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幸福,她替大家高兴。但是她爸爸看不到她,她妈妈更是。她只想在一片祥和中逃遁远去。
满世界的欢声笑语,她木讷地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集体大合照前,忽然一个叫不上名字却面熟的姑娘手捧一束明快活泼的向日葵跑到台上,龇着虎牙笑着递给了她。张牙舞爪怒放的向日葵间有一卡片,笔迹隽永洒脱“与你同在。”
不消她问,姑娘跑开了。
覃玥玥不明所以。也许在另一时空,他们真的与我同在吧。
晚风微凉,她回到后台,失魂落魄地换了衣服。从 Z 剧场侧门离开,迎风低头护着向日葵,向公交车站走去。
余光里,一辆黑色的汽车缓速与她并行,回头一看,车上原来司机的位置变成了许陆文。
她扭过头,车停下。继续走,那车再跟。
僵持了一会,她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正想着如何开口,对方便开始了。“你今天表现不错。看不出来啊。”
她恍然大悟,把怀里的花朵轻轻向他凑凑,“是你干的啊?”
“哈哈,什么叫我干的,不喜欢吗?”
“是喜欢的,谢谢你。”依旧满脸阴霾,然而感激却在心底升腾。
他不动声色笑了笑,观察着周围路况,没看她。
她透过镜子,瞥见他有笑意,严谨打上补丁,“今天谢谢你,但不代表我认定你人好。”虽然她已经被收买。
“心还挺重,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在瞎说什么呀。”臊红了脸,语塞。“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像没听见一样,“谁选的《暗恋桃花源》?”
“毕业大戏大家讨论决定的啊,你也喜欢话剧吗?”
他车里没有任何装饰,覃玥玥见他驶过了建东云耀长滩售楼处,内侧还有许多枝节小路由于施工,坑坑洼洼,布满沙土。
许陆文的音色总是低沉而不厚重,“其实我看只有你演得最好。”
“别夸我啦,大家知道我忙着打工活命,给我安排的小角色,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疯疯癫癫的在演什么。”
“因为你不懂,所以你演得好。”
“那你懂啊?”
“恐怕我也不懂,不过我倒愿意试想。”
“那请您指教。”
“你这是一个模糊的角色,游走在两个场景里,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剧组,两个剧组都对你爱答不理,没人听你讲关于刘子骥的事。刘子骥丢下你,去桃花源,他丢下的那段回忆,于你却是你的桃花源。 你的一辈子都在重温无疾而终的关系和不告而别的爱人,这太执拗了,哪怕只有十分钟的重逢,你也要苦等。在我看来可贵,却意义不大。”
“为什么意义不大?我还觉得她的敢爱敢恨蛮可爱的。”她不解。
“镜花水月,最终所有人都是刘子骥,都只有一个‘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的结局。”果然他更具有理性的思维。
她的眼中骤然又布满了怅然若失,“既然殊途同归,那还是享受过程吧。”
“我提倡乐观。现在你抛下执念,你就演不好了。”他似乎颇为满意。
“还是有点岁数在身上的人看得透彻。案头工作的时候,我也没领悟到最后那层。”她这话是由衷的。
他也不气,笑笑,“你还小,不急。”
向日葵的舌状花瓣像八爪鱼的脚,四仰八叉地狂放开展,以最不害臊的姿态露出花心。眼前是一条陌生的道路,她才突然想起问,“我们这是去哪?”
🔒➱第24章 卸妆——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说去哪?”
她该回家,不忘防着他,“我饿了,我要吃饭。”
“先回家,你住哪?”
果然没安好心。可是见他语气严肃,覃玥玥又有点忌惮起来,“劳烦您带我到云岭小吃街吧,我自己吃完坐公交回去就行。”说着,还故作礼貌地略低下头表示感谢。
“可以啊,你先看看你的脸再决定,自己照照。”
她打开前置摄像头,顿时五指大张,尴尬捂脸,“……我住虹乔路。”
他好像想到什么,却没说话。很快,眼前的路熟悉了,十字街头的右侧是江城电网分公司。
“原来电网这么近啊!”覃玥玥惊呼。
“嗯。”
“我这次有三个业主都在这上班!要不是今天晚了,我非得找他们蹭饭吃去!我上次还请他们吃过包子呢。”想起成绩不错,她又有点飘。
“成交客群里这附近员工确实占相当一部分,可以下点功夫重点拓展。”他表示认可。
“好的~许总说的是!”提到工作,她又一张笑嘻嘻的假脸焊在脸皮上。
“刚才过来那条路,月初通的,叫研集路。我看了下时间,从售楼处开过来 13 分钟。这附近工作的业主在通勤上,比照以往路线,时间大致能缩短一半有余。”
进入一条窄路,窗外电瓶车拥挤了起来,他放慢车速。
“谢谢许总教我~我不开车还真不知道!下回我和客户也这么说。”热情、亲切、机械地反馈,如同日常。
“区位模型上有这条路,没通以前只用规划路表示,回头你仔细找找看。”说完他又想起,“明天得叫小刘找你们家策划联系模型公司更新。”
“嘻嘻,遵命!”见他没有继续的势头,她心想着,这下你可算摆完款了吧。
“另外你ᴶˢᴳ总惦记蹭人家饭干嘛?你很爱吃啊?”漫无边际地,他一脸无语地来了一句。
“哈哈哈。……”她有些无语,暗暗叫着,谁说蹭饭就真是想吃东西啊,说说而已嘛,老古董。
“我的饭不好吃吗?”梁朝伟的声音又轻飘飘递过来。
“你属于饮料,不能当正餐。”覃玥玥没好气,小声嘀咕。
“什么意思?”虹乔路到了,密密麻麻一片住区,“哪一栋?”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她语气骤然变得乖巧。
“这片我熟,住户太杂,天黑了,你自己走小路不安全,以后尽量搬走吧。”
“再不安全也比不上你。”她又在心里偷偷说,嘴巴却闭得很紧。
车在路边停靠,他先下车,又绕来给她开了门。
下车后,她惴惴不安,在前面走,好像在思考该把敌人引向何处的埋伏圈才合适。
他们沉默着一前一后。
然而她的脚步却很诚实,笔直地朝着住处方向,比谁都期待。
踏进楼道,便被一片昏暗廉价的苍白灯光笼罩。身后等待她的,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未知,手心不由得发出冷汗来。
终于到了,她站定开门,低着头,摸到口袋深处,取出钥匙。她知道他在身后,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直视他。
眼看钥匙对准,插入锁芯,她的心也快跳到喉咙。
她冷冷的手突然被握住,她又陷入了只感受过一次的,久违的怀抱。她享受着温润的呼吸自她耳后吞吐。
她的心跳声灌满了耳朵,钥匙在锁芯最深处中转动。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看不清是他抵着她,还是她引着他。门被重重推上,灯还不及打开,她被他抵在墙上,暗沉中看不见他的表情,男女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如此清晰。
也许在黑暗中,人对内心深处的欲求格外诚实。当她忍不住忐忑地抬起双手,指尖触碰到他脸的一刹那,亲吻如雨点一般向她砸来。
她的双臂就如初春焕发的柳枝,无力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像化了骨头一般,任由他压着她胸口的弹软,揉乱她披散的黑发,又向她项颈、耳后进发。
当她被令人心悸的潮热和刺痒裹挟时,小腹感到隔膜外的强硬炙热,男人湿濡清润的吻又汹涌地席卷她唇齿深处的柔软……
她被紧紧箍住,双手无力抵在男人肩膀,却闭着双眼,对男人强势的纠缠不舍断绝。
一片黑暗里,只回响着她越来越难以自持、越来越脆弱的喘息。
门外的钥匙还没拔呢。
“咱不说回来洗脸吃饭吗?”突然,许陆文扶着她的肩,拉开距离,开了灯。
顿时她羞愧难当,忙不迭地背过脸去不知如何开口。
脸上的烫还没褪,他又轻飘飘递话来,“刚才谁还说‘享受过程,’合着是在给我铺垫啊。”
覃玥玥这才反应过来,“呸!亏我还崇拜了你 2 分钟,原来在这挖坑等我呢!”说着就乱拳朝他肩膀捶去。
他由着她气急败坏,一顿王八老拳,只顾着乐。见她有停下的意思,便一把又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柔声问她,“小半个月了,没想我吗?”
她伏在他肩,吃了一惊,顺从地回抱他,“没有”。
不知怎么,被他这样抱着,居然萌生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安心。
就像小时候被爸爸妈妈搂着一样。
可是他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一时恍惚,她抬起脸看着他,眼神雾蒙蒙,依恋地照他脸颊亲了一口,又继续依靠在他怀里,“好久了,我一个人好累,外面有的人心眼那么坏,我好想你……”
他隐约意识到异常,依然搂着她,安抚她圆润的后脑勺。却听她小声嘀咕了句,“妈……”
“……看清了!不兴乱叫。”性致被浇灭,怀抱却没松开。
猝不及防的母亲问候使他动摇,想起之前听崔利荟提到她父母似乎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妙龄女孩,初入社会,就遇上自己这号人。
他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忍趁人之危。“好好的,去洗个脸,不是说饿了么。”
女孩乖巧得像变了个人,仔细卸去厚重的妆粉残脂。
经过泡沫和清水的冲洗,她将脸上的水珠轻轻拭去。镜子里的她含笑望着倚在门边的男人,没有说话,那双透着几分调皮的黑眼眸,却像在得意地问,“你看,我其实还不错吧~”
“清清爽爽多好。”他由衷地回答道。
覃玥玥好像还挺骄傲,抿着小嘴,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旋即她转过身来,目光坚毅,“咱们生活归生活,工作归工作。工作和生活不要互相影响,好吗?”说完,还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收到。”许陆文哭笑不得。正常来看,是他该担心这个才对。
她又抢答,“之前我就已经靠努力证明过自己了,我不要因为你,让我的成绩变得不纯粹!”
想不到她还挺有自己的骄傲,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他算是没看错人,也乐得自己轻松。
“好啦,很晚啦,你回去休息吧~我要点外卖了,回见~”
她说完,许陆文就被理所应当地“送”出门外。
突然他有种失去掌控的挫败。
5 月的晚风轻柔,由窗外吹到他脸上刚被她亲吻那一块,他打开了音乐,很快到了家。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忘了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昼,仿佛置身一片明艳的花园,溪水潺潺流淌,耳旁尽是鸟儿爽利的啼鸣。上电梯时,他甚至还就着并不存在的啼鸣吹起了口哨。
脱下西装外套,明天又是满负荷的日程,正要胡乱丢到一旁,白天保姆自会上门清理。只见西装肩膀处结结实实被蹭了一大片白色的粉底。
他再次破防,崔永元似的笑了,拎起鬼画似的西装,轻轻挂在架子上。
他不知道,他的嘴唇,也像鬼一样,被厚重的粉底重重地涂白了。
🔒➱第25章 单身的理由
一路火花带闪电。
“我那个业主‘杨炜炜’,你们还记得?就那个次次都说‘我要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那个!”
杜梅从后台办公室出来,就变成了河豚,憋到了大厅的销售吧台,她实在不吐不快。
“咋啦?”覃玥玥伸脖问。
“工资流水不够!又不补首付款!他说他还收房租,银行就要他们家收房租的记录,这厮居然跟人家说让我去解决!”
“找一下记录吗,又不麻烦,找你你能解决什么啊?”孟海都服了。
“可不是吗?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要我解决,我去哪里找他租房的证据!他怎么不让我帮他把首付给交了?”
“消消气,这种人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胡主管又来稳定大局了。
“对,让他找他妈妈去解决。”魏新补刀。
“有容是谁啊?梅姐你改名啦?”覃玥玥又开始犯病了。
半晌,“噗……”冯文亮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个死东西,就得找个对象好好治治你。”杜梅这才反应过来,挽着袖子作势要来掐她。
“哈哈哈哈!德云社啊朋友们,不是我说的。”
“还真是,我们家女孩子都结婚了,只有你一个单身。”孟海所言也是实情。
“切,我过得开心着呢~你不懂~”覃玥玥小人得志似的一脸得意。
“喔喔,那你说说看,我来带你分析分析。”谁说男生不爱八卦的,冯文亮一脸兴奋,“我们男人最懂男人。”
快活的空气骤然冷却,覃玥玥长叹了一口气,“之前也有人问我,真的不想认真谈场恋爱吗,其实我不是不想,是不敢。 ”
“展开说说。”魏新手头的教材也不看了。
“我们也算过来人,有啥想不通看不透的,帮你出出主意。”
“我上学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只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谁知道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说着,覃玥玥低下了头。
“然后呢?”杜梅怕触痛她太伤心,声音轻柔了不少。
她似乎经历了许多心灵的焦灼,头垂得更低,还不住地摇头。
连原本在小声嬉笑的延腾那边也安静了。
“别怕,许多心事说出来就释怀了。”胡秋萍握了握覃玥玥的手,鼓励她说下去。
谁料覃玥玥蜷缩的身躯竟开始微微地颤抖,耳朵也红了。魏新赶忙抽了点纸巾。
“没事儿的,我们陪你呢,有什么坎儿迈不过去?”
“嗨,然后呢?”
他们这群销售,说小话或玩手机时候,都习惯趴在桌上,头缩到吧台以下,防止被巡视的人抓包。也许都太过全神贯注,连有人出来都没注意到。
“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然后陆续有几百个男生爬上楼顶闹自杀!从那之后我就悟了,我注定要单身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
演到后面覃玥玥当真憋不住了,整段垮掉,笑着如泣如诉。
却不曾发觉吧台外侧,她这翻德行又被尽收眼底。
“后面我就猜到你没ᴶˢᴳ憋好屁!你个死东西欠收拾。”杜梅狂甩白眼。
“天煞孤星是吗,你也是够了。”胡秋萍的手也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