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焰仿佛没听见栗曳的话一样，完全没帮忙的意思。
栗曳只能指望速速了。
但速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采取行动，而是看向陆淮焰：“爸爸，你去拿吧，这里的冰箱太高了，我够不到。”
陆淮焰：“想偷懒直说。”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了冰箱。
他对速速永远都是这样，就算嘴上说抱怨或者嫌弃的话，但依然会满足速速提出的要求。
陆淮焰拿了四个鸡蛋送到了栗曳这边，彼时栗曳正在拿调料，她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你帮我把鸡蛋磕出来吧。”
这话一说出口，四周顿时陷入了沉默。
栗曳没勇气去看陆淮焰的表情，而陆淮焰仿佛也就此停在了原地。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有些习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以前栗曳做饭的时候，就会这样吩咐陆淮焰打鸡蛋。
陆淮焰喜欢吃虾仁滑蛋，只要在家做饭，必有这一道菜。
但他只爱吃，不会做。
栗曳抱怨他什么都不会，陆淮焰就兢兢业业地学了打蛋，美其名曰帮她“一起做饭”。
日子久了，栗曳也就习惯了吩咐陆淮焰打鸡蛋。
她只需要站在锅灶前，陆淮焰会把打好的蛋递给她，她顺手倒下锅。
如果不是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栗曳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把这些步骤和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是速速打破了这份沉默。
速速并不知道栗曳和陆淮焰之间的这段回忆，他只是在帮栗曳催促：“爸爸，你快帮妈妈打鸡蛋啊，我饿死啦。”
气氛有所缓解。
栗曳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淮焰，“我自己来……”
咔。
她还没说完，陆淮焰已经磕了第一颗鸡蛋。
他的动作和以前一样熟练，四哥鸡蛋很快就打完了。
接着他又拿起了一旁的筷子，熟练地搅拌蛋液。
栗曳愣在原地看着，甚至都忘了开火。
陆淮焰弄好蛋液之后下意识地看燃气灶，脱口而出：“你怎么没热锅？”
🔒第076回 想要
问题一出，两个人又是一愣。
陆淮焰也没想到，肌肉记忆竟然能如此可怕。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栗曳已经开了火热锅，并上来把他手里打好的蛋液拿走了。
陆淮焰回到餐桌前坐下，这个小插曲就此结束，两人谁都没有再回顾。
午饭是很丰盛的一顿，虽然做了不少菜，但栗曳完全不累。
人的心情会影响状态，有速速在的时候，栗曳总是干劲十足。
从前没孩子的时候，栗曳并不怎么理解“为母则刚”这个词，甚至觉得，这是古人为了给女人洗脑发明出来的理论。
但速速出生之后，栗曳越来越发现，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很多她支撑不下去的瞬间，都是靠着速速给她信念继续往前的。
时隔二十多天，再吃到栗曳做的饭，速速自然兴奋不已。
和昨天不同，桌上多了速速之后，气氛活跃多了，他不断地和栗曳还有陆淮焰说着话，很轻松就让周围的环境染上了温馨。
速速吃到爱吃的菜，有些兴ʟᴇxɪ奋，速度快到不小心呛了一下。
栗曳那边还没做出反应，陆淮焰已经先放下了筷子，抬起手给速速顺气。
陆淮焰嫌弃地对速速说：“你不能吃慢点？狼吞虎咽跟没吃过饭似的。”
速速咳得涨红了脸，缓过劲儿来之后，才振振有词地反驳，“还不是因为我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
陆淮焰给速速倒了一杯牛奶，轻车熟路。
栗曳在一旁看着陆淮焰照顾速速的模样，半晌没能给出反应。
速速喝了一口牛奶之后，开始和陆淮焰谈条件了，“爸爸，我们能在这里住几天吗？”
他很聪明，用的是“我们”，不是“我”：“这样的话，爸爸你每天忙完工作，还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妈妈也可以教我英语，我们还可以每天都去超市买东西。”
速速越说越兴奋了，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小脸上写满了对家庭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栗曳低下头扒拉着米饭，不去看他们。
她不渴望什么家庭生活，但她的确希望速速留下来陪她。
之前的经验已经说明了，让速速独自和陆淮焰谈判，是最佳选择。
陆淮焰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最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你表现。”
速速握拳：“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栗曳悬而未决的心暂时回到了肚子里。
陆淮焰没有当场拒绝，就说明还有希望。
只要速速不松口，陆淮焰妥协的可能性很大。
——
吃完午饭，速速拉着陆淮焰去客厅摆弄新的玩具了，栗曳一个人留在厨房收拾。
她把碗筷都放进了洗碗机，简单擦了一下桌子和地板，便回到了客厅。
一走出来，就看到了陆淮焰和速速一起玩的画面。
午后的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打在暖色的地毯上，他们父子两个人都被阳光笼罩了一层。
温暖明媚的阳光，让陆淮焰面部的棱角柔和了不少。
他被速速逗笑的时候，甚至看起来有几分阳光向上的男学生气质。
栗曳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在了陆淮焰的身上，盯着他，久久没能回神。
陆淮焰的五官和长相，甚至是一些身材的特点，都是长在栗曳的性癖上的。
若非如此，她当年也不会心甘情愿牺牲那么多，甚至一次又一次和他亲热。
“妈妈，你怎么一直盯着爸爸看呀~”栗曳走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速速满含笑意的声音。
她蓦地回过神来，一定睛就看到速速和陆淮焰都在往她这边看。
陆淮焰看似云淡风轻，眸子里却带着玩味和犀利。
栗曳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没等她想好措辞狡辩，速速又开始了，“妈妈，你是不是觉得爸爸长得很帅，又喜欢上他啦？”
栗曳：“……速速，你该午休了。”
速速：“妈妈，你脸红了哦。”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将调皮进行到底。
速速很少有这种让人出糗的时候，他平时太懂事了，以至于栗曳碰上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最后，她只能板着脸：“过来，妈妈带你上去睡午觉。”
速速看到栗曳有些生气了，便赶紧收了，放下玩具，乖巧地往栗曳身边走。
栗曳拉过速速，就往楼上走，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头看陆淮焰一眼。
想起自己刚才看着他入迷的画面，栗曳就觉得很难堪。
——
栗曳带着速速回到卧室，母子两人在床上躺了下来。
临睡前，栗曳决定先跟速速来一场谈话。
她为速速盖好被子，之后看着他的小脸蛋，严肃地开口：“速速，妈妈要和你谈谈。”
速速很少听见栗曳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说话，有些紧张地揪住了小手。
栗曳：“下次不要在你爸爸面前乱说话了，明白吗？”
速速低着头，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可是我刚才，不是乱说话。”
“妈妈，是你先盯着爸爸看的。”速速说，“如果不喜欢爸爸，为什么要盯着他看呢。”
栗曳：“……这个话题，我们之前不是聊过了吗？”
她拍着速速的手，缓缓说：“我和你爸爸之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但我和他都会爱你。”
速速瘪住嘴不吭声。
几分钟之后，他的眼眶就红了，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正好打在了栗曳的手背上。
当妈的，最见不得孩子哭。
速速一哭，栗曳便心慌了，忙给他擦泪，顺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怎么哭了，是不是妈妈刚才太凶了，妈妈和你道歉……”栗曳的声音瞬间柔和了不少。
她说了很多话哄速速，可速速的眼泪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一直往下掉。
他越哭，栗曳就越是心疼。
她以为是自己刚才态度太凶了，所以不断和速速道歉。
过了很久，速速顶着哭腔，小声地说：“可是我想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我的梦想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饭。”
速速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我好不容易才有爸爸……”
栗曳脸色一白，大道理突然卡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速速说：我好不容易才有爸爸。
栗曳怎么可能听不懂他背后的意思。
越懂就越觉得心酸。
🔒第077回 谈
他说“好不容易”，就说明，他的内心一直渴望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甚至无时无刻不在羡慕那些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逛超市的孩子。
可栗曳身为母亲，一直无法正面回应他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
于是，他选择了懂事，压抑自己所有的渴望，做个不吵不闹的孩子。
可，人的欲望一旦被压抑，爆发时就会更加不受控制。
当速速知道自己有爸爸，并且也可以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时，那些曾经被压下去的渴望，会翻涌成滔天巨浪，淹没过往一切“懂事”的假象。
速速会有这样“逆反”的状态，责任全部在她。
栗曳本身就对速速无比愧疚，再看到他哭得这么伤心，整个人几乎要被自责吞没。
她抱着速速，继续为他擦着眼泪，看着他哭到红肿的眼睛，和伤心欲绝的表情，心如刀绞。
几分钟的沉默后，栗曳沙哑着声音问他：“你很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吗？”
速速毫不犹豫地点头，特别用力。
“……好，妈妈记下了。”栗曳摸上速速的脸，柔声向他承诺着，“妈妈会争取的，好吗？”
“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栗曳说了很承诺的话，终于把速速的情绪安抚下来了。
速速最后是枕着栗曳的胳膊睡过去的。
等速速睡熟了，栗曳才把他的脑袋挪到枕头上。
看着儿子熟睡的模样，栗曳一身疲倦，却毫无睡意，脑袋里都是自己之前对他做出的承诺。
——
陆淮焰倚着走廊的墙壁站着，听着逐渐恢复安静的卧室，转身下了楼。
他坐回到地毯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视线盯在玩具上，思绪却飘了很远，耳边都是栗曳刚刚对速速的做出的那几句保证。
反复播放了几次之后，陆淮焰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扔下玩具，躺到了沙发上。
过了几分钟，就听见了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淮焰头都没回，只通过走路的频率，就能判断出来是谁过来了。
栗曳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纠结了一番之后，决定趁速速午休的时候，跟陆淮焰来一场谈判。
她手里没有什么筹码，唯一能仰仗的，就是陆淮焰对速速的父爱。
陆淮焰既然对速速这么上心，应该也不会让速速在这件事情上失望，只要他们两人配合得当，演好这出戏完全不是难事儿。
栗曳想着这些事情，走到了沙发前。
陆淮焰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似乎正要闭眼休息，结果被她打断了。
栗曳看到他露出了不满的表情，锋利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你找死？”
栗曳习惯了他对她的不耐烦，并未因此退缩，郑重其事地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陆淮焰撑着沙发坐起来，抬眸扫过她的脸，“又想谈什么？”
要亲口说出某些话，还是有些艰难。
栗曳自认不是什么要脸的人，但这一刻，面对陆淮焰，她竟然退缩了。
在陆淮焰的注视之下，栗曳酝酿许久，都没能把排练好的话说出口。
陆淮焰等了两三分钟，逐渐失去了耐心，起身就要走，“没想好就别来浪费老子时间。”
“你别走！”栗曳见他要走人，有些急了，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柔软的手指贴上了他坚硬的手腕，陆淮焰觉得心口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
那股难耐焦躁的感觉又来了。
陆淮焰烦躁不已，“有话就说。”
“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栗曳深深汲了一口气，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陆淮焰看见她低声下气的样子，讽刺地笑了一声，“你最近怎么老是有事情ʟᴇxɪ求我，这是又想拿我当冤大头了？”
栗曳：“……我没那个意思，是和速速有关的事情。”
陆淮焰努了努嘴，示意她继续说。
栗曳：“你应该也知道，速速一直都希望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她抿了抿嘴唇，“虽然我之前有和他说过，我们已经分开了，可他的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变，今天你带他过来，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刚才他哭着跟我说，以后想和你还有我一起生活。”
她说，“你还有我”，不是“我们”。
陆淮焰听见这个细节词汇之后，嘴角的讽刺更甚，毫不掩饰地在声音里体现出来：“所以呢？”
栗曳：“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就当是为了速速。”
陆淮焰：“你想我怎么配合？再跟你结婚一次？”
“不是！”栗曳毫不犹豫否认了这个提议，听起来像是躲什么瘟疫似的。
陆淮焰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小臂上的血管已经快要爆破皮肉了。
栗曳还在继续：“我们不用再结婚，只是，我希望在速速手术前这段时间，我们能给他一个比较好的生活环境……医生也说了，孩子术前的心理状态也很重要。”
陆淮焰咂摸了一下栗曳的话，“手术以后呢？”
栗曳：“我知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配合我演，手术以后……等速速恢复得差不多，我会再和他沟通的，希望你考虑一下。”
栗曳这话说完之后，陆淮焰那边陷入了沉默。
栗曳屏住呼吸观察他的表情，从他冰冷的眼底看到了怒意和嘲弄。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很离谱，也知道他一定会生气，可为了速速，不得不提。
陆淮焰半晌都没回应，栗曳豁出去一般，直接“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陆淮焰的指关节咔嚓一向，骨头几乎要被捏碎。
栗曳低着头说：“我求你，只要速速在的时候和我演戏就好，其余时间你想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我可以每天都给你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