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脂记 ——君芍【完结】
时间:2024-05-05 14:54:07

  敷好的一只轻轻放到旁边浸色,再转去敷另一只。
  赵绥绥哼哼了两声。沈溟沐安抚她,“别动,勿把花糊蹭掉了。”
  赵绥绥便真的不动了。等沈溟沐把另一只脚趾甲也敷好的时候,赵绥绥已经睡得十分香熟了。
  沈溟沐并不知道花糊多久取下来合适,但见她十根手指甲上的花糊全部干透,料想可以了。又不想惊动她睡眠,蹑手蹑脚的,做贼一般。
  花糊干透后结成壳子,轻而易举脱下来。待全部脱下,十片指甲红艳欲滴,衬着赵绥绥花朵儿似的脸庞,分外诱人。
  唇瓣亦是红艳艳地嘟着,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尖微微蹙,像是在生谁的气。沈溟沐极少见她生气的模样,坐在榻前细意端详。越发地看不够了。眼底亮起星星。
  忽然间,一条晶亮的银丝沿着赵绥绥嘴角流下来,沈溟沐哭笑不得,怎么还睡出口水来了。
  捏起她的手帕贴心地给她擦拭。临走前摆正她的姿态,免得睡姿不当再流口水。
  随园里的樱桃熟了,朱樱约赵绥绥前去采摘。赵绥绥正馋樱桃,欣然前往。
  朱樱迟到的坏毛病一如既往,赵绥绥在随园门口足足等了她一个时辰,方见她和商子煜两个人扭股糖似的走来。
  朱樱成亲后改换妇人装束,依然难掩少女心性,活泼爱笑。
  大老远地冲赵绥绥挥手,丢开商子煜跑到她面前:“等久了吧,都怪商子煜,磨磨蹭蹭。”
  她自己磨蹭总爱栽赃到别人身上。
  赵绥绥看商子煜离她们还远,捏住朱樱小手,“你叫我来摘樱桃,我当只有我们两个,怎么ʟᴇxɪ商小侯爷也来了?”
  “今儿太子在园子里宴客,他来蹭吃蹭喝。不用理他。”
  赵绥绥“哦”了一声,心想太子宴客,沈溟沐估摸着也在。
  商子煜和赵绥绥打过招呼果然独自去了,朱樱拉着赵绥绥直奔园子西北的放浪亭。亭后植有十数棵樱桃树,枝粗叶大,结的樱桃红通通缀满枝头。
  赵绥绥拈下一颗来尝,酸甜可口,红软多汁,轻轻一咬,汁水就扑出来了,溅到对面朱樱绯红色的衣服上,好在同色,不甚明显,赵绥绥权当无事发生,继续摘樱桃吃樱桃。
  间或遇到大个儿、红得发紫的那种,摘下来放帕子上单独包好。
  朱樱腰上挎着小竹筐,撷满一竹筐,回头看赵绥绥的竹筐还是空的,“你的樱桃呢?”
  “都吃到肚里啦。”赵绥绥笑窝浅浅。
  朱樱摘樱桃,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双臂一直高举着也酸了,吩咐婢女把樱桃拿去洗了,独坐亭中吃樱桃。
  小狐锦豹儿劝赵绥绥也去凉亭里坐,樱桃交给她们摘,赵绥绥尚在踌躇着,忽见商子煜跑了过来,亲昵地坐到朱樱身边,你喂我一颗樱桃,我喂你一颗樱桃,不知道有多甜蜜。哪里还好意思过去。
  不由酸酸地想。假如沈溟沐也在就好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摘樱桃,一起吃樱桃。
  她只顾着憧憬,忘记细究其中的不合情理之处。本来嘛,她要遐想也该遐想假如她有一个夫君,她却想到了沈溟沐身上。
  ……
  就在赵绥绥又向往又怅惘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清蕴的男子声音。
  “赵小姐,别来无恙。”
  赵绥绥转过身,懵懂地看着朝她微笑的男子,眸子里流露出大大的疑惑。
  “去岁牡丹花开时节,曾在钱府有过一面之缘,小姐是否记得?”
  赵绥绥恍然大悟,“你是岑……岑……”
  “岑彧。”
  他道出名讳。樱桃枝下,看向赵绥绥的目光笑意深浓。
51.岑郎
  “岑公子几时来的京城。”
  “上月过来,住城南烟柳巷,眼下在太常寺任奉礼郎一职。”赵绥绥什么也没问,他先把他的情况交待一番。
  “咦,岑公子当官了,那我要改称岑大人了。”
  “芝麻小官,不值一哂。赵小姐勿要取笑我了。说起来,几日前曾到府上拜访,听管事讲小姐已经搬走了。”
  “拜访我?”赵绥绥难掩惊讶,他们仅有一面之缘,他拜访她干嘛?
  “上次一别之后,实难忘小姐音容于二一。”
  他直言不讳地表明心意,赵绥绥惊讶于他的大胆直白,捏着扇子不知如何作答。
  岑彧颇为主动道:“小姐现居何处,可否容我改日登门拜访?”
  “我而今住在我舅舅宅上。”
  “令舅是?”
  “太子洗马沈溟沐,岑公子可识得?”
  岑彧眉间掠过一丝讶异,融于眼底,化成无法辨析的复杂神色,“京城之内,谁人不识淇奥公子。只是不知,他竟是赵小姐的母舅。”
  “嗯……是有些渊源啦……”
  岑彧未深究,从容道:“五日后我休沐,辰时左右到府上拜访,请小姐不要吝惜时间,务必赐见。”
  他连时辰也交待清楚明白了,叫她怎好拒绝,纨扇持手上转啊转,转啊转,心事也随着纨扇回肠九转。半晌,腼腆地给出她的答案:“绥绥恭候尊驾就是。”
  恰巧沈溟沐站在假山上朝她招手,赵绥绥遂辞别岑彧,化作翩翩蝴蝶飞到沈溟沐身边。
  高处视野开阔,沈溟沐看到他的绥绥朝他奔来,岑彧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赵绥绥,看到他的目光射来,淡然与之对视。
  赵绥绥登上假山,喘息未定,就听沈溟沐问她,“那不是太子妃的表弟吗?他找你做什么?”
  “我和岑公子在钱府有过一面之缘,他、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中意自己的话,期期艾艾半晌变成了,“他过几日要来宅上拜访。”
  岑彧此时已走开,沈溟沐却还在盯着他背影。
  “小舅舅?”
  赵绥绥站的比他矮,仰头看他仰的脖子都酸了。
  “哦,没什么。太子这边没事了,我准备回家,问你要不要一道回去。”
  赵绥绥点头说要,和朱樱说一声就跟沈溟沐走了。
  园子很大,他们走很慢。沈溟沐低头瞥一眼赵绥绥的小竹筐,“只采了这几颗?”
  “都采到了肚子里,这几颗是专门给小舅舅留的。”
  原本包的好好的樱桃,从颠散了的帕子里滚出来,在筐壁上撞来撞去。赵绥绥心疼地捡起来,还好没撞破皮。用帕子轻轻拂拭过,递给沈溟沐:“小舅舅吃樱桃。”
  沈溟沐接过来吃了,酸甜的汁水冲击着味蕾,经过层层过滤,流到心尖上,便只剩了甜。
  五日后辰时,岑彧如约前来拜访。彼时沈溟沐未在府中,赵绥绥单独接见了他。
  新浴过后,赵绥绥像只剥了皮的水蜜桃,整个人水水嫩嫩。岑彧坐在她对面,闻着从她身上飘过来的馨香,不禁心荡神摇,久久地无法言语。
  赵绥绥吃着他带来的甜瓜,也不晓得说什么,她在不熟悉的男子面前总是十分拘谨,做不到舒展大方。
  岑彧看她含羞带怯的情态,越看越爱,嘴边渐渐浮起笑容。
  “岑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岑彧掩饰过去,“甜瓜甜吗?”
  “甜呀。岑公子也吃。”
  终于想起来让她了。
  “我看小姐吃就好。甜瓜原是舅舅家园子里结的,这几天陆陆续续熟了,舅母叫人给我送来不少,我委实吃不下了。”
  “我就说这味道熟悉嘛。”赵绥绥突然活泼起来,“往年甜瓜成熟的时节,我们总去若眉家里吃,数她家甜瓜最好吃了。集市上售的也比不过。”
  “甜瓜可温养容颜,小姐喜食不妨多食些。”
  “嗯!”
  丢掉瓜皮,再要去拿下一块。岑彧忽道:“且慢。”
  赵绥绥不知所措之际,只见他问侍女讨来小刀和竹签,用小刀削掉瓜皮,剩下瓜瓤串在竹签上递给她吃。
  赵绥绥惊讶于他的细心体贴,接过甜瓜擎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偷偷瞥他。岑彧索性将剩下的甜瓜全部削皮,插上竹签码于盘中供她取用。手上做着事,嘴里也不闲,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聊着天。他显然有备而来,聊的皆是赵绥绥感兴趣的话题,无论他说什么,赵绥绥都能接上。进而生出更多的话来。
  说至兴浓处,岑彧猛地一惊。赵绥绥还当他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看见苍猊立在她身后,高大威猛的模样属实够能唬人。
  “岑公子别怕,这是舅舅养的狗,叫苍猊,不咬人的。”
  赵绥绥话音才落地,苍猊便朝岑彧吠了一声。
  接着二声、三声。
  “苍猊,你怎么搞的,不许叫,岑公子是我的客人。”
  岑彧苦笑道:“不怪它,我天生没有狗缘,表姐的那两只拂秣犬见了我也总是吠个不停。不过这么大的狗属实够骇人,小姐都不怕吗?”
  “我和苍猊熟了,不怕的。”赵绥绥搂着苍猊的脖子摩挲它后颈的毛。
  苍猊吠个不停,赵绥绥安抚不了它,只好叫来庆风领走。
  两人相谈投机,说了好些话。不觉日已过晌,赵绥绥留他用午饭。岑彧辞了,另约她明日锦鲤湖游湖。
  赵绥绥再迟钝也明白他的用意了,否则授受不亲的,他又是拜访又是邀她游湖作甚。
  她若是答应了明日的邀约,证明她对他也有意,但真的有意吗?赵绥绥迟迟找不到答案,她只知道自己不讨厌面前的男子,他的家世容貌也与她相匹配。
  岑彧等着答覆,她来不及细想地点了点头。于是她便从他脸上见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表情,好似得了皇帝嘉奖的臣子。
  赵绥绥心头升起一丝甜蜜,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的感觉。
  春光明媚,暖风熏人欲醉,再好不过的时节。赵绥绥与岑彧乘着小船,泛舟湖上,清波渌渌,被船桨破开,波纹一层接着一层漾起,好似被风吹皱了的纱裙。
  皱褶的湖波,依稀可见红的黑的白的种种颜色,这些颜色倏地一动,朝四面八方游去,叫人知晓原来是潜在湖下的锦鲤。
  “这些鱼儿真可爱。”赵绥绥一手挽着衣袖一手伸到水下,春葱似的玉指随着行舟划开道道清波。
  “我这里有鱼食,你想喂它们吗?”岑彧捧出一个牛皮纸包裹。
  “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打家里带来的。”岑彧边说边叫船家停止划桨。
  船儿于是静止在了临近湖心的位置。赵绥绥打开包裹,抓一把鱼食扬出去,岑彧笑着摇头,“不是这样喂的,你全给扬出去了,它们哪还来你身边。”说着用指尖撮取一点,沿着船边儿撒下。
  须臾,三五尾锦鲤游曳而来,争相啄食散落在水中的鱼食。赵绥绥瞧着有趣,又撒了一些。不一时,水面颜色丰富了起来,但数量居多的还是红色ʟᴇxɪ,十几尾几十尾地聚集过来,落在眼里喜庆得很。
  赵绥绥沿着船边将一包鱼食全撒了下去,霎时了不得,几百上千尾鱼同时包围过来,水面上噼里啪啦,一顿摆尾扑腾的声音,宛若锅中沸腾的饺子。
  好在锦鲤不是什么美味的鱼,若是美味的鱼,一网下去不知要网上来多少。
  鱼儿扑腾溅起水花万点,小船上下起了雨,赵绥绥又惊又笑,催促船家快快划船。岑彧则趁势把她护进怀里,以长衫遮挡纷落的水花。
  船划出去一段,头顶的水滴消失了,岑彧紧把着赵绥绥肩膀的手却未曾松开。
  她身上又软又香,肌肤隔着衣料也能感知到光洁滑腻,令岑彧恍惚间失了神,只想这样永远抱着她。
  赵绥绥不适地挣了挣。
  “岑公子……”
  “抱歉。”
  他骤然松手,面孔扭到一边。过一会儿,转过脸瞧她,见她耳根红红的,螓首低垂,别提多娇憨可爱。大胆地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岑公子,你……你……”
  “别动,给我握一会儿,到岸边我就松开。”
  赵绥绥也许是怕挣扎得太狠给船家瞧见不好,也许是她心里也暗暗期许着给他握。在岑彧说完那句话后,她便不动了。手捏团扇兀自看湖面。
  两人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互相看不对眼,谁又知道那衣衫下的手早已十指相扣。
  这场游湖之后,赵绥绥对岑彧的称呼从岑公子变成了岑郎。
52.醋意
  沈溟沐最近频繁从赵绥绥嘴里听到一个词,岑郎。岑郎带我去伽蓝寺看优昙花了,岑郎送了我一根玉簪子,岑郎喜欢我穿樱花粉色的衫子……岑郎岑郎,两个字简直不离口了。
  有次经过赵绥绥窗下,听见她跟朱樱讨论岑彧对她动手动脚的事,当然,在她口中不是动手动脚,而是轻轻抱了她一下。
  朱樱问她什么感觉,她害羞地说身上麻麻的,每一块骨头都酥了。气得沈溟沐把廊下的花踹烂了一盆。
  庆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倚着柱子说:“大人,您再不行动,咱们小姐可真要被那姓岑的抢走了,到时候您就等着当舅姥爷吧。”
  花盆迎面飞来,庆风灵活接怀中,“好好的花,可不敢糟践了,小姐要心疼。”笑嘻嘻摆回原位兔子一般溜了。
  什么时候对她生出了超越亲情的感情呢?沈溟沐站在廊下回忆半晌,想起来是她送他香囊那次。他原本不以为意,还是温婉提醒了他。
  “好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仿佛都在诉说着相思。何人赠沈大人的?”
  “什么?”
  “该是个令沈大人也心动的女子,否则沈大人不会这样在意地佩在身上,甚至为了这只香囊专门裁了一件缠枝葡萄暗纹的新衣。”温婉不理会沈溟沐,自顾说下去,“沈大人守身如玉莫非就是为她?”
  “胡吣什么。”
  “不是吗?那好呀,沈大人今晚莫走,留下来陪我。”
  李宿等人听了温婉的话,也来打趣他,经过好一番周旋他才算摆脱。从闭春馆出来后,夜风吹在脸上,夹杂着几丝雨星儿,凉凉的湿湿的。
  直到那时他才获悉赵绥绥的心意。远在与赵绥绥相认之前,他便在心底起誓,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凡她所爱的东西纵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给她。
  假如她喜欢他,他想得很清楚,他也会把自己给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逾越规矩的碰触,似有似无的暧昧。
  然而不知道从何时起,那种一心为她好的爱变了味,变成了强烈的占有欲。他当然尊重她的选择,然而千万种选择里她只可以选他。
  晚上舅甥二人一起用饭。不可避免地,赵绥绥又提起了岑彧。
  “小舅舅,昨天我和岑郎去天台山玩了,山上有一景,叫……叫,我记不起来了,反正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其中有一块,长得特别像我们家苍猊。”
  沈溟沐面无表情:“你最近和岑家公子走动很勤。”
  “是勤了些,岑郎、岑郎说……”赵绥绥羞答答地想着如何把岑彧说要娶她的话转达给沈溟沐,忽闻沈溟沐冷声冷气道:“以后不准你和他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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