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来看您了。”
“新年快乐。”
“有个好事跟您分享一下,我遇见了ᴶˢᴳ一个很好的女孩,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您。”
忽地他低头笑了下,接着说,“不过说来也巧,要不是您,我还遇不到她呢,您说巧不巧?”
晚风吹过,天边暮色沉沉,远处结了一层暗沉的乌云,天边有闷雷响起,是要下雨的前兆。
池煜是在回榆肃的路上,接到许雾电话的。
此时他刚到徽南郊区。
“你们晚上几点到中心商贸?”池煜在电话那头问。
站在背风口,许雾看了眼还在街边商量晚饭吃什么的三人,想了想,“等走到那里估计八点了,饭后我还要去趟舅舅家,毕竟跨年,想给舅舅送点礼物。”
后半句她越说声音越小,之前她告诉过池煜,许嘉之前干的那些事情,所以这会儿怕池煜不同意也不放心。
“吃饭估计赶不上了,你去你舅家之前我估计到不了,让周言陪你去,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嗯嗯,知道了。”
“烟花秀几点开始?”
“听米乐说好像晚上九点,你能赶回来吗?”她真的好想和他一起跨年,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池煜瞥了眼窗外,车子刚刚驶上高速路口,“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十一点到。”
“那好呀,我等你回来,还能赶上烟花秀的后半场,到时候我们一起跨年!”
听她尾音雀跃地上扬,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的笑脸,池煜笑着应声,“好,都听你的。”
可那时的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
如果重来一次,许雾不会选择去舅舅家,更不会让他去徽南。
🔒第二十九章:肮脏
一行人最终定了去吃火锅,中心商贸有家火锅店很有名,周言爸妈刚好认识老板,专门提前打了电话,为他们几人留了一个小包厢。
大快朵颐之后,已经晚上九点半,许雾吃得满头是汗,越米乐着急看烟花秀,但听许雾还要去买礼物,就先带着她去三层买手套和围巾,让谢成先去中心广场占位置。
买好了东西,许雾让越米乐先去烟花秀的现场找谢成,而周言老早就收到池煜的短信,根本不用许雾自己说,裹上外套,自觉陪她去舅舅家。
难得和许雾有独处的机会,周言毫不犹豫地将一些池煜追她的心路历程泄露,看她格外惊讶,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路上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直到听到那个“追女生十八则”时,许雾实在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这么精彩啊?”
“那可不,认识煜哥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被他求助怎么追小姑娘。”
说到小姑娘,许雾不免想起在哈苏的傅尔宁,忍了又忍,正欲开口询问,却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机电厂小区,最终作罢,拎着东西往里走。
“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上去就行,谢啦。”站在楼下的单元门口,许雾冲周言摆摆手,准备上去。
“客气什么,我给煜哥打个电话汇报一声,就在楼下等你。”
许雾点点头,拎着漂亮的小纸袋往楼上走,机电厂的老小区还是那样,楼道里的声控灯永远都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的,不走近了使劲儿跺脚,总是亮不起来。
楼梯是狭窄的水泥阶梯,两人并排行走都稍显拥挤,阶梯表面上坑坑洼洼的,一看就是常年无人修缮管理。
许利民家在四楼,机电厂小区是一梯三户的构造,厂里给许利民分的房子正好夹在最中间,紧挨楼道的那堵墙里面就是厨房,只凿了一扇小窗,也是常年不开不擦洗,上面蒙着一层灰尘和油烟的黑灰,厨房的烟囱穿过墙壁正上方的大洞,通向外面的楼道。
泛黄的墙上挂着经年累月的油污,黄黑的痕迹顺着墙下坠。
每到饭点做饭时,楼道里是家家户户的油烟味,呛人得紧,许雾站在楼梯口,鼻息间还有别家做饭残存的油烟味,望着那扇紧闭的铁门,想起自己曾背着书包穿梭在这里数次。
她默默垂眼,看了下手里的袋子,微微叹气,她只是来给舅舅送手套和围巾的,冬天太冷了,许利民上班经常需要动手干活,很容易生冻疮,至于这个家的其他人,她没有一丝留恋。
许利民家的厨房灯灭着,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许雾慢慢走近,抬手欲敲门,想了想还是垂下手,弯腰将那只袋子放在门口陈旧的方地毯上,吐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面前的铁门却发出一声异响,她起身的一瞬间抬眼看去,陈旧的铁门忽地被人从里侧拉开,一股食物捂馊的味道扑面而来,许雾下意识皱眉,却没想到对上一双浑浊肮脏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不认识,不属于许利民家的任何一人。
“哟,这是谁家的小妞啊?”门内一身肥肉的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眼神下作地流连在许雾的身上。
男人说着从门内往前探出一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望着他的脸,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心想自己不可能找错门,难道舅舅搬家了?
她低声道了句找错门了,就打算弯腰拾起自己的纸袋,掉头就走。
少女弯腰,细白嫩滑的颈子从圆领毛衣里露出,在黄褐色的声控灯光下,泛着细腻莹润的光泽,看得男人莫名大脑一热,浑浊肮脏的眼珠一转,嘿嘿一笑,肥厚的脏手探出,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腕。
一些肮脏的罪恶往往就滋生在一瞬间。
“你干什么…啊!”
许雾指尖未触及到纸袋,便被男人一把扯进大门,砰的一声,铁门关上,精美漂亮的纸袋被带倒摔落在地上,黑色的棉手套和褐色围巾掉出,坠在那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方地毯上。
忽明忽灭的声控灯被响亮的关门声唤醒,滋滋闪烁两下,挣扎着明亮几秒,忽地又暗下去,伴着许雾散去的尾音,整个楼道彻底归于寂静漆黑,就仿佛她从没有来过一样。
夜,彻底静下来。
周言在楼下给池煜打完电话,坐在绿化带的边缘上等许雾,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下来,想上去看看,又怕耽误人家和亲戚寒暄聊天,迈出的步子收回,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百无聊赖地继续等着。
随手拾起一个石子刚扔出去,便听见远处传来咻的一声,黑色的天幕上多了几道绚丽的色彩,周言侧首看了眼,是中心广场的烟花秀开始了。
他忽地眉头一紧,刚刚好像还有什么声音夹杂在其中。
啪啦啪啦,周言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扇窗户被打破,打碎的几块玻璃从天而降,在空中折射出夜幕中烟花炫彩的光,咣当一声又坠在地上,碎成杂乱的玻璃碴子。
他跳脚躲开溅起的玻璃碴子,刚准备开口吐槽谁家跨年还打架,便听见一声尖叫,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等等,那分明是许雾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个被打破的窗户。
暗道不妙,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周言随手拾起一块石头,扫了眼楼层,飞快起身往楼上跑,当看到那摔落在地毯上的东西时,想都不想就是一脚踹在门上,大吼一声,“许雾!”
听见屋内断断续续的打斗声,他紧跟着挥起石头,冲着门锁狠狠砸过去。
屋内的男人听见门口传来乒乒乓乓的摔砸声,去撕扯许雾衣服的手一顿,骂了句脏话,也就是这个空挡,许雾摸到自己的手机,抖着手指要报警。
可她只来得及摁下去一个键,手机便被夺走,挣扎中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那一刻,许雾觉得这辈子的希望都没有了。
身上的圆领毛衣被人撕扯,她低声尖叫的同时,听见门口周言不断地摔砸声,隐约间,好像还有对门邻居打开门说话的声音。
“臭婊/子,还敢打电话,要报警是么?!他妈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她还在挣扎,啪的一巴掌甩在她的左脸上,刺啦一声毛衣领口被扯开,男人继续骂道,“早知道许嘉有个这么盘靓条顺的妹妹,早点拿来抵债不就好了!还让老子守着这破屋子做什么!”
那一巴掌扇得她左耳一阵嗡鸣,周遭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虚化,直到锁骨处肌肤露出的那一刻,许雾眼角滑下一滴泪,淌进她的鬓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能活吗?
与其这样肮脏地活着。
她觉得,自己要不还是死了吧。
可谁都没料到,那个被甩出去的手机里,仅仅只摁下一个键的电话被接通了。
原来那个只来得及摁下去的数字 1,是快捷键拨号。
手机有设定,摁下去三秒后,会自动拨打快捷号码。
那是池煜的号码。
是池煜偷偷弄的。
趁那天她在基地铁门那里,捧着关东煮吃的时候,他缠着她,要来她手机拍他俩的影子和她吃东西的侧脸时,他悄悄录进去的。
池煜总想着,等许雾情商这么低的人把自己号码放在第ᴶˢᴳ一位,估计要到猴年马月,还不如自己动手。
尽管她不知道,但说不准,在某一刻就能派上用场呢。
是的,在这一刻,听筒里传来池煜声音的时候,许雾第一次有了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在桌椅摩擦的尖锐声中,她听见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许雾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一股力气,屈膝顶向男人裆部的同时,细瘦的手扯过一旁散落的水果刀,直直刺向他。
猩红的血液飞溅,男人腰腹处中了一刀,忍不住松开她向后倒去,温热的血液溅在许雾眼皮上时,她听见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里,传来接连不断的沉闷碰撞声,紧跟着是池煜的一声闷哼和皮肉骨骼被贯穿的噗呲声。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破碎的玻璃窗外,远处烟花四起,一簇比一簇绚烂,照亮大半的夜空,众人在为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而感到开心。
肥胖的男人倒在一边捂着伤口,身体不住地抽搐,她看见大门终于被打开,周言扔掉已经被砸坏的锁,几步冲上来,扶住已经浑身脱力瘫在地上的许雾。
她看见周言的嘴巴一张一合,手里的刀子也被夺去扔在地上,但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清,迟缓的耳鸣再次袭来。
眼皮渐渐沉重,黑暗吞噬她的前一秒,她还在想。
那翻滚的汽车里,池煜应该会很痛。
🔒第三十章:重来一次
耳边好像有很多声音。
很吵很乱。
警车的鸣笛声,医院急诊中的杂乱人声,远处的烟花好像也在绽放,她甚至还听见了许利民的低声抽泣,凌乱无章的脚步声之后,还有越米乐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雾想安慰越米乐,却发现自己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也动不了,更张不开口说话。
无尽的黑暗中,她听见有什么仪器在滴答滴答作响,紧接着身上忽感冰凉,她彻底失去意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空气都在她身边停滞不前,有一股浅淡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朦胧的远方传来电视机里新闻播报的声音:
“据本台最新消息报道,12 月 31 日晚,受短时强降雨影响,徽榆线中间路段突发泥石流自然灾害,致多辆行驶经过车辆被困。目前,徽南市警方、应急等部门迅速组织力量开展现场排查和救援,并对该路段实行了交通管制。据统计,已有 10 人失联,相关救援力量仍在开展工作中,后续相关情况,本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池煜,在赶来见她的路上,被埋葬在了那条高速公路上。
倘若他没有去的话,那是不是就不会有事。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去做,不能就这样结束。
鼻息间雪松的气息愈发浓郁,电视机的声音逐渐远去,无尽的黑暗中,有一团白色的雾气在远处聚集,越积越多,直至完全包裹住她,直到她再次陷入沉睡。
少女的眼睫微动,颤了颤,最终眼角滑下一滴泪,坠入耳边的鬓发。
如果说,上天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或许很多人都想弥补以往的过错,重新选择一些机会,走向自己后来所得知的坦途。
可许雾只有一点期望,那就是,她要池煜活着。
-
“阿雾阿雾!你醒醒呀!”
小臂被人推动,许雾慢吞吞地睁开眼,看见窗外即将落下去的日头,天边被落日染得橙红,学校那栋实验楼也沐浴在其中,白墙泛起淡淡的光晕。
“阿雾,你醒了吗?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今天一天都困成这样。”
是越米乐的声音。
许雾猛地抬头,支起身子,长时间枕着小臂,肘弯到掌心处传来一阵酸麻,她下意识轻嘶。
越米乐从前座伸手,帮她一下下轻抚小臂,一脸无奈道,“就算是为了之后的冬令营,也不能这么拼,你看看你今天困的。”
“冬令营?”
“对啊,”越米乐抬眼看她,见她懵懵的,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生病了吗?明天就要月考了,今晚你早点休息哈。”
月考?
许雾抬眼看向教室黑板上方的电子钟表,心跳猛地漏跳一拍,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时间怎么回到一个月前了。
此时正是 11 月 30 号,明天就是一中的第二次月考,而冬令营更没有开始,一切都回到了许多事情未发生之前。
足足呆愣了五秒,又深呼吸两下,她才明白接受眼前的状况。尽管再不可思议,她也确实是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既然她回来了,那池煜一定还好好活着。
许雾急忙看向自己身侧的座位,桌面干净,没有书包和课本,她一瞬间紧张起来,语气焦急,“池煜呢?他去哪了?”
越米乐一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他不是今天请假了吗,还是你早上告诉老陈的呢,你忘了?”
浑身冰冷的感觉随着越米乐的一句话消失,紧跟着她又疑惑起来,生病请假?之前的池煜并没有这样过,但她也只能装作忘记的样子应声。
“啊……刚眯了一会儿,我给忘了。”
“你呀,要好好休息的,不然怎么会有好的精神头啊。”越米乐点点她的额头。
“好,知道了。”许雾点头。
“得,你又开启老妈子的模式了。”谢成新开一局游戏,瞥了眼越米乐,欠兮兮地说道。
“谢成!就你话多!”她侧身去打谢成,两人闹成一团。
嗡嗡两下,左侧口袋里的方块手机在震动,许雾收回视线,掏出来低头看去。
此刻是课间,还有一节课今天下午就要放学了,大家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周遭一切乱哄哄的,但许雾却像是听不到似的,盯着那块小屏幕,让这一切都变成了背景音。
她指尖扣紧手里的方块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条最新短信,正是池煜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