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脂记 ——君芍【完结】
时间:2024-05-05 14:54:07

  赵绥绥如遭霹雳,“为何?为何不能与岑郎来往?”
  “你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成日家与外男厮混一处成何体统。”
  “原来是为这事,小舅舅放心,岑郎说他——”
  沈溟沐压根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我不管他说了什么,最近一个月你好生在家里呆着,不准疯癫乱跑。”
  赵绥绥气煞,“几时疯癫乱跑了,小舅舅好过分。在家里呆着是什么意思,禁我的足吗?”
  “嗯,就是禁足。”
  沈溟沐口吻淡定。
  赵绥绥气红了脸,她的小舅舅从前是那样开明,如今怎么像换了一个人,倒和她的祖父祖母同出一辙了。还是说做长辈的人都是一个德性?不拘着小辈心里就不舒坦?
  到底素日的积威仍在,赵绥绥不敢违逆。默默埋头吃饭。
  沈溟沐安抚一般,挟一箸笋丝放她碗里。
  赵绥绥看着笋丝,迟迟不下箸。
  “怎么了?”察觉异常的沈溟沐问。
  “我不爱吃笋丝。”
  “从前不是很爱吃?”
  “现在不爱吃了。”
  “怎么回事儿,三心二意的。”沈溟沐把笋丝挟回自己碗里,“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性子这般不准。”
  赵绥绥委委屈屈,她不过是不想吃笋丝而已,哪就惹来这通批评。她善解人意的小舅舅哪里去了?又想他二十八岁了还未娶亲,心里定然苦闷,性情失常也属正常。这样一寻思,愈发可怜起沈溟沐来,想尽快成亲,了却他的一桩心事,好教他娶妻生子。
  沈溟沐哪里去洞察赵绥绥的幽微心思,看她怏怏不乐,只当话说重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失态。如此做法,势必造成他和赵绥绥之间的对立,等同于将她推向岑彧。是以入睡前他又去见了赵绥绥,和她道歉,收回禁足的话,她和岑彧的事他也不再干涉。只要她别傻乎乎的把什么都交付了就好。赵绥绥感动不已,觉着她的小舅舅又回来了,黏着他,自己和岑彧的事件件向他汇报。
  这日早饭后,沈溟沐赵绥绥园子里散步消食,聊起箭术,赵绥绥说她最近精进不少,沈溟沐不信,欲考较她。
  赵绥绥才不怕考较,叫小狐取来她的桃木弓,又吩咐庆风取沈溟沐的穿云弓,信誓旦旦地说她现在拉得开穿云弓了。
  沈溟沐一言不发,等着她表现。
  弓箭取来,赵绥绥先执起桃木弓,推开靶子百步,弯弓搭箭,也没特意瞄准,随手那么一射,居然正中靶心。为了向沈溟沐表示她这不是单纯运气好,又连发三箭,箭箭命中靶心。
  跑到沈溟沐面前邀功,“小舅舅,我进步是不是很大?”
  “按时间来讲,一年练习到这个程度没什么值得夸奖。难得的是你勤勉,没有荒废,着实值得嘉奖。”
  “嘉奖我什么?”
  “急什么,不是还有穿云弓么,拉给我看看。”
  早已不是一年前拉不开弓的状态了,赵绥绥弯弓如满月,一箭射出去——很遗憾地与靶子擦边而过。
  “唔,百步太远了,六十步,六十步可中矣!”又往前走了四十步。
  再次弯弓搭箭,堪堪中靶。
  “我射中了,奖励我什么?”
  “未中靶心,还差得远。”
  赵绥绥嘟起嘴巴,待要分辩,庆风突然来报,岑彧来访。
  赵绥绥兴冲冲地,放下弓箭就要去见他。
  沈溟沐按住她肩膀,“不忙,叫他来见你。你桃木弓使得不错,穿云弓使得差远了,准头不够,来,我教你——”
  认真教起赵绥绥瞄准来。庆风自然知道怎么做。
  须臾,岑彧被领进来,撞见沈溟沐把着赵绥绥的手臂教她射箭。他的胸膛紧贴着她柔软的身子,头歪在她脑袋上方,时不时低头,让温热的唇擦过额际,大手紧包着她的小手……将一切尽收眼底岑彧眸光不由深沉起来。
  一箭呼啸而出,赵绥绥拍手称笑,“中了中了,我射中了。”
  看到岑彧,跑上前去,“岑郎你瞧,我射中了。”
  “又不是你自己射中的,有什么好开心。”岑彧脸色不大好。
  “但也有我的功劳呀!”赵绥绥笑眼晏晏。
  沈溟沐走上前来,岑彧与他见过礼。沈溟沐接过庆风递上来的汗巾,擦着脸上薄汗道:“我还有些冗物需处理,不陪岑公子了,岑公子随意。”
  看赵绥绥鼻翼上微微见汗,拿汗巾轻轻点了几下,“回去后不准立刻食冰凉之物,小心伤身子。”
  “知道了小舅舅,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小孩子。”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刮。
  岑彧看到他们举止亲昵难免吃味,待沈溟沐走后问赵绥绥:“你和沈大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赵绥绥捧着脸儿说:“我和ʟᴇxɪ小舅舅打小感情就好。”
  “但……是不是有点过于亲昵了?”
  “咦?岑郎这是什么意思?”
  岑彧斟酌措辞,“我的意思是你也长大了,和沈大人怎能还像小时候一般相处。也该适当保持距离才是。”
  赵绥绥愣在原地,不是很理解岑彧的话。
  岑彧觉得这事不宜操之过急,低声问赵绥绥:“不请我到屋里坐坐吗?”
  赵绥绥回过神来,清润的杏眸含着春水样笑意,“请啊,当然请,我请你喝椰子酒。”
53.行宫
  园里的醉鱼草开花了,一串一串,有粉串串也有紫串串,吸引来蝴蝶,蝴蝶密集地落上去,又成了蝴蝶串串。
  赵绥绥不爱别个蝴蝶,专爱拖着凤尾的大红蝴蝶,两扇蝶翼上撒了金粉,阳光下闪闪烁烁,怪好看。
  大红金蝶不常见,每每见着了立刻执扇去扑,不管扑到扑不到,赵绥绥都是开心的,笑闹上好一阵。
  玩累了,由锦豹儿搀扶着凉亭里坐下。捏起香帕拭汗,“口渴了,给我一杯椰子酒吃。”
  “口渴了喝酒?”沈溟沐从书中抬眸瞥她。
  “哪里是酒,我一直当甜水儿喝。”
  几日前太子赏下来几壶椰子酒,颇得赵绥绥青睐,朝也吃暮也饮,拿来当茶了。锦豹儿斟来一杯,赵绥绥一口吃光,接着要。
  连吃四五杯方罢。
  沈溟沐不拦她,左右剩那么一壶,吃光了不用惦记。
  赵绥绥和沈溟沐聊了会儿天,用了几块点心,甜腻之物作用下,眼皮略微发沉。和沈溟沐打声招呼回房睡觉。
  “你的食困之症还没有好?”
  “好……好了呀。”赵绥绥不敢说实话,怕说实话沈溟沐以后不准她吃点心,“这不是晌午了么,得午睡呀。”
  沈溟沐点点头,“去我书房睡罢,出来前熏了一炉沉水香,正宜入眠。”
  赵绥绥答应着去了,沈溟沐听她跟锦豹儿讲,“午后岑郎过来,记得提前叫醒我,不可贻误了时辰。”
  凉亭里风凉得紧,沈溟沐翻完一本书回到书房,赵绥绥犹自未醒。锦豹儿前来唤,被他拦住打发了出去。
  少女侧身而卧,睡颜恬静。雪白的衣裙紧裹着曼妙的胴体,衣下皮肤几乎和衣色一样皎洁。小巧精致的桂花散落衣间,为她增添几分娇美。
  两团绵乳因为侧躺的关系,挨挤到一处,形成一道诱人的深壑,轻薄的春衫裹不住,险险逸出来。
  沈溟沐伸出手,把抹胸往上提了提。
  一抬眼,见岑彧站在门口。
  沈溟沐操着愉悦的心情,迎向他,“绥绥还睡着,咱们去花园坐会儿,莫吵醒了她。”
  两个交情不深且各怀心事的男人坐在一处能说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你一句我一句,抑或谁也不说话,留下大量的空白。
  岑彧熬不过尴尬的沉默,坚持不过半个时辰,起身告辞。
  赵绥绥醒来没见到他,郁郁了半日。
  异日相见,岑彧旁敲侧击地问赵绥绥她是否则可以搬回赵府。
  赵绥绥万分不解:“为什么要搬回去,祖父和叔父皆不住那里,我一个人住那么大宅子,且不说空旷,光是仆从也驾驭不来。”
  岑彧沉默。
  赵绥绥看出他不高兴,弱弱问:“为什么执着叫我搬回去,是因为小舅舅吗?”
  “你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一个屋檐下住着,长此以往,难免惹人非议。”
  “岂有此理!”赵绥绥难得动气,“我和小舅舅清清白白,为何非议我们?”
  “清白不代表没动心思。”
  “什么意思?”
  “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那眼神压根就不是舅舅看外甥女眼神。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你、你胡说八道!”赵绥绥奋而起身。
  “绥绥。”他抓住她,将她锁到怀里,连忙道歉,“是我失言了,你别动气。”
  彼时他们在一个僻静林中坐着,赵绥绥生怕给人看见,挣了挣,不料岑彧搂得更紧了。
  “岑郎……”
  “绥绥,我不想再等了,晚上回去便同母亲讲,要她请舅父上你家里提亲。”
  “提亲?”
  “我等不及想娶你了。”他在她耳边急促地吐字。手不经意触到她柔软的胸脯,回想起书房里春光微露的一幕,不顾一切扪上去。
  赵绥绥惊慌似白兔,“岑郎,别这样……”
  “反正我们都要成亲了,有什么打紧。”
  岑彧摸够了才把她放开,赵绥绥坐回石凳上,浑身上下的肌肤涨成了虾子粉。岑彧爱极了她这副情态,烟视媚行,丰美娇憨,若非礼数拘着,他真想立刻占有她。
  欲望平息后,他执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皇帝欲往洛河行宫待上一阵子,朝堂自然也要跟着搬去行宫。太子随驾,身为太子洗马的沈溟沐避免不了随行。
  不放心赵绥绥独自在家,他问她:“愿意跟我去行宫吗?”
  “岑郎去吗?”
  “他一个小小的奉礼郎去行宫干嘛,你就那样离不开他?”
  赵绥绥心想才不是哩。就是他不去她才去,他若去了她反而不去。自打上次一别,赵绥绥心里总扭着一股劲儿,怪怪的,想见岑彧又不想见岑彧。还有他说要请钱相上门提亲,她同样又期待又害怕。期待嫁人,害怕的也是嫁人。好在皇帝行宫之行,打乱了原有的安排,她可以趁机喘口气,仔细想想。
  沈溟沐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下人着手准备行装。
  到了行宫,沈溟沐也不见得比原来清闲多少,每日还得到太子跟前应卯,陪赵绥绥的时间很少。商子煜和朱樱去姑苏玩了,不曾来行宫,周围几乎没有可说话的人,赵绥绥颇觉苦闷。好在钱若眉念着她,常常派人请她过去闲聊。
  前两次都还好,不过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你一言我一语,时间恍恍惚惚打发掉了。到了第三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岑彧身上。
  钱若眉握着赵绥绥的手笑问,“听我表弟说你们最近走得很近?”
  赵绥绥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顿时如坐针毡,“也、也没有很近……”
  钱若眉知道她有紧张就结巴的习惯,也知道食物可以缓解她的紧张,一边往她手里塞桃子一边说:“我们姐妹间闲谈,你莫紧张。”
  但是赵绥绥就是紧张啊,钱若眉的身份让她没有办法觉得这只是一场姐妹间的闲谈。归根结底,她代表着钱家,她是岑彧的表姐。
  赵绥绥扒开桃子皮,咬一口粉嫩果肉。桃子被冰镇过,到了冰牙的程度,不过香甜汁水涌出来的一刹那,赵绥绥紧张的情绪还是得到了舒缓。
  “也怪阿彧,平时半点儿口风不漏,来行宫前一日突然急吼吼求我爹到沈大人宅上提亲。给我爹和我姑母都吓了一跳。”
  赵绥绥一颗桃子啃剩半个。
  “我们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然登门。今天呢只有咱们两个,我们又是从小交好的,我诚心问你一句,可中意我表弟?”
  赵绥绥咬着桃子,心里乱极了,可是钱若眉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叫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旁的话。
  听到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嗯”,钱若眉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那说定了,回到京城我爹就到府上提亲。”
  赵绥绥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坐到床上,发了半日呆。
  其实她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就答应了呢。她想起了沈鸾,双眼不禁蓄满泪水,假使沈鸾仍活着,她不至于连个替她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沈溟沐回来,惊见她梨花带雨,急问缘故。赵绥绥不想让他担心,拭去眼角的泪花,牵出一缕微笑,答:“小舅舅,我没事,我是高兴才落泪的,我……我就要成亲了。”
54.废立
  行宫中有一座御苑,豢养着一批飞禽走兽,光锦鸡就有十几种,皇帝喜爱鲜艳事物,专门命人从各地收集来。还有那独角的青羊、羱羊、大尾白羊,也是千辛万苦收集来的,因为皇帝信奉独角能带来好运。
  原本御苑不对外开放,今日皇帝心情好,携太子穆王游赏御苑,群臣后妃亦可入苑玩赏。
  太子陪着皇帝,沈溟沐空出时间来陪赵绥绥。方进御苑,便看见十数个梅花鹿闲适地吃草,脖颈纤长优美,眼神温顺纯良。赵绥绥问沈溟沐:“小舅舅,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沈溟沐陪她上前。梅花鹿被驯养得温驯无比,有人近前也不怕,自顾吃草。赵绥绥摸了其中一只梅花鹿的脖子,触感温暖而光滑。倒是母鹿肚子底下站的小鹿,怯生生的。赵绥绥揪下一把草递到它嘴边,小鹿愈发地退到母鹿屁股后面。小鹿的皮毛看起来更细弱更柔软,斑点也更可爱,料想摸起来手感更佳,无奈摸不成,赵绥绥悻悻地把草给母鹿吃。
  林子边飞来两只孔雀,赵绥绥顷刻丢下梅花鹿跑去看孔雀。他们的到来使孔雀以为遭遇了ʟᴇxɪ敌人,“哗”地抖开雀屏,摆出威吓的阵势。赵绥绥饱了一回眼福,又跑去水洲边看鸿鹄,不光有鸿鹄,还有绿头鸭、白头鸭,棕颈鸭,间或地有那么几只红脸白鹇涉水而过,拖着长长的尾羽,带起一溜水花,沿着空际飞洒。
  赵绥绥脸上落了几点,“呀”了一声,拿香帕蘸去,不忘问沈溟沐:“胭脂花没花?”
  “没花。”
  赵绥绥眼睛顷刻亮晶晶,“岑郎说这胭脂不怕水,果然没骗我。”
  沈溟沐扭头往北去了。
  赵绥绥微微讶异,她的小舅舅,这几日对她很是冷淡呢!心里犯起嘀咕,莫非觉得她烦了?又一想,她话也不多啊,也不是那跳脱缠人的性子,怎么就叫他烦了呢?
  迈着碎碎的步子追上他,撒娇似的说:“小舅舅最近都不和我亲近。”
  “快嫁人的姑娘,我与你亲近什么!”
  啊,原来是为这个!赵绥绥挽住沈溟沐胳膊,两颗圆溜溜的棕眸望定他,安抚道:“小舅舅放心,我不会有了夫君就忘了舅舅,我和岑郎成亲以后也会经常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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