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姜也看出来他们并没有加害她们的意思,怔怔回道:“霓姜。”
霓姜还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字很是蹩脚,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根本看不出来是字是虫。
“霓姜?”
“嗯嗯,我叫霓姜。”
看得出来,霓姜在这一群人之中有足够的话语权。
铁琉璃目光有所黯淡,抱起小石头,道:“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语罢,铁琉璃丢给了胡采颐一瓶药:“里面有六颗药,早晚两粒,十日后可自愈。”
铁琉璃心肠倒是不坏,快走了还想着胡采颐的伤势。
“多谢前辈。”胡采颐拱手作揖,看了一眼铁琉璃离开的方向。
“前辈不和我们一路?”冯御年还想挽留。
“不了,若是那艘船没有……罢了,或许是天意。”
如果她的船没有被弃的话,她应该会拿祭品去那个地方。
“前辈似乎有心事,大人,她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胡采颐有些担心。
“放心,前辈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在这里乖乖的,别乱跑,我很快就会回来。”
胡采颐额角顿时布满了黑丝,真把她当成了孩子了?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放心吧,大人。”
他手指轻握,怎么又叫他大人了。
胡采颐并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
“还有霓姜姐姐陪着我呢,不会有事。”
突然被点名的霓姜满脸不解,好似有人给她当头一棒,他们这才算刚刚认识吧?有那么熟络吗?
“大姐,你认识他们吗?”
霓姜摇了摇头,她哪里有机会去认识外面的人?
随后,霓姜又点了点头,她们刚才好像认识了,她像是一个傻大姐,分不清眼前的状况。
“我让小骨……”
“大人,可不要小瞧了我!”
说罢,她纵身一跃,左手掠过溪面,轻而易举折下了一朵海花,溪面竟然不生波纹。
服用过天元麝香,水沐神功她也能运用得熟稔起来,现在的胡采颐可不会任人拿捏。
冯御年忽觉心中苦涩,原来她已经不需要他了,或者说胡采颐的成长过程中,他的作用并不大。
“那你,好生照顾好自己,我会快些回来。”
胡采颐笑得如同六月盛开的荷花,满目尽是清馥。
这般鲜活的人儿配上他这样死气沉沉的人,未免有些委屈她了。
冯御年一步三回头,恨不能脚下生了钉子,好找借口不走。
过了好一会儿,冯御年才离开了巫师家,一旁的鱼小骨不停地翻白眼。
胡采颐也不闲着,搬来一张小板凳请霓姜坐下。
“霓姜姐姐,您坐下。”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竟然叫她姐姐,女子谁人不喜欢被叫年轻点。
“哎呦呦,别那么说,要是外来人都跟你一样嘴儿甜,多来几个也不错。”最好是多来几个美男。
胡采颐尴尬一笑,找机会切入正题。
“对了,霓姜姐姐,府案的事情归谁管?”
霓姜一时间没听明白,但大概揣测到一些意思。
“我们这,人死后,都要请库中人喝上一杯海花酒来送别,要是碰上了冤魂得找巫师,现在巫师……没了,得找他的继承人,也就是雪黎桑。”
洞天密库难道没有专职管理案件的机构吗?
“那,霓姜姐姐,我要是碰到了不平事该找谁?”
“找库主呗,库主不在就找地罗大人,他是管一些琐事。”
胡采颐听明白了,这事得去找地罗大人。
“但是巫师死那么大的事,地罗大人管不住,还是得请雪黎桑过来。”
对未来的库主指名道姓,难道这个雪黎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想见见这个雪黎桑大人。”
“大人?也就你是外来人会那么说。”
霓姜将胡采颐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跟你说,这个雪黎桑可不干净,要不是因为她是库主的女儿,早就被丢进池子里喂鱼了。”
胡采颐竖起了耳朵,看来洞天密库也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祥和。
“我跟你说,那会傩师大典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平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那肚皮子跟藏了个鼓似的,肯定是在外面偷了男人,你猜怎么着?”
胡采颐连忙问道:“怎么了?”
“十个月后,她那肚子平了下去,没平那会特喜欢吃海辣椒,三七家就那么一把海辣椒都被库主府的人抢走了,这事肯定有猫腻。”
雪黎桑的事情会和巫师的死亡有关系吗?
“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旁人啊!”霓姜不傻,还不忘提醒一遍胡采颐。
洞天密库那么大点的地方,就算是吹过的风都要停下来审查才能放行。
胡采颐拉上了自己的嘴巴,真挚地说着:“放心吧,霓姜姐姐,你把我当成姐妹,这世上哪里有出卖姐妹的道理。”
胡采颐欲再寻点线索,张望了一下巫师的屋子,里屋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榻,简朴得比她的脸都干净。
“霓姜姐姐,昨日是谁来照顾巫师?”
霓姜指了指自己:“是我,前日是三七,大前日……雪黎桑倒是来过一次。”
雪黎桑来这里做什么?
现在的线索真是少得可怜。
“你别乱动,我先让三七去找地罗大人和雪黎桑。”
“好,我不乱动,就随便看看。”
听胡采颐那么说,霓姜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回头问道:“你叫什么?”
“胡采颐,我叫胡采颐,是一个捕头。”说起“捕头”二字时,她的眉目飞扬,自然而然绽放一抹淡荷一般的笑容。
“捕头是什么?”
她忘记了,洞天密库很多地方和外界不一样。
“捕头就是和地罗大人差不多的职位。”
“啊?你也管小鱼吵架的事?那肯定非常无趣。”
胡采颐错怔了一会儿,原来地罗大人是做这事的,洞天密库的人还真是有些奇怪。
“差,差不多吧。”胡采颐忽然想到,他们的中原话是跟谁学的?
“你们这口中原话是跟谁学的?”
霓姜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胡采颐,正色道:“自然是我们的祖先了,秦汉争霸那会,我们的祖先来到了洞天密库,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困了就睡。”
胡采颐大致听出来了洞天密库的人是怎么来的了。
“二十年前,来了个人,说外面是宋朝,要我说啊,秦朝才霸气,扫六合并天下,那宋朝我是没见过,也不觉它好,因为我没见过。”霓姜说道。
二十年前来的人应该是冯己那一批人。
“可是,霓姜姐姐,你好像很讨厌外来人。”
胡采颐打算趁热打铁,问出更多的东西,外面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
“你在这里别动,应该是泊寂打鲸回来了,听说那可是香鲸,我出去看看。”
胡采颐乖巧点了点头。
霓姜怎么可以那么信任她呢,她都忍不住听霓姜的话了。
待霓姜走后,外头的女子也走得差不多了。
胡采颐打算再看看有什么线索。
夜明珠的清光尚不能照射到每一个角落,索性,胡采颐将一颗夜明珠取了下来,她拿着夜明珠开始寻找线索。
巫师的书桌上留下了一盘她看不懂的卦象,卦象上落下一层薄薄的尘灰。
“占卜最耗福寿,那么说来,除了方才那一卦,巫师在几天前还算了一卦。”可惜她看不懂卦象。
她细细观看书桌上的卦象,发现有两片龟壳比其他龟壳干净,石桌坑坑洼洼,很难看出来落灰的程度。
胡采颐略略思忖了一下,从石桌边吹了一口气,落灰马上随气散开,退到了另一边。
只见一边落灰重,一边落灰浅。
根据原本散灰前的布局,胡采颐将真正的那一卦给复原了。
即便是复原了原本的那一卦,她还是看不懂。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弄乱卦象的人极有可能是凶手。”
几天前的落灰……
胡采颐推断巫师生前应该是个比较爱干净的人,这里有落灰了,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
“巫师根本就不在意自己ᴶˢᴳ占卜的这一卦。”
他不在意,不代表凶手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将龟壳移位。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些动静,胡采颐赶紧乖巧地出去,站立在尸体一旁。
只听外面整齐传来了恭敬的声音:“见过雪黎桑大人!”
雪黎桑这个名字一听就让人联想到了曼妙清冷的少女,而实际上的雪黎桑年近半百,虽是风韵犹存却依旧遮掩不住眼尾的细纹。
那是胡采颐第一次看见雪黎桑。
气质清冷高傲,头发盘成镂空碗底,眉心对上发碗处有一颗蓝色的夜明珠镶嵌,她眼尾处晕染着一抹黑烟,白色的挂衣亮锦上穿缀着珍珠。
若仔细看,一条白色的海蛇正盘踞在她的发碗上,惬意地穿梭在镂空头发里,是不是吐出蛇信子。
此时的雪黎桑正拿着一根拐杖,一头花白的头发下却是一张幼态脸。
“恩师!”
雪黎桑一看见地上的尸体,便伏地大哭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恩师怎么会在……不,这不可能,恩师怎么……他的身体向来硬朗,怎么会!”
这悲伤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雪黎桑目光一转,放到了胡采颐的身上。
遭了!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身份上的借口,这下该怎么回?
第十八章 洞天密库(十二)
胡采颐明白,她在洞天密库可没有什么背景,长相在美人中并不算惊艳,也没法以色脱身。
好在她脑袋灵光:“霓姜姐姐叫我在这里等着她。”
虽然也确实是霓姜叫她在这里等着,但此刻却成了她掩饰外来者身份的借口。
“霓姜?为何我没有见过你?”
雪黎桑微微抬头,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我只相信霓姜姐姐。”胡采颐表现得很是害怕的样子。
柔弱的女子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为难她,况胡采颐姿容也算出色,扮起可怜来颇具一丝我见犹怜。
“我是洞天密库未来的继承人,什么话你同我说也是一样。”
雪黎桑想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巫师的屋子里。
“真的吗?可我还是相信霓姜姐姐。”
雪黎桑不解,霓姜那嘴恨不能多长几张,居然有人还会相信霓姜?
“你不用害怕,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霓姜迫切地抓住了胡采颐的手臂,一双狐狸眼灼灼看着胡采颐。
一时间,胡采颐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她扯得生疼,猛地一抽,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她清楚地看见雪黎桑微微松了一口气,眉间浮现一抹舒适。
“你离开这里吧,恩师不喜欢有外人在这里。”雪黎桑毫不留情下达了逐客令。
身旁的侍卫让出了一条道来。
胡采颐故作颤颤巍巍离开了这里,雪黎桑给她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诡异。
身后的雪黎桑沉下了眸子,快步向屋内走去。
半路,恰好碰上了霓姜和她的姐妹。
“哎呦,这回可以做不少龙涎香了!”
洞天密库香料稀少,唯一的香料来源便是这深海里的香鲸。
“是啊,姐妹们已经好些年没用香脂了,说起来,上次还是在二十年前。”
又是二十年前,据冯己所说,二十年前他炸毁海底山脉堵住了岩浆,但洞天密库的人似乎并不知晓这事。
“霓姜姐姐。”胡采颐叫了一声。
这一声姐姐可算是叫到了霓姜心坎里,恨不得将手中刚分到的香鲸脂全数给了胡采颐。
“哎呦,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那里吗?”霓姜斥责了一声,想起那一道架在她脖子上的锋光,霓姜的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一些。
胡采颐解释:“我寻不到霓姜姐姐,怕霓姜姐姐出了什么事,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勾起了霓姜和她的姐妹们的好奇心。
“不过什么?”
“巫师的府中来了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姑姑。”
霓姜和其姐妹们听见了这话,连忙将香鲸脂揣进衣服里,不由得叉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胡采颐问道:“霓姜姐姐为何大笑?”
霓姜一只手搭在了胡采颐的肩上,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溪中小花:“好妹妹,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太有眼力劲了!你说得没错,她雪黎桑就是一个老……”
倏然,霓姜止住了嘴,惊恐的神色慢慢流露于面上,她后面的话被一股凉意替代。
只见雪黎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胡采颐的身后。
此时,胡采颐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霓姜姐姐?”顺着霓姜的目光往后看去,她看见了雪黎桑薄凉的目光里似有若无露出了一丝杀气。
“见过雪黎桑大人!”
霓姜等人惴惴不安跪在地上,冷汗从她们的脸上淌下来。
雪黎桑只是静静看着胡采颐,她微微启口:“你可有动过什么东西?”
坏了,她还原了巫师的那一卦,雪黎桑肯定是看见了桌子上的卦象,难道说,那卦象是巫师给雪黎桑卜的?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胡采颐将自己的双手摊开。
“真没有,我手脚干净着呢。”为了证明自己的手脚确实干净,她还将自己的兜里给掏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块银子和一瓶药。
“你手如何伤的?”雪黎桑起了疑心。
胡采颐右手小指指了指自己左手上的药瓶:“被狗咬了一口,这是治伤的药。”
雪黎桑不喜欢外面来的东西,看到那瓶药上的冰裂时,明白胡采颐并不是洞天密库的人,兴许看不懂他们洞天密库的卦象。
但……
“巫师家中失窃了一方灵台镜,本主不知你将灵台镜藏去何处,不过给你点厉害吃吃,你会说的。”
这下胡采颐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知道这个雪黎桑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要是能够知道卦象上的意思,还有雪黎桑是如何作案就好了。
“我可以跟你走,但我想跟霓姜姐姐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