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咆哮:什么啊!这是什么自动回复系统吗!就像提问“How are you”一定会触发回答“I’m fine,thank you, and you?”一样?!
谈肆微微颔首:“今天科学园这边车不多, 你去哪, 我顺路送你。”
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就说顺路。
这样破绽百出的对话, 这样两两相立的场景,让钟意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她同谈肆的第一次在机场的见面――
“叫不到车?”
“一起吧,咱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谈肆的名字,那时候的谈肆也是好心的邀请叫不到车的钟意水。
时光流逝轮转,兜兜转转好似又绕了一个圆。
时隔经年,他们又以和当初初遇的那般再相逢。
钟意水自诩放下, 也甚少和任沂提起, 也装作对毕业后的谈肆毫不关心,入职后发现同事们不乏美国留学生, 更是有校友, 即使如此, 钟意水也很少提起美国的留学生活。
其实如果以她留学的时间计算, 谈肆这个人都没有占据她过半的留学时光, 但无法否认,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不能俗套的以时间的长短多少衡量,早已深深的刻入她的骨髓, 闭眼难忘。
她还以为他们不会再遇见。
即使遇见,钟意水下意识的和他保持着疏离, 不想有过多纠缠。
钟意水甫要拒绝谈肆的好意,手机里不合时宜的滴滴响了一声,是卡通版的狮子吼声,钟意水看了一眼,是LionTaxi发来的“无有司机接单,自动取消订单”的提示讯息。
今天的天空颜色纯净,像梅子浸透了蜜酒,隔着透明玻璃罐望去就觉得甜中泛酸,酸中混甜,发酵的香气令人微醺上头。
因为LionTaxi这款app的提示音刻意做成狮子声,和其他app都不同,所以格外突兀,但钟意水莫名觉得,谈肆不一定会关注到这款app的提示音特殊,所以她将手机屏幕锁屏,故意淡定的开口:“我朋友刚发消息,说一会儿来接我。”
谈肆听到后语调轻松,唇角微扬,难掩挪揄之意:“哦,你不说是你朋友,我以为是LionTaxi的订单取消提醒呢。”
钟意水轻咳一下,有点被戳破的不自在,没想到谈肆居然也注意到过LionTaxi这款app的提示音效特殊。
许久未见的那些不可名状的错觉陌生感在一言一语中渐渐消散,钟意水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前谈肆用他这双眼睛深深盯着她,她就会无条件心软妥协,现在还是。
遇到谈肆,她很难无动于衷。
钟意水最终还是同意了谈肆的提议,由谈肆开车送她到目的地。
钟意水像是不死心的挣扎着又问了一次谈肆:“我去海港城,那边塞车严重,你要是不顺路……”
“我也去那儿,顺路。”谈肆干净利落的回复她。
没办法,钟意水只好和谈肆一起去停车场。
钟意水没有雨伞,他们两个人现在只有谈肆手中的这一把黑色雨伞。
谈肆撑着伞,这把伞不算大,将将容纳他们两个人。
钟意水站在道路内侧,是谈肆的右边,交往后,谈肆会习惯性的让钟意水走在马路内侧,即使现在仍然是。
他刚才特意绕道钟意水的外侧。
谈肆右手执伞柄,钟意水看的出,伞的伞骨和衬面有着明显使用的痕迹,非一朝一夕可得,钟意水想到过去谈肆的消费习惯,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能一把伞用个好多年的人。
果然,交往过也不代表多么了解他。
钟意水在雨伞的笼罩下,轻轻抿了抿唇。
钟意水方才站在门外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被雨水打湿,现在浑身半干未干的触感并不舒服,她下意识的离谈肆远了一点,怕碰到谈肆后,潮湿的衣料再贴到她的身上。
钟意水没有注意到,谈肆握着伞柄的右手骨节更明显了一些,他手中的黑色雨伞,原本就向右.倾斜的伞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角度向右更加倾斜。
钟意水垂着眸,视线落在地面。
幸好停车场离现在的位置不远,谈肆绅士的打开副驾的车门,用伞遮着顶,让钟意水上车,随后他绕到驾驶位,收伞上车。
伞面收回的那一刻,钟意水看到谈肆手里的这把伞,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因为市面上的黑色雨伞都大差不差吗?所以觉得有点眼熟?
钟意水这样想着,或许是她落在雨伞的视线太赤.裸,谈肆晃了晃手里的伞,问她:“觉得眼熟?”
钟意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伞是你的。”谈肆说的漫不经心。
钟意水闻言疑惑的抬头,对上谈肆肯定的眼神。
她的伞?她怎么没有印象。
随之她的视线落在谈肆肩膀,香港是右舵车,方才没有注意,谈肆的左边肩膀和手臂有明显的被雨水淋湿的痕迹。
反观她自己,和谈肆并肩的这一路,雨水并未淋湿她分毫。
钟意水原本被雨水淋湿的衣料贴在肌肤的触感也并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她默默的收回了自己落在谈肆肩膀的视线,余光扫过谈肆握着方向盘的左手,钟意水心脏一颤,谈肆仍然戴着他们一起挑选的情侣对戒。
钟意水不敢继续再看下去,她将视线挪开。
谈肆没有发觉钟意水的目光颤动,他对于已经大半被打湿的手臂毫不在意,而是继续说着那把黑色的伞:“不过你给我了,现在就是我的伞了。”
不容置喙的任性语气,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毫无关系,钟意水都觉得谈肆像在撒娇。
钟意水迅速的让自己的这点错觉消失,又忍不住的回忆,这是她什么时候的伞。
和谈肆刚在一起不久,她的伞不知道丢在哪儿,后来谈肆知道后说他的伞多,给钟意水拿了几把伞,谈肆给钟意水的雨伞伞面上印有经典的“H”标志,钟意水当时还打趣儿谈肆,这么贵的伞真的能在雨天打吗?这么贵的伞用来做消耗品?
谈肆说话也很有意思,他当时理直气壮的开玩笑说:“不是给你拿了这么多把吗?实在不行下雨天打一把拿一把,不怕丢不怕淋。”
回忆和淅淅沥沥的雨水如出一辙,不强势却又令人无法回避,钟意水捏了捏眉心,回忆起了一些她原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
用到雨伞的次数也不多,到后来她用的伞都是谈肆的。
她想不通自己的雨伞怎么会在谈肆那里,难不成是当初不知道丢在哪的伞被谈肆捡到了?
谈肆也没有说,这把伞的具体来历。
钟意水的目光落在车外,她坐在谈肆的副驾,车厢里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许恍惚。
谈肆褪却了学生气,棱角比当年锋利,气质也比当年成熟,但他身上的淡淡的琥珀雪松味道没有改变。
熟悉的味道勾起封存的回忆,钟意水有点混乱,有点不知所措。
今天钟意水是要和任沂一起过的,再加上Tina给她今天派的工作轻松,所以她把和任沂的相约时间提前到了她工作结束。
和Nicole的见面刚一结束,钟意水就迫不及待的给任沂发了她今天已经下班的好消息。
趁现在在车上,钟意水看了一眼任沂的回复。
任沂:【你leader很有人性嘛!你项目公司的负责人也不错嘛!都很“实相”的让你早下班/撒花/】
任沂:【那你现在来海港城找我喔,我正在海港城呢。】
任沂:【不过现在天气不好,你要是叫不到车也别着急。】
钟意水指尖落在屏幕上:【在车上了……/发呆/】
任沂:【那一会儿见,Lucky的一天,就不要用/发呆/了吧?】
钟意水想,反正一会儿也瞒不住任沂,不如提前告诉她:【司机是谈肆。】
对面安静。
安静。
随后是一片感叹号。
任沂:【!!!!!】
任沂:【就业形势严峻到谈肆、美高美本美硕毕业出来的都要靠开出租为生了?!就他那张脸不说娱乐圈出道,就是去搞电商直播也比出租车司机赚的多吧?还是说其实出租车司机能赚很多,只是我信息茧房了不知道?难道他毕业后把自己吃胖吃毁容了?】
任沂:【不过话说,你打车居然能碰到前男友?真是……】
任沂想了想,还是把已经打在屏幕上的“晦气”两个字删掉。
钟意水佩服任沂的脑洞,要不是谈肆在车上她肯定笑出声:【不是我叫的司机,在科学园恰好碰到的。】
任沂:【哦,那他在科学院工作听起来比出租车司机靠谱点。】
钟意水忽然发现,好像从遇到后到现在在车上,他们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她也不知道谈肆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科学园上班吗?今天工作日不用在公司吗?
钟意水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即使开口问一下就可以知道的答案,她倔强的不说一言。
有段路不巧真的让他们碰上堵车,原本半个来小时的路程被不断拉长,钟意水不太自然的将落在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后,脸颊微痒。
窗外矗立着现代化气息浓厚的钢铁森林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每个人都适应融入着这座城市的快节奏,唯有这方面积不大却还宽敞的车厢,音响播放着节奏轻缓又熟悉的曲调,这些年,经济飞速发展,社会在不断进步,音乐市场的流行音乐发展更新迭代,唯有谈肆,歌单仍然固守着曾经,一曲一调,未曾改变。
第33章 水(叁叁)
任沂在海港城的一家咖啡厅等着钟意水, 钟意水到的比她预想的要快一些。
任沂看到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的钟意水,问她:“我到的时候就下雨,我没带伞, 淋了一点,现在外面还在下?”
钟意水点点头, 坐在座位上, 那把长柄伞被她以地面为支点斜靠在咖啡桌上。
这个角度, 任沂一眼就看到了伞柄底部极具高级感的双R字母设计, 打趣了一声:“呀,我们水水年薪又涨了呀,雨伞都用劳斯莱斯牌了?”
钟意水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谈肆的。”
任沂探究八卦的眼神亮了起来:“快仔细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咖啡厅的背景乐曲调轻缓柔和,钟意水对好朋友也没有隐瞒, 把这一路上从遇到谈肆到现在都告诉了任沂。
说完后, 她目光落在玻璃窗户外蔚蓝的海,脑海里仍然是谈肆送她到海港城停车场的时候。
钟意水没有伞, 但是从室外露天停车场到室内的距离也不远, 她跑几步就行了。
所以她同谈肆道谢后就准备离开。
但她怎么也拉不开车门, 才发觉是谈肆将车门锁住了。
钟意水疑惑的看着谈肆, 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开门?
谈肆晃了晃手机, 声音低哑:“既然要谢, 不如实际些。”
钟意水继续疑惑,难不成谈肆的意思是要她给他转账?
谈肆打开微信,“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说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钟意水:“可以吗?”
钟意水迅速的躲避开谈肆强热的视线, 垂着眸,她现在只想要快点逃开这密闭的车厢, 她胡乱的点头“嗯”了一下。
可谈肆还是没有打开车门的意思。
钟意水不得已打开微信,在他的注视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遂即,收到了谈肆的好友申请――
当初她单方面的删除又拉黑,如果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是加不了她的好友的。
做完这一切,谈肆才打开车门,又从车门内侧的扶手处拿了一把雨伞,放到她手里,“下雨,拿着吧。”
钟意水手里握着这把黑色的长柄雨伞,有些失神。
谈肆为什么不将他刚才用的黑色折叠雨伞借给她?他说过啊,那本来就是她的伞。
钟意水握着这把质感极佳的雨伞,走在雨中,脑海里忽然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想起谈肆用的那把泛旧的雨伞是她什么时候“弄丢”的了――
是他们在机场第一次见面那天。
谈肆没有雨伞,而她,又恰好多带了一把伞。
于是她顺理成章的把雨伞借给了顺路带她的“好心人”。
过去太久了,久到钟意水要很用力的回忆才回忆起这些细枝末节。
她曾经因为这把雨伞而和谈肆建立了联系感到幸运,觉得是苍茫人海中的缘分使然。
即使相隔许久的今天,这把伞依然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
但令钟意水意外的是,谈肆在回国这期间辗转时,居然没有丢掉这把雨伞,还会保留着这它,并且一直使用。
那些使用的痕迹,应该是谈肆留下的。
钟意水想到这里,尚站在停车场的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本该送完她就走的劳斯莱斯还没有离开。
而从车内驾驶位的角度,能从反光镜看到她愈发渺小的背影。
钟意水的心好像被什么钝器轻轻剜了一下,痛感并不强烈,就像小时候认真坐在教室里写字的时候,因为手腕轻微的刺痛而发现衣袖上挂着一枚苍耳,苍耳和衣袖上的线绕钩在一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喂!问你话呢。”任沂用手在钟意水眼前晃了几下,“有没有在听!”
“……啊?”钟意水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任沂:“我说,他在科学园,你最近的项目难免要多跑几次科学园,碰上的概率会增大。”
“科学园那么大,哪里会有你说的这么轻松。”钟意水觉得实在是任沂想太多,“而且,还是不要碰到的好。”
钟意水说完,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和任沂吃完饭后,任沂问钟意水要不要去酒吧喝酒,钟意水今天心情乱乱的,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
任沂理解钟意水今天的混乱,她拍了拍钟意水的肩膀:“别太胡思乱想,那我去和yancy喝酒了,你要改变主意想喝,再来找我们俩。”
钟意水点点头,让她路上小心。
任沂离开后,钟意水没有立刻回家,她一个人散步到维港旁。
已经是深夜,但晚上伴着海风夜跑的人不少,钟意水一个人托着脸颊,撑在木栏杆上发呆。
不知道一个人安静的过了多久,在钟意水想要搭乘地铁回家时,一道淡淡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有时间聊一会儿吗?”
钟意水惊诧的回头,居然是谈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谈肆勾了勾唇,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对岸闪着粉红灯光的摩天轮,“我小时候父母都忙于事业,没什么时间陪我,迪士尼海洋公园那些他们根本没时间带我去,所以我就问他们,能不能一起坐一次中环摩天轮。”
“他们每次都答应,但是永远没有时间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