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舍不得穿，总说在家没事穿不上这么好的衣服，每次都是重要场合才偶尔穿一次。
听母亲说，今天早上他父亲似乎精神了不少，都能下床走动了，还喝了小半碗粥，然后还让母亲特地把这件衣服拿了出来，说要穿出去走走。
母亲看父亲心情似乎不错，也没多想，就把衣服找了出来给徐父，徐父穿上后，也不要母亲陪，说要自己下楼走走。
母亲拗不过，虽然不太放心，但想着总归在医院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便由着父亲了。
谁知道父亲下楼半个多小时了也没回病房，徐母下楼在医院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才给他打了电话。
他赶来医院的时候，正好戚津津发了消息过来，说父亲去了盛达。
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徐湘脑子里炸开，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秒，他疯了一般朝前方的人群冲了过来。
两名警察反应不及，见状，想把人叫住，却见徐湘已经拨开人群冲了进去，紧跟着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声。
“爸！”
声音响彻整个园区。
两边写字楼上围观的人群，看着冲进警戒线，跪倒在尸体旁的男人，听到那声“爸”后，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只肃穆的看着。
那片空地上，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双膝跪地，手撑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唤着“爸”，而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再也不能回应。
警方做完现场勘查，徐父的遗体很快被带走，而相关的目击者、徐湘以及戚津津也被一并叫去了警局。
从现场侦查情况、园区监控以及相关的目击者，可以确定，徐父是自杀的，只不过自杀的原因还没弄清楚。
徐湘被警察带去了询问室做笔录，戚津津则暂时被安排在一间会议室等候。
周妄也在。
其实，他跟徐父连面都没见过，对徐父今天来盛达的事情也一无所知，更不是徐父自杀的目击者，他根本不需要来警局。
来警局的路上，戚津津和徐湘没在同一辆车上，下车后，两人倒是在警局门口碰了面，但两人也仅是眼神交流了下，徐湘一句话都没说。
戚津津情绪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徐父倒在血泊中，睁眼盯着她的画面。
挥之不去。
她在想，若是她没有回办公室给杨敬找文件，一直陪着徐父等着徐湘到了后再走开，徐父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周妄安静看了会儿戚津津，起身走到她身旁，手扶着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腹部，“想哭就哭吧。”
戚津津脸在他腹部拱了拱，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哭，但触及他温燥的体温，眼睛不受控制的湿润了起来。
“为什么？”她哑声问。
为什么徐湘父亲要选择自杀？
她想不通。
周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管为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的选择。”
第116章 我确实觉得你挺碍眼的
戚津津又摇头，哽咽：“不是的……如果跟我没关系，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在见了我之后自杀呢？”
戚津津像是被置入了一个漩涡里，在这个漩涡里，她失去了方向和理智，心里防线被徐父的死彻底击溃。
她像个做错事却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的小孩儿，一边自责一边想要剖析徐父自杀背后的原因。
可这个答案，周妄给不了。
毕竟他不是徐湘的父亲，哪怕他根据徐父的行为动机分析，到底是不是徐父的真实想法也未可知。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说了，不管为什么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为他的死感到自责。”周妄嗓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这话正ᴶˢᴳ好被刚做完笔录出来的徐湘听到。
他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看着会议室内，戚津津头埋在周妄的腹部，肩膀轻微抽动的样子。
周妄察觉到，抬头，对上徐湘猩红的目光。
然而，对视了片刻，徐湘什么都没说，从门口走开了。
不会儿，先前在园区那位年轻警察站在门口，看着会议室里的这一幕，轻叩了两下会议室的门，“戚津津，跟我去做笔录。”
戚津津身体僵硬了下，但过了两秒，还是从周妄腹部抬起头来。
周妄手轻搭着她的肩膀，说：“我在这儿等你。”
戚津津看着他沉静幽然的眼神，心里像是忽然有了着落，整个人镇定了不少。
她点头嗯了声，然后起身跟着年轻警察去了询问室。
询问室内除了年轻警察，还有先前在现场见到那位中年警察，对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戚津津坐。
戚津津坐下后，年轻警察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安慰道：“别紧张，我们就随便问几句。”
他见戚津津脸色苍白，瞧着年纪也不大，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中年警察在确定徐父是自杀后，也收起了先前时的冷肃，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温和道：“被吓到了吧？”
戚津津除了脸色难看了点儿，表情倒已经恢复如常，她平静看着对面坐着的两名警察，嘴唇动了下，“还好。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语气听着柔柔弱弱的，神情却截然相反。
中年警察本想缓和下气氛，见戚津津不领情，便就此作罢，直接转入正题，先确定了戚津津的身份，然后才问及徐父相关的事情。
“徐斌为什么去找你？”
戚津津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跟徐湘分手的事情。”
“可能？”中年警察重复了这个词。
戚津津说：“他来找我的时候提到了这个，问我跟徐湘分手，是不是因为他的病。”
中年警察：“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戚津津：“我说不是。我跟徐湘分手，是因为我跟徐湘的原因，跟徐叔叔没有任何关系。”
中年警察：“你们还聊了些什么？”
戚津津仔细回想了下，把跟徐父说过的所有话以及她跟徐父说过的所有话，都跟警察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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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津津去询问室后，周妄仍待在会议室内。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院子，会议室窗户对着的是警局的一个停车区域，区域内停了不少的车。
徐湘站在门口，盯着周妄的背影看了片刻，说：“你真觉得她不需要为我爸的死负任何责任吗？”
声音听着平静，实则平静之下满是戾气和尖锐。
听到这话，周妄侧过身看向徐湘，手肘带着几分闲散靠着窗户，浅笑了声，嘲弄道：“你认为她应该负什么责任？你父亲是她杀的还是她逼死的？”
听到这话，徐湘眼睛再次充血猩红，之前周妄一直表现出一副温和有礼的姿态，而现在这语气却像一把刀子扎进徐湘心里。
“难得不是她逼死的吗？”徐湘冲上前，揪着周妄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她跟我爸说了什么，我爸为什么在见了她之后选择跳楼？”
周妄垂着眼皮平静俯视着徐湘因愤怒怨恨而狰狞的脸，片刻后，他抬手扣住徐湘的手腕，微微用力，语气仍不急不缓，“为什么？你不该问我，也不该问她，这个答案应该问你父亲。或者，你作为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跳楼，你不是应该更清楚么？”
手腕上的疼痛，让徐湘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下意识他松开了揪住周妄衣领的手，看周妄的眼神也多了分怔然。
周妄整理了下领口，对上徐湘有些呆滞的模样，说：“她最大的责任，或许是不应该认识你们一家。”
说完，周妄抬脚从他身旁走过，徐湘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讥讽道：“什么叫她最大的责任，是不应该认识我们一家？我们一家怎么了？我看是你心怀不轨，早就盼着我跟津津分手是不是！”
周妄看着他再次狰狞的面孔，轻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觉得你挺碍眼的，不过，分不分手，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徐湘不会听不懂周妄话里的挑衅，面部青筋都凸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不懂么？”周妄漫不经心道：“我可以说的更直白点儿。就算你们没分手，我想睡一样可以睡她。”
话落，徐湘挥起拳头朝周妄的脸砸了下去，但这一拳头并没有能砸到周妄脸上，半空被周妄截住了。
周妄提醒道：“虽然我对于你父亲自杀的事情深表同情，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这里是警局。如果你不想你父亲后世无人料理，还是别意气用事。”
他说完，甩开了徐湘的手。
徐湘趔趄了下，气急败坏骂道：“畜生！你们就是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周妄骤然冷了几分，朝他扫了过去，“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徐湘冷笑：“怎么，做了还怕人说？”
第117章 区别不大
周妄神色怔忪了一瞬，眼底的冷峭犹在，但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并未接徐湘的话。
徐湘却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周妄的痛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变本加厉道：“恼羞成怒了是不是？周妄，你以为自己赢了我么，在戚津津眼里，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起码我是她承认过的正牌男友，而你呢，不过就是个炮友而已！”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配不上戚津津，分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第一次见面她就被戚津津的耀眼所吸引了。
美丽、热烈，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就算带刺会扎得他满手的鲜血，他也忍不住飞蛾扑火。
谁能拒绝戚津津呢？
而周妄，同样配不上戚津津，他最后的下场大抵跟他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一样是被甩的命运。
想到这儿，从第一次见周妄时，骨子里头渗出的自卑感，化作了一头野兽，想要撕碎周妄那副平静悠然的伪装。
此刻，徐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面对周妄的那种自卑感从何而来了。
明明周妄跟他没太大的差别，起码和戚津津那个阶层的人比起来，他跟周妄更像一个阶层的。
就算周妄读了大学，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和周妄差距有多远。
唯一让他觉得有差距的是，周妄永远都是一副温文尔和、平静淡然的样子，即便是泰山压顶，估计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戚津津面前，周妄不像他一样，总是一副卑微的姿态，周妄跟戚津津之间有相同的频率，相同的气场，而这样的频率和气场是他想要却永远不可及的。
戚津津看他的时候，眼中总是平静平淡的，或许会有几分同情和怜悯，但看周妄的眼神，哪怕是再若无其事，里面依旧有一簇跃动的火苗。
他不想承认周妄在戚津津心里的与众不同，只想不顾一切把周妄拉下来，把他踩在脚下。
然而，周妄脸上的冷意却一点点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温温淡淡的姿态，他笑了声，似自言自语说道：“正牌男友也好，炮友也罢，对我而言，区别不大。”
他图的也不是这个。
转而他目光又落在徐湘脸上，清谈笑了声：“徐湘，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徐湘怔了片刻，看周妄的眼神，原有的愤怒中多了几分疑惑。
他不是太懂周妄的意思。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戚津津出现在门口。
戚津津停在门口，和徐湘隔空对视了数秒，才抬脚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徐湘面前。
“徐湘……”
戚津津嘴唇动了动，唤了他一声，想跟他解释徐父的事情，但又觉得现在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她说：“徐湘，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并非戚津津想把徐父的死揽在自己身上，而是她答应徐湘看着徐父等他来接，而自己没做到。
或许，她当时没走开，徐父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见了她之后，死在盛达的所在的科技园区。
而这声“对不起”听到徐湘耳中，却有了不同的理解。
在他看来，这声对不起是戚津津变相承认了他父亲的死，跟戚津津脱不了关系，即便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也是戚津津跟他父亲说了什么，间接导致。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了吗？”徐湘冷笑，“戚津津，我爸死了！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吗？你一句对不起，我爸能活过来吗？”
戚津津理解徐湘正经历着丧父之痛，情绪不稳定，不愿与他在这时多做争执，只平静道：“徐叔叔的后事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徐湘不知道为什么戚津津可以这般平静，就算死的不是他父亲，即便是个陌生人死在她面前，她不该表现出点儿痛心和惋惜吗？
是不是在戚津津眼里，他ᴶˢᴳ们这些人的命，根本就不算命，跟虫蚁一样贱。
戚津津见徐湘眼睛充血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去拉周妄的衣袖，拽住他就要走。
“周妄，我们走吧。”
周妄沉静看了她一眼，嗯了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泥，养尊处优的手，手感极佳。
但在盛夏时节，却冷得浸骨头，像是冰块一样。
周妄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出了会议室。
徐湘看着他们手牵手离开的画面，只觉得心里被钝刀切割一般，很痛，但又夹杂着一丝别的情绪。
凭什么，他父亲死了，她跟周妄还可以从他面前手牵手离开？
徐湘蹲下身去，双手抱着头，呜咽哭了起来。
脑海中一次次浮现他父亲死的画面，眼前似乎只有那一滩刺眼的血色。
“爸……”
会议室外，戚津津和周妄并未走远，戚津津挣开周妄的手，手摁着胸口大口呼吸着。
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喘不过气，不知道是先前的询问室过于憋闷，还是因为回想起徐父死去的画面。
她双腿几乎站不住，只能借着周妄走出会议室。
听到会议室里穿出的压抑悲痛哭声，戚津津脸上的平静被粉碎，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的苍白脆弱。
戚津津扶着墙壁，强撑着，对周妄说：“我去趟洗手间。”
周妄嗯了声，问：“需要我扶你过去吗？”
戚津津只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扶着墙，自己一步一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周妄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她后面。
进洗手间后，戚津津直接反锁了门，然后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因过分用力，指节处都泛着白。
她双拳合拢抵在墙上，张嘴用力咬着拳头，不让任何声音从嘴里溢出来，眼睛却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
她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她绝对不会离开徐父一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