我。”施晓茗大言不惭。
裴云生意味不明地轻哂一声,别过脸,不再看她。
他的下颌线紧绷,放在桌面上的手蜷缩成半拳,不耐地在桌面上轻磕。
施晓茗见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心头也不觉得松快,端着玻璃杯又喝了一大口橙汁。
好酸。她皱着眉,还是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裴云生说了一句什么。
施晓茗没听清,咽下这口橙汁之后,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云生:“你喜欢……”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跟谁发脾气。
每次他摆出这样的表情,施晓茗就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稍微想想都能猜到他会说什么,干脆也没再问。
江遇年回来的时候,是跟着把菜端上来的侍应生一起回来的。
他刚进来就察觉到了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奇怪。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不看谁,也不说话,好像在他离开的短短时间里,这房间就经历了一场大战。
江遇年表情古怪,用手肘捅了捅裴云生,小声问他:“你说了没?”
关于裴少宇的身世,江遇年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现在裴云生结婚了,想着他应该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的妻子说这件事,但是裴云生什么也没说。
裴云生只是用眼神示意江遇年,好好吃他的饭。
施晓茗回到饭桌旁边,她也是真的饿了,便暂时忘却刚才的事情,专心吃饭。
江遇年性格外向,从来不会让话掉在地上,也不会轻易让这个饭局冷场。
“来来来,弟妹尝尝这道菜。我跟你说,这位厨子可是我亲自去南城挖过来的大厨……”
施晓茗不会随便迁怒别人,况且江遇年也没做错什么,他这样热情,还给她演示了一些新鲜菜式的吃法,又用公筷帮她夹了她不方便夹的菜,放进干净的小碗里,用桌上的转盘转给她。
作为攒局的人,江遇年可谓是面面俱到,考虑到她过往可能没吃过这些菜,提前跟她说:“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在这里不用顾忌什么,随便吃,随便喝。只要你吃得开心,这顿饭就是值得的。”
“谢谢遇年哥~”施晓茗的道谢道得特别真诚,声音也甜甜的。
裴云生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再夹菜,而是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茶,试图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快。
江遇年浑然不觉,反而因为她这声“遇年哥”叫到了心坎儿里,拍掌道:“老实说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我家那几个全是臭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跟纨绔似的,哪有妹妹好啊,又贴心,又……”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
施晓茗和江遇年同时看向裴云生。
“我去个洗手间。”裴云生面不改色,起身往外走。
江遇年疑惑,指向包厢内,“这里就有洗手间啊……”
裴云生像是没听见,直接出去了。
少了一个人,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施晓茗注意到他椅子上的外套和桌上的手机都没有拿走,似乎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去个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江遇年见施晓茗也不动筷子了,还呆呆地看着裴云生的位置,便装作吐槽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云生这人挺没情趣的,你在他身边应该觉得他很无聊吧?”
施晓茗点了点头,诚实道:“是啊。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很怀疑他是不是除了对工作之外,对其他事情都完全不感兴趣。”
咦?和他想象中的答案不太一样,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反驳他,然后大肆夸奖裴云生的好吗?江遇年往还没有关紧的房门看去,希望好友已经走远了。
然而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外面的力道不轻不重地合上了,显然外面的人也听到了她说的话。
施晓茗这话就是故意说给裴云生听的,希望他好好反省反省他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对着她黑脸,她又没惹他。
江遇年收回视线,说:“他会对你冷脸,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哈?”
江遇年:“其实以前的云生不是这样的,他还是很爱开玩笑的,有时候还特别爱说一些地狱笑话。”
施晓茗完全想象不到。
裴云生说地狱笑话?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而且他的人生其实也不止对工作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真该给你看看云生站在演奏厅拉小提琴的样子。”江遇年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也带了几分惋惜,“只是后来他姐姐出了一些事,他也没再拉过小提琴,而是转去学习商业,着手继承家业了。
“裴家对普通孩子和对继承人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模式。从云生选择继承家业的那一刻起,他的感情就得为理性让路,做的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什么时候笑,对谁笑,笑几分,都有严格的标准,比演员还要演员。”
施晓茗听他的描述,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裴云生的妈妈,郦敏,那位优雅的夫人,她的笑容就完全符合江遇年所说的,既不会显得太过热情,不然就会假,像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冷漠,处于恰到好处的中间值。
除了郦敏之外,家宴上的其他人也一样。比如裴云生的父亲,他的笑容是任何人见了都觉得亲切,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也觉得他和蔼可亲,完全想象不到他私底下会是一个宠私生子宠到可以对裴云生的委屈视而不见的偏心父亲。
施晓茗又想到在小说里,裴少宇因为接受裴家继承人的教育,压力过大,在深夜里自残。
从这里也大概能够猜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压力。
“他对你冷脸,其实是一种放松状态,毕竟在熟悉的人面前,就不用再营业了。他之前对我也这样。”江遇年现在回看裴云生放弃小提琴的那几年,也曾以为裴云生对他的冷脸是看不爽他,后来实在气不过,就直接去问了。
当时裴云生只是怔了一下,就莫名红了眼眶。
他说,他太累了。
会因为好友一句话,就红了眼眶的男人,江遇年很难再对他生气。
“或许,弟妹你有什么对他不满的,也可以当面问问他。”江遇年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说不定是个爱哭鬼。”
他这话说的,施晓茗才不信呢。
直至施晓茗吃得差不多了,裴云生也没回来。
江遇年询问侍应生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裴云生,侍应生指向外面的泳池。
“去找他吧。”江遇年把裴云生的外套和手机交给施晓茗,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鼓励地握了握拳头。
施晓茗站在玻璃房外面,看见那些人都在另外一边的舞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只有裴云生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泳池边的凳子上,也没人过来打扰他。
她走近裴云生,影子覆盖在他的身上,裴云生察觉到有人接近,都还没转头去看来人,就说:“已婚,勿扰。”
像是被人搭讪多了的条件反射。
“这里谁不知道裴总已婚?还来搭讪就是想问你要个机会。”施晓茗站在他的身侧。
裴云生的余光看见了她的那双鞋子,鞋带还是他亲手教她绑的蝴蝶结。
施晓茗蹲下,因为手里抱着他的外套,就没去撩裙摆,任由它被泳池扑上来的水打湿。
“你的裙子……”裴云生轻轻吸气,提着她沾湿了的裙摆,抬头看向她。
施晓茗没管裙子,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她的指尖微凉,便衬得他的体温格外烫,脸颊也很红。
裴云生的眼神闪过意外,怔怔地看着她。
“遇年哥说,你冷脸是因为你不想在我面前营业。怎么我现在的身价,还不值得你一个笑脸吗?”施晓茗歪着脑袋看他,脸颊贴在他的衣服上。
裴云生眼睫轻颤,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
“你听他乱说。”
施晓茗发现他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劲,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你怎么了?刚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又不开心。”
裴云生抿了抿唇,还在为她提着裙摆。
“你不说话,那我自己猜了啊。”施晓茗决定从最基本的猜测开始,“难道是因为你夹菜的时候,我转桌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
施晓茗忍俊不禁,从他的语气来看,也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才惹他生气。
“总不会是因为我喊了遇年哥吧?他都叫我弟妹了,还这么热情,我高低也得喊他一声哥吧?”施晓茗是从辈分称呼人的,但落在裴云生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裴云生手指蜷缩,没有说话。
施晓茗从他可疑的沉默里品到了什么,表情古怪。
听说男人很在乎辈分称呼什么的,她大学的时候,男生都互称爸爸和大哥,没想到裴云生也不例外。
“好吧,那我下次不叫他遇年哥了。”施晓茗没想到他也挺幼稚的。
裴云生转过头,凝视着她,说:“也不能叫其他人。”
水池的波纹光落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坐得离泳池太近,他身上的衣服和裤脚都湿了,发型也不再一丝不苟,一缕黑发从额前垂落,正好遮盖住了他的眼睫,白皙的皮肤透着一点不寻常的粉,那双幽邃的眼睛也不像平常的清明和锐利,像是蒙了一层浓雾。
施晓茗单手撑着地面,朝他的方向靠近,轻轻耸了耸鼻子,闻到了酒味。
“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裴云生似乎觉得这点酒并不碍事,近似执拗地又问了一遍,“也不能叫其他人,可以吗?”
他的声音压低,或许是因为有了醉意,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许暧昧缱绻,让人耳朵发烫。
施晓茗退回原来的位置,用手捏了捏耳垂,试图给自己降温。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叛逆的性子又上来了,就喜欢跟裴云生作对。
明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裴云生肯定又要生气,可是这回却和她想的不同,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闪烁,一池水光像是被他装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荡漾,潋滟。
裴云生轻轻地叹息,垂下眼睑。
“是我僭越了,对不起。”
施晓茗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心脏泛起一点莫名的愧意。
“其实……”
“那位校草,你也这样叫过他吗?”裴云生抬眸看着她,见她愕然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错开她的视线,按了按眉心。
“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
像是欲盖弥彰。
施晓茗的心脏怦怦直跳,反问他:
“你是吃醋了吗?”
第27章
“吃醋?”裴云生轻喃般重复了一遍, 语气不明。
施晓茗将手搭在他坐的椅子上,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想要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我记得某人好像曾经说过,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施晓茗就差没用小本本记下了。
裴云生瞥见她凑近的脸, 她的眼睛笑得像月牙, 狡黠的笑意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伸出食指, 抵住她的额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
施晓茗见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轻哼了一声,把怀里的外套和手机还给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容易滑倒的湿水区域, 踮着脚尖走回原来的地方。
裴云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被水洇湿的裙摆沉重、潮湿, 水波纹的光映在裙摆上, 将白色也区分成了深色和浅色, 下层的深色像是要拖着她一起往下坠,又随着她的动作, 轻盈地摆动。
某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附着在她裙摆上的水珠,滴落在她走过的地面上。
她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一会儿会无比在意自己的裙摆落在地上,沾染灰尘, 一会儿又毫不在乎它被水洇湿后的难受。
裴云生从未解过这样的难题。
遇到任何问题,他都能在万千思绪中找到一种理性的解决方法。
可是对待她, 根本无法用理性去解释。
她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时而恶劣, 时而温柔,时而笨拙,时而聪明到看穿一切。
施晓茗站在干净的地面上,提着裙摆,旋身回望。
“愣着干什么呢?回去了。”
裴云生真就乖乖听她的话,从泳池边,走她走过的路,来到她的身边,将手里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不去参加派对吗?今天见你看直播看得津津有味,他们现在都在那边。”裴云生问。
施晓茗往那头看了一眼。
派对上的明星和镜头里的明星还是有区别的,来参与派对的人除了明星之外还有富二代和一些公司的高管,隐约分成了好几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