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客27号——阿盖【完结】
时间:2024-05-05 23:07:37

  霍止给舒澄澄点了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支,舒澄澄看了眼他的打火机,是便利店卖的那种,卖相很新。
  霍止没有烟瘾,她只见他抽过一次,看来他这次出差又抽起来了。
  霍止跟她并肩站着,吞云吐雾,半天才问:“你怎么在这?”
  “我吗?我心地善良,路见不平啊。”舒澄澄冲刚才那个好ᴶˢᴳ心人笑着招招手,表示歉意。
  霍止轻声说:“谢谢。”
  舒澄澄笑得漫不经心,“不客气,骗你的,是我自己有事要办。”她指指走出电梯的咏萄,“我找她,不给她点颜色看,她不跟我说实话。跟你没多大关系,别挂心。”
  霍止眸色一暗,别过脸去,掐灭烟头。
  董秘书开来了车,开窗跟舒澄澄打招呼,感谢她刚才解围,不然这场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舒澄澄不多解释,只笑着对霍止说:“你走吧,再见。”
  霍止大概彻底对她丧失了期待,下台阶上车,头都没回。
  舒澄澄一动不动地站在廊下,被雨气和尾气扑了一脸。
  咏萄刚才挨了霍川柏一顿怀疑目光,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了,硬撑着走出大楼,拽住舒澄澄上车,皱鼻子嗅嗅,喷了点除味剂,“难闻死了。”
  舒磬东爱抽烟,所以咏萄最讨厌烟味,没想到舒澄澄现在也是一身这种味,讨厌之上更加讨厌,“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办事的?你,你现在拿对付你爸的手法来对付我了?”
  舒澄澄今天跑了一天,花光了浑身力气,脑袋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端详她,“我怎么办事,老刘没告诉你?哦,他没跟你说他有个同事叫舒澄澄吧,你是自己打听出来的?你打听他的公司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打听?”
  咏萄当年喜欢她会套话,现在讨厌极了。
  舒澄澄打个呵欠,“咏副总,你刚才怎么吓成那样?我混进公司,怎么说也是保安的责任,你怕什么?”
  咏萄脸色微变,舒澄澄看着她的微表情,“哦”一声,“你怕霍川柏发现我认识你,是不是?”
  咏萄抿唇不答,舒澄澄心里已经有了谱,接着说:“姐姐,我猜猜看。你人在这上班,跟霍家的关系不小,跟霍川柏关系尤其不小,他想找霍止的茬,但霍止工作室是铁板一块,一个人都塞不进去。如果用东仕搞他呢,理论上可行,但霍川柏又信不过现在的厉而川,所以就想另辟蹊径。”
  咏萄不置可否,“姐姐觉得你想象力很丰富,应该去读文学系,研究阿西莫夫和刘慈欣。”
  舒澄澄最缺乏的就是想象力,不然也不会画个月亮画到现在都没头绪,她信具体的东西。
  她翻过手机,给咏萄看刚才从她工位上拍到的一册东西,“霍川柏让你趁这几天霍止不在江城,操作东仕收购千秋,或者签长期合作之类的,总之方便千秋日后和霍止深度合作,然后他再想办法拿千秋当枪,利用千秋做错事,好给霍止泼脏水,对不对?”
  舒澄澄敢拍文件,咏萄没想到她这么胆大,遽然变了脸色,伸手抢手机。
  舒澄澄不放,还把照片加密上传到了云端。
  咏萄骂了声脏话,舒澄澄也骂,“你要不就别接活,要不就接了活悄悄干,干嘛让老刘知道?他不能捅出你,也不能毁了千秋,结果自毁前途搞出这种事,你开心了?”
  老刘压根不是被谭尊拿住软肋,是从太太的计划里釜底抽薪,咏萄借着他的关系了解千秋,谁知老刘察觉了咏萄的打算,就借着谭尊的手让千秋捅出个小篓子,东仕再怎么样也不能跟一家风评这么差的公司抛橄榄枝,只能等一等拖一拖,难怪老刘让舒澄澄“别出风头”,他是生怕千秋又办好什么事,会被霍川柏拿去当枪。
  咏萄也没想到,老刘这人平时温吞,一碰到事,性子竟然这么烈,她已经跟他冷暴力几天了,她骂老刘跟钱过不去,骂他折了刘咏臻去瑞士贵族学校上学的机会,老刘也不辩解什么,憋憋屈屈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烦。
  咏萄脸上乌云盖顶,舒澄澄打开窗吹风,两人冷静片刻,她说:“你是他太太,你害他失业的,你替他想办法,下周一,我要看到老刘回来上班。”
  咏萄笑了,“绕这么大个圈子,你就是想让老刘回千秋?他又不是八岁小孩,我可管不着,你跟他说去吧。不过他这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们看上他什么了?”
  老刘是舒磬东的反义词,舒澄澄看老刘这人除了不爱洗头,别的哪里都好,“你还跟他结婚呢,你看上他什么?”
  咏萄大大方方,对老刘一点都不客气,“我看上他是个废物。”
  她在小区门外停下车,看看表,开始驱逐舒澄澄,“问够了?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你不用担心,如你所说,我想给你惹的麻烦,废物已经全替你解决了。现在他快回来做饭了,你要上来一起吃点?”
  咏萄当年有多清高,现在就有多铜臭,要不是法治社会,舒澄澄真想把老刘绑回江城,再替他离个婚。她摔门下了车,走了没几步,想到那幅画,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好啊,一起吃点。”
  咏萄带她上楼,两人话不投机,一言不发。
  咏萄走进门,摘下玄关的画框,扔进她怀里,“看吧,好好看,你巴巴的上来,不就是想看这幅画?随便看,送你了。”
  画本来也不是咏萄的,那时舒磬东让她自己挑张画拿去玩,那阵子舒磬东人不在榕城,她就自作主张选了这幅,舒磬东本来不想给的,但她拒绝还回去。
  舒澄澄断然否认,“给我?我不要。”
  咏萄冷笑,“你还是要吧,这可是你爸最喜欢的画呢。”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舒澄澄却像被噎住了,几乎是怔在那里。
  咏萄指指画上的钉子印痕,“你爸钉的。那会他把画挂在画室里,天天看,有人问他就显摆,说是他女儿小时候跟他画的。他就觉得这张残次品最好看。”
  舒澄澄没说话,隐隐开始胃痛。
  咏萄开始拆画框,“后来他去了几次苏镇,回来后跟我们显摆你们一家人的合照,同门有个嘴贱的男的夸你漂亮,夸你腿长,还说这幅画上的奥菲莉亚像你,以后他看见这幅画就会想起你的照片了,老舒不高兴他意淫你,才把画收起来了。不然,我干嘛非要抢他这张画?我喜欢夺人所爱。”
  舒澄澄从来不知道舒磬东在意过这些,也不相信咏萄说的这些,使劲按了按太阳穴,“你记错了。”
  她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的表情,活像个蠢货在梦游。
  电梯发出提示声,老刘带着刘咏臻回了家,刘咏臻很喜欢舒澄澄,扑上来喊她:“姐姐!”
  咏萄微笑,“叫‘姐姐’叫得挺亲,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刘咏臻最怕妈妈,咏萄阴阳怪气的对象是舒澄澄,但小孩被吓得灰溜溜躲进了家。
  舒澄澄如梦方醒,走进电梯,使劲按楼层键。
  舒澄澄脸色白得像纸,老刘不放心她,卡住电梯门,“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榕城是个鬼地方,跟她八字不合,舒澄澄在这里待得很不舒服,快要吐出来,迫不及待地想出去透口气,“我没事,你松开。”
  老刘没松手,“咏萄,借我车钥匙,我送送她。”
  咏萄根本不理他,用力一推拆了一半的画框,木条彻底卡住了电梯门,她皮笑肉不笑地站在舒澄澄面前,“人都有动物性,都会忍不住露出马脚,罪犯只不过是回归动物性的时候被逮到了,这还是你送我的那本巴塔耶里说的。舒磬东是该死,但也不完全坏,至少那几年里他很爱你。”
  舒澄澄不想跟女博士讨论哲学,一言不发。
  咏萄翻过油画背面,“你不信?自己看。”
  画布边缘处用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小澄和老舒”,后面还少女情怀地画了个小窗户,窗外飘着雨,窗下是张小床,有个小姑娘在床上酣睡,画得很可爱。
  舒澄澄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那几个字能把她生吞活剥。
  咏萄推开老刘,踢开木条,关上电梯门。电梯缓缓下沉,舒澄澄忍不住晕眩的恶心,一点攻击力都不剩了,咏萄朝她走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直到被咏萄逼进金属角落。
  咏萄看她脸煞白,笑得很刻薄,“小澄,我说舒磬东爱过你,你心虚什么?”
  舒澄澄从牙缝里挤不出字,不知道什么是心虚,但胸口里面的脏器的确在抖。
  咏萄从舒澄澄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在她眼前捏碎烟丝,“你心虚,因为你跟舒磬东一模一样。你没发现吗?你跟你爸,烟味一样,作风一样,眼光也一样,就喜欢尖货,他追校花,你追校草,你俩都对尖货爱得死去活来。你当年也爱过霍家那位小少爷呢,他生小病请个假,你连学都不上了,翘课去给他排队买粥,还大清早起床去偷隔壁的玫瑰,蹲了大半个钟头才等到最好看的那朵开花,舒磬东知道了都得夸你一声情圣。”
  舒澄澄记不清那些事,勉强微笑,“对啊,不然呢?我在泡他。”
  咏萄点头,“好,你在泡ᴶˢᴳ他,我信你对他不是真心的。不过,舒澄澄,你为什么喜欢上了建筑?”
  舒澄澄强行逼迫自己别开视线,避开咏萄嘲讽的目光,但就像泡进了沼泽,有种窒息的感觉。
  电梯终于到了一层,门开了,舒澄澄快步往外走,被咏萄抓住衣领拽回去,“你不是叫我姐姐吗?姐姐还没说完呢。你看,你和舒磬东这么像,你们的待人之道好特别,喜欢时是宝贝,不喜欢时是垃圾,毕竟你们是世界中心,故事主角,你们最高贵自由,别人都是你们的配角,喜欢完了利用够了,你们想走就走,想扔就扔。”
  舒澄澄骨头发软,咏萄说的好像都对,她是这么对霍止的。
  咏萄连碰都不想碰她,屈起膝盖顶住她的腿,逼她站在电梯角落里听自己说,“八年前你帮了我,我感激你,后来你消失了,我找过你,担心过你,现在我们各有工作,各有前程,我依然在心里把你当朋友。你说得对,我是想利用千秋,可我没想害你们千秋,我还想等事情办成了,悄悄帮你们借这个机会涨个水位,结果呢?我在公司说话不方便,你他妈的是活不到等我下班?你用我的时候叫我姐姐,不用我的时候就要毁了我?”
  舒澄澄脑子里嗡嗡的。帮过她的人不少,但几乎没人不求回报,从来没人在背后悄悄帮她。害人和被人害的事也都见多了,她习惯了你死我活,完全没想过咏萄还当她是朋友。
  咏萄把画布扔到她怀里,舒澄澄不要,咏萄死死掐住舒澄澄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你记住,你和你爸都是一个批次的人渣,认识你们,迟早都会倒霉。最倒霉的就是你妈,死了都不安生,我要是你,就把你妈的骨灰放进庙里超超度,你说呢?”
  好像有几百年都没人跟她提过陈傲之,更别提陈傲之的骨灰了。那时候陈傲之的葬礼是办了,但骨灰盒子一直藏在苏镇的家里,因为舒澄澄一直满肚子自私,好像把骨灰盒留下,家里就还有陈傲之,她就不是没有家。她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以为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年秦韫给舒澄澄打过电话,追问骨灰的下落,那时她在舒磬东那个家里,咏萄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午休,舒澄澄以为她在睡觉,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全听见了。
  她脑子一炸,条件反射地把咏萄推开,无意识中力气大得惊人,咏萄后背重重撞上电梯墙,疼得捂着后腰蹲下去。
  老刘追了下来,皱眉隔开两个人,挡住咏萄,“舒澄澄,别动手。”
  咏萄不知道磕到了哪里,还没站起来,疼得满头是汗。
  舒澄澄乍着手在原地愣了半天,使劲掐了一下发紧的喉咙,想问问咏萄碰到了哪,刚弯下腰,咏萄突然抓住她的裙角,涩声说:“你是个煞星。刘大渝他要不是给你卖命,也不会累出心脏病,现在他辞职也好,我全力支持。你想让他回去?我不同意,没门,你做梦吧。”
  舒澄澄已经不在乎老刘回不回去了,咏萄满脸的蔑视嘲讽,把她戳成一只筛子。
  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老刘一边打电话给医院,一边把伞递给舒澄澄,顺势把她轻轻一推,“你走吧。”
  真不错,人人都有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也大,舒澄澄抱着画布撑着伞,边走边给律师打电话,“怎么往牢里送东西?”
  律师很幽默,“游戏机和 ipad 都不行哦,你要送什么?”
  “颜料,”舒澄澄哑声说,“没什么,就是送点颜料。送完这个我就不管了。”
  舒澄澄不想做梦都梦到舒磬东抱怨没有好颜料用,她和舒磬东都是人渣,应该同病相怜。
  律师给了她个地址,让她明天把东西拿去,他委托熟人去送。
  大晚上的,舒澄澄也不知道去哪买颜料,打车拐去以前校门口那家文具店,店主正在关门打烊,她蹲身拦住关了大半的卷闸门,“卖我两套颜料,乔琴也行,伦勃朗也行,有什么拿什么。”
  店主是个老太太,八年不见,老得更厉害了,蹒跚着回小区里的库房取颜料。
  门关了一大半,人进不去,舒澄澄在小店门外等。
  夏末秋初,榕城的风大得吓人,老刘给的旧伞被风一卷就脱骨成了个架子,她把伞收起来,扯下伞布包住画,毕竟除了这个她什么都没有了。
  手机只剩下一格电,舒澄澄刚付了款,就有电话打进来。
  她手抖得点不到挂断键,但雨滴在屏幕上滑动,反而自动接通了。
  她听见霍止在那边说话,他似乎吼了她一声,但天空中正响了声惊雷,她没听见,隔了一会,她轻轻问:“你说什么?”
  可能是她声调不对,也可能是这边雨声太嘈杂,霍止顿了顿,“我说,舒澄澄,你在哪?”
第49章 十八岁不可降解(5)
  她又按了按挂断,也没成功,消息页面被雨水划下来了,她这才看见提示里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霍止打的。
  舒澄澄没想出要怎么描述这里的位置,也没想出还有什么资格要霍止帮忙,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先挂了。”
  电话那边没声音,她按了按手机,没按亮,原来早已经关机了。
  舒澄澄拿到颜料,老太太关了门,她在门外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回酒店,也不记得酒店叫什么,不过好像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个无所谓的脾气又是遗传自舒磬东。
  李箬衡说她最讨厌谭尊,其实谭尊不算什么,舒澄澄这辈子都最讨厌舒磬东。但舒磬东一直在她血液里,哪怕八年没见、哪怕他将来哪天死了,他也一直在永远在,基因序列是个附骨诅咒。
  廉价的爱也是爱,舒磬东也爱过她,像每个俗气的爹一样,他也炫耀过自己心尖儿上的女儿,只不过爱的时候浓烈,扔的时候绝情,只要有更诱人的金钱利益钓着,他就能把所有东西都抛到脑后,连想都不会想她。
  这八年里,她也没怎么想起霍止,名声、金钱、漂亮的建筑、还有寻欢作乐,这些东西钓着她,她被引诱得乐不思蜀,如果真有机会,她没准也能闹出一场酒池肉林的事故,最后把自己作进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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