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讨厌他们,恐惧他们,也和他们的家长告过状,但那几个男孩的父母要么就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一副我儿子好得很的表情,要么表面上说得很好,转头便丢到脑后。
而且,甄真发现在告过状后,几个男孩对她反而更坏了。
甄真别无他法,只能忍着。
“变变……变!”
女孩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掌吹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对甄真说:“你猜,我把它变成什么了?”
甄真实在没心情跟女孩玩这种游戏,她敷衍着摇摇头,决定放弃捡叶子。
“你看!”女孩在甄真面前慢慢摊开手掌。甄真知道魔法是不存在的,但还是好奇地向女孩手心看去,只见刚才她藏起来的叶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50元的钞票。
“你,这是?”甄真不解。
“我爹给我的零花钱,拿去吧,买点好吃的,你的奶奶还等着吃饭的,老人家不能饿着。”
说完,女孩把钱往甄真手里一塞,站起来就要走。
“哎!”甄真叫住她。
女孩回过头,阳光打在她的脸颊上,映衬得笑容更明媚了:“怎么了?”
“我没见过你,你是来探亲戚的吗?”
“不是,我半年前才到这里tຊ,是余莽家收养的。”
“你叫什么?将来我会把钱还给你。”
“我叫余巧,今年11岁,你呢?”
“我叫甄真,比你大一岁。”
“甄真,这名字真好听,以后我能去找你玩吗?”
“当然!”
***
余巧刚来村子里的头几年,和甄真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姐妹和玩伴。
余巧告诉甄真,她从来没上过学,也没有过朋友。甄真惊讶地说:“好巧哦,我也是,我们两个真是同命相连。”
余巧却变得很开心:“那这么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也是你第一个朋友了?”
“没错,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些欺负甄真的男孩依然还会捉弄她,自从余巧和甄真成了好朋友,她就经常挺身而出,替甄真打抱不平。
她的个头比甄真矮,人也小上一圈,站在男孩面前根本没有震慑力。
但余巧不怕,瞪起眼睛,一脚就踹向男孩的下身,第一次就直接把一个男孩踹得满地打滚。
这下马威很好用, 几个男孩打这以后再也不敢找两个人的麻烦,代价是,她的养父余莽替她去男孩家登门道歉,还赔了几百块钱。
甄真觉得,余巧的养父对她真的很好,不仅包容了余巧踢人的过错,还愿意掏钱赔偿。
甄真并没有问过余巧为什么会被余莽收养,但余巧有一次特别感慨地对她说:“甄真,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的爸妈都死了,我爸活着的时候对我一点都不好,经常喝醉酒打我,我有时候觉得挺可笑的,现在这个家不是我愿意来的,可是阴差阳错的,余莽却对我很好,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爱。”
余巧的父亲余莽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卖部,余巧身上经常会有零花钱,都是余莽卖货时顺手给她的,店里的小零食也随余巧吃。
隔三差五,还会买上一只鸡、一块猪肉,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每当这时候,余巧都会拉着甄真来家里吃饭,走的时候,再给甄真打包一饭盒带回去给奶奶。
余巧的身体在养父的精心照料下,明显变得圆润起来,不再那么瘦弱干瘪,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让甄真很羡慕,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
但很遗憾,这样美好的回忆,只持续了三年多。
甄真永远不会忘记,事情突然发生变化,是从余巧的大姨妈来访开始的。
甄真小时候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已经15岁了,月经都还没有来。反而是14岁的余巧突然有一天捂着肚子来找她,说自己底裤上都是血。她不好意思和养父说,就来找甄真了。
两个女孩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慌得不得了,以为余巧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幸而屋子里的奶奶早就听见了两人叽叽喳喳的耳语,她眼盲,耳朵却灵的不得了,还没等两人商量出来对策,老人家就乐呵呵地把余巧喊了过去。
“巧啊,听奶奶说,今天开始,你就是大姑娘了。一会先去取一些干净的卫生纸垫上,你要是身上有钱,就去商店买包卫生巾,垫在底裤上,几天之后,血就没有了。但从现在开始,它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所以它叫月经。”
“奶奶,我不懂,我不是要死了?”
“当然不是,每个女孩在十几岁的时候,它就会来,我一直等着我们家甄真长大,可她比你大一岁,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呢。”
甄真在一旁听见惊呼:“奶奶,我也会和余巧一样流血吗?”
“每个女孩都会的,奶奶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她们就如初绽的花苞,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伸展开来,就被外力一把扯开,她们在被迫长大。
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长大的代价竟然这么大。
余巧月经来访后的半个月,突然在甄真的生活中消失了。
甄真找过她几次,她的养父余莽称她生病了,要休养几天,每次都是这个说辞,问也没问出来是什么病,她想要进去探望,余莽也没让。
甄真把疑惑向奶奶倾诉,奶奶只说,别人家有别人家的事,你们慢慢长大,不可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天天在一起玩。
甄真一听也有些道理,便按耐住心情等着余巧好转,期待她和原来一样飞奔进来,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谈各自的小秘密。
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甄真的心越来越焦躁,因为余巧始终没有走出家门一步,但她听进去了奶奶的话,没敢再去余家打扰他们。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月。
那天,甄真和往常一样去菜店捡拾剩菜,路过余莽家的小卖部,习惯性地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透过玻璃门,她清晰地看见余巧就站在玻璃门内,正定定的看着她。
第30章 第三十章成长(2)
“这么说来,余巧……被养父……”王晶晶想问,还是没能完整问出口。
甄真双眼黯淡下来,却把王晶晶的话接着讲了下去。
“其实,我是后来才知道,余莽根本不是买了个女儿回来,他买的就是童养媳。余巧还没有发育的时候,他就好吃好喝养着,把她身体养好一些,能早日成熟,一旦那天来了,她就要履行自己童养媳的职责。”甄真冷笑一声:“我俩啊,竟然还感念过余莽比生父还要好,真是太可笑了,余巧之前有多幸福,后来就有多痛苦。”
王晶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出于工作,她必须得继续问下去。
“你再见到余巧的时候,她状态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天是她2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家门,在那天之前,余巧寻过短见,没成功。余莽害怕了,这才把她随身带着,正巧我去菜市场路过,她看见了我,希望我能救她,却不敢喊。但我就是那么心有灵犀地同时看见了她。呵呵,其实看见了也没什么用。”甄真苦笑:“我什么都帮不了她,甚至以后我再见到他那个爹,也只敢喊一句余叔叔,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不怪你,你那时也只是个孩子。”王晶晶叹口气。
甄真似乎是没听到王晶晶的安慰,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余巧身上的事,我当时是不知道的,我还当着余莽的面问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她什么都没说,我真正知道这些事,其实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甄真侧过脸看向王晶晶,泪珠开始滚落:“但我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恨,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多恨。换谁谁不很呢,那个人渣不仅把余巧当童养媳,还当成了赚钱的工具。”
王晶晶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到来之前白队交给她的其中一个任务:问清段亮军和余巧的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甄真从王晶晶的眼神里,明白她已经想到了那一层,于是点点头,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余家庄村啊,看着有钱的人不少,可富有富的,穷有穷的,零几年的时候,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有很多的,岁数最大的一个老光棍,都奔60岁了,那段时间余莽不是天天把余巧带去小卖部嘛,那些光棍们一来二去,就和余莽达成了秘密的协议,这桩生意在余莽看来,比小卖部挣钱可快多了。”
甄真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后来,我经常能见到不同的男人出入余莽家,就是,很少再见到余巧了。”
“那这些人里,有段亮军吗?”王晶晶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有啊,哎?你们怎么知道的?”甄真反问。
“段亮军死在深州了,他最后见过的人,好像就是余巧。”
“什么?!”
王晶晶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甄真定在那里好久,半天才缓过神来。
接着突然就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直到笑得快要背过气去,才慢慢缓和下来,她在眼睛上重重地摸了一把,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老天开了眼了,不过让他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便宜他了,你不知道,段亮军是去余莽家最多的一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完,甄真又开始狂笑起来,眼泪却越来越汹涌。
***
王晶晶回到警队,这次任务很顺利,但她却没有完成任务的开心,一点都没有。
段亮军和余巧的关系基本查清了,两人存在的不仅仅是矛盾,而是仇恨了,段亮军为什么会突然去余巧家,现在也有了基本的判断。
两人在深州也许是意外相遇,然后段亮军就想去余巧那白吃白住,顺便还能……
他以为这还是在余家庄村,却没想到余巧却选择了孤注一掷。
当然,上述这些,目前都是合理推测,除了段亮军母亲的一人之言,并没有其他证据支撑。
第二天,白宁宁派人去了趟城中村余巧租的房子,可什么线索都没查到。tຊ
但另外一件事却有了很大的突破,通过甄真,他们查到了王大力的真实身份,他竟然也是余家庄村人,多年前就离开村子在外漂泊,原名本叫王力,后改名王大力,定居深州。
王力有个原配妻子,目前婚姻登记上还显示两人婚姻状况依然存续,原配名叫熊娟,现不知去处。
至于王力和余巧之间有没有矛盾,甄真却没能提供出有效信息,据甄真说王力早就不在村里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过这两口子,平时就只有王力的老妈和姐姐一家在村里生活,王力基本不怎么回来。
白宁宁想着,正巧师父还在余家庄村,既然这些案子和那个村子联系这么紧密,干脆让师父在那边在多查查,或许能查到其他线索。
于是她抽空给许新华打了个电话。
然而,这下该轮到白宁宁震惊了,当她刚把这两人的名字告诉许新华的时候,那边仿佛遭到雷击一样:“你说死的人是王力,和熊娟是一对的王力?!”
“他俩有什么问题吗?”
“他俩就是拐走石家俩孩子并把石红丫的女儿卖到余家庄的人贩子!”许新华一口气说下来,这下,两人一起沉默了。
许新华心里想的是,如果王力死了,那他找谁去要石红妮?对,还有个熊娟,一定要找到熊娟。
白宁宁心里想的却是,这下完了,动机也有了,余巧,恐怕是板上钉钉了。
***
李翠翠讨厌余巧这个名字,比讨厌李翠翠还要讨厌。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警方的追逃令更换了新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犯罪嫌疑人:余巧。
呵,他们这么迅速吗?这么快就查到了?
可他们如果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查不到这件案子另有其人呢?为什么就没发现所谓的嫌疑人是被冤枉的呢?
不过李翠翠来不及伤心了,她今天要赶紧离开小旅馆,旅馆门口的玻璃门边贴了好几张追逃海报,她今天出去买吃的时候,虽然用头巾蒙住了头脸,但她还是恐慌的不得了。
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万一哪天老板给她认出来,那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如果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呢?总不能去流浪……流浪,如果真的就这样流浪了,或许很快就会饿死街头吧!
不,不行。
李翠翠已经收拾好行李,在提着包走出房间的一刹那,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不敢坐车,一路从小旅馆走回了城中村,足足走了3个小时,到了村子里,天已经黑透了。
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户人家跟前,深呼吸了两下,接着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奶奶,我,甄真。”李翠翠在外面小声说道。
里面细细索索的声音传出来,不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门开了,石奶奶一言不发,拽住李翠翠的手就把她拉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了门,紧紧插上门闩,她不放心,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门已经锁死了,这才回过头打量着李翠翠,她粗糙的手摸上李翠翠的头发,嘴里念叨着:“你是怎么搞得呀,怎么摊上那么大的事啊。”
原来,石奶奶什么都知道了。
李翠翠突然就哭了,那天想明白自己被阿迪坑了的时候,她都没有哭,今天见到石奶奶,这几日的惶恐,却让她再也绷不住了。
石奶奶把她搂在怀里,任她哭够了,才搂着她进了房间。
“石奶奶,其实甄真不是我的名字,是我一个伙伴的,被我临时冒用了。我最早的名字叫李翠翠,公安说的那个余巧,我不喜欢,要不您就叫我翠翠吧,我妈妈就这样叫我。”
“好,那奶奶就叫你翠翠。”石奶奶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怜爱:“你就好好在我这住着,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会调查清楚的,但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这天夜里,李翠翠靠着石奶奶沉沉睡去。
“翠翠,你要跑出去,有多远就跑多远,记住,人是我杀的,不是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躲在屋里,妈妈先杀了爸爸,又杀了奶奶,然后自杀,记住了吗?你不要哭了!不许哭!!给我记住!把我刚说的话说一遍!你要记住啊!记住啊!”
妈妈的面孔突然变得好大好大,上面都是血,突然一个长得像爸爸的怪兽在妈妈的身后高高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正望着她,她想说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那个怪兽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高高举起,朝着面前的妈妈狠狠砍下!
“妈妈!”
李翠翠猛然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大汗淋漓。
“怎么,作噩梦了?”石奶奶从外屋匆匆进来,一见李翠翠的样子,吓了一跳,忙给她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