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防着,还不如给后来者一个机会,保全司马家万世荣安。
“此事,就按司马爱卿说的来办,退朝!”
宋皇今儿个似乎格外开心,眉梢处轻轻捏起了细纹。
众臣不解,尤是蔡京,散朝之后,先司马光一步走到了台阶上,拦住了司马光的去路。
要知道,司马光乃是丞相,品阶比蔡京一个小小的侍郎要高出好几个品阶,俨然没有权利阻拦司马光的去路。
蔡京那么一拦,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方才他在大殿之上极力反对蔡阙获得延期,若是真找到了凶手还蔡阙一个清白,以蔡阙的性子怎么会放过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且不如劝说司马光,还能有个退路。
“你这小小的侍郎官,竟然敢拦丞相的去路,好大的胆子!”
此番行径连太尉都看不下去了。
“下官名唤蔡京,还请丞相借一步说话。”
司马光望向了天色,夫人说了今日要做火云烧麦来吃,过了巳时不归,可不给他留了。
“不借,本官很忙,让开。”
蔡京挪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司马光阔步快走,生怕误了时辰。
“你呀你,真是不识好歹,枉费本官给你通的后路!”
同僚纷纷议论:“这个蔡京疯了吗?连司马丞相的路都敢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记得他好像是过了府试没多久的那位吧,差点垫底了,这会儿,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当了侍郎,真把自己和司马丞相相提并论了。”
蔡京矗立原地暗暗咬牙,那些讥讽的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中。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那至高无上的权臣,哪怕是皇帝也要仰仗他存活!
“等着瞧吧!”蔡京不由自主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恰好被刚走不远的同僚听见了。
出了宫门,一群同僚拉过蔡京马车上,看似盛情相邀,一路上颠颠簸簸,蔡京鼻青脸肿,一抹血迹从他的下颌一直流到了肚脐眼的位置。
打够了,同僚们当成没事人一般从马车上下来,并让车夫送蔡京回府。
马车上的蔡京脸色愈发阴暗,临近家门的时候,蔡京一把拖住了车夫的脖子,恶狠狠将脖骨右扭。
看着马车上奄奄一息的车夫,蔡京感受到了无比欢畅的快感,他不停动手肘戳击车夫的心脏位置。
直到车夫彻底没了生息,蔡京这才想到了埋尸。
家中并不是最适合埋尸的地方。
邻居家空置已久,原先是住着一对夫妻,后来不知所踪。
但蔡阙知道这对夫妻有问题,他曾亲眼目睹过这对夫妻杀人埋尸,就抛在荒废的古井里,他也学着那对夫妻将尸体抛在了古井里,就算是院子里出现了尸体,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他还不忘将马车系在了邻居家的门口,马车并非是他的马车。这样一来官府和那帮同僚要查,也只会查到那对有问题的夫妇。
“咯咯咯。”
蔡京一把抓住了那只瘦弱的公鸡,骂道:“就知道吃,养你那么久竟是一点用也没有。”
说到这里,蔡京不由得埋怨起隔壁邻居,那么大的一个宅子,竟然连几粒米都不见,ᴶˢᴳ可将他的公鸡母鸡给饿瘦了!
“呸,穷酸玩意还住那么大的宅子!”蔡京骂了一声,随后拿着手中那一只死去的公鸡进了厨房。
当日,胡采颐得知了蔡阙获得宽限的消息。
但是,七日谈何容易。
俞郎中的免死金牌只能拖到了今日,除了今日,还有七日的时间,如何能够找到凶手。
胡采颐一时间没了头绪,距离金台案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凶手怕是早就将痕迹抹干净了吧。
况,金台案大抵是寂坛下的手,寂坛死了,谁又能够证明蔡阙的清白。
胡采颐陷入了两难之中。
薛大娘见她发呆,提醒道:“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干活,你可不能发呆,发一会儿呆,一天就过去了。”
一天就过去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胡采颐。
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屠灭一寺庙的僧人,绝非易事。
除非……
僧人们已经没了反抗能力!
对了,是药物!
制作药物就需要材料,一寺庙的僧人所需要的药量更是常人的两倍。
“大娘,我家着火了,出府一趟,您替我打个掩护!”
不等薛大娘说些什么,胡采颐早已不见了踪影。
“嘿,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活力,干活倒是不见个积极。”
对药量最为擅长的应该是铁琉璃。
胡采颐寻东问西,就为了找到太常寺所在位置。
这个时候铁琉璃应该会陪着冯己抄送经文才对。
话说冯己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难得见他正经一回干事。
铁琉璃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先吃点东西吧。”
香甜的时令桂花糕似乎已经对冯己没有半分吸引力了。
“我不饿。”
兄长此去北境凶险万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整个冯家不能只靠那几个孩子,他也是冯家的一份子,应当做些什么才是。
“冯己,你就这样对我?你知道这些年……”
“我知道,你我若是不合,大可出走,我不拦着你。”
年少时烈火一般的爱恋也会被岁月慢慢消磨。
铁琉璃倒是没想到他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人老珠黄了?”
“辽人占了三城,大哥临危受命带军抵御,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冯家总得有人坐镇,我得保住这官职。”冯己如是说。
铁琉璃兀地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这个男人一瞬间成长不少,那个冲动易怒的少年劲已经不见了。
“我……”
“你不必等我,我非良人,日后也担不起教导孩子的责任,琉璃,你一直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这一次铁琉璃没有生气,而是静默听着。
她问道:“很严重吗?”
他说:“我不知道。”
辽人进犯,朝中一定有辽人的细作,如今他们冯家正值多事之秋,他哪里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让我进去!铁前辈!”
胡采颐扯开了嗓门,好在铁琉璃耳尖,转身抹了一把泪,离开了冯己所在的办公地。
“寺卿,怎地干事还要带个姑娘,艳福不浅啊!”
“去去去,忙着呢。”
这次回来,皇上非但没有罢黜他的职位,还给了他一份慰问金。
这笔钱他拿在手里实在难受,索性用来修缮太常寺的旧顶了。
胡采颐一见铁琉璃,便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忙问:“冯大人欺负您了?”
铁琉璃摆了摆手,问道:“你来这里找我有何事?”
胡采颐将前因后果说了遍,迫切道:“可有这种药物?”
铁琉璃思索片刻,回道:“有,一种名为僵尸度的东西,形如木樨,嗅而无味,易浸水,用在人的身上可使之僵化,早些年洞天密库栽培失败,才衍生了僵化大法,僵化大法种类繁多,臂如水沐神功就是其中一种,不过都有相应的克制方法。但你说的这种药物,也只有万毒山曾经栽培成功过。”
万毒山!
那不是和金削雪有关系了!
难道说,当年万毒山被灭门是因为僵尸度?!
胡采颐顿时脸色覆白,身子险些支楞不住。
“谢谢铁前辈。”
只要找到这僵尸度,就能够证明蔡阙和金台案没有关系了。毕竟十六年前万毒山被灭门之时,蔡阙还没到岭南。
可是,揭了金削雪的伤疤,真的对他公平吗?她如今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过去的情分哪是说抹灭就能够抹灭的。
第二十九章 丹橘香(六)
不论如何,这总归是一个线索。
胡采颐迫不及待将这个线索告诉了冯御年,冯御年表现得微微震惊,饶是他也只是猜测,胡采颐却能够得到了完整的药物信息。
看来他破案还是得靠她才行。
“大人,有了线索,咱们将僵尸度找出来就能够证明我父亲的清白了吧。”胡采颐那么想着。
可那僵尸度形似木樨,易浸水,很难找到。
“等等,我记得金台寺后院好像有一棵桂花树。”
木樨即是桂花。
胡采颐大喜过望:“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金台寺!”
“别急,现在金台寺已经被查封起来了,要想进金台寺得有大理寺的手令才行。”
汴京人才济济,这不,才刚过去两个月,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叫姜扶烨的人给顶替了。
只知这姜扶烨的父亲是个农人,母亲倒是有些来头,听说他母亲曾经留宿过太妃一晚,施以温粥救了奄奄一息的太妃。故而太妃对姜扶烨多有关照,不到三日,这姜扶烨已经从少卿当上了寺卿。
要说这姜扶烨没有什么能力就罢了,偏偏新官上任将历来不符合案情的案子重新审了一遍,短短两天就破了五件冤案,能力实在出众。
“那咱们赶紧去!”
冯御年有所犹豫,汴梁不乏青年才俊,那姜扶烨出身不如他,可那样貌人品以及能力,皆不逊色于他,况那姜扶烨还未娶妻生子。
“不急。”
冯御年回头换了一身月牙锦服,上有飞鹤绕竹,极为好看。
“走吧。”
胡采颐莫名被他正经的样子给吓了一跳,随后嗤笑道:“你这是作何?”
“正经人出门需得体面半分,才符合为夫的气度。”
这会儿他倒是觍着脸自称为夫了,人还没到手,倒是一点儿也不顾世俗礼教了,这还是她初见时那个温润如玉的冯御年吗。
这般的他,怪有些可爱。
“瞧我作何?”莫不是他脸上多了什么东西?
“还是先去大理寺吧。”
分明是温凉秋日,却让人觉着漫山岗的桃红绽了一树,微风一经,捎遍了人间情意。
大理寺中。
姜扶烨正在处理案件,侍卫来报说是冯御年来了。
作为做过一息的京兆府尹,冯御年这官做得短,但在汴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
“他来这里做什么?”姜扶烨心下生疑,合上了折子。
“把他带到偏厅。”
“是。”
姜扶烨相貌还算是周正,只是一张口,两颗门牙并不对齐,靠近一些还能看见唾沫子的影子。
要说这姜扶烨,冯御年倒是和他有过一些交情。
那是科考的时候,姜扶烨被人污蔑带小抄,冯御年一句话替姜扶烨证明了清白。
殊不知,他的一句话改变了姜扶烨的命运。
为此,姜扶烨对冯御年是存了几分感激之情。
此番过来,姜扶烨只整理了一下衣冠。
冯御年见到姜扶烨时,真觉他是一个人模狗样的好官。
“奇涯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冯御年皮笑肉不笑,拍了一下姜扶烨的肩膀。
姜扶烨一只手拿开了冯御年的手,不咸不淡道:“哪里比得上文啸兄这个大忙人,怎么,闲来无趣,来我这里消遣了?”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一对好兄弟,明白的人看出来他们在互相揭短。
“奇涯兄莫要笑话我了。”
“文啸兄实在太闲了就找份事做做。”
冯御年扯开一抹笑意,心里骂道:好你个姜奇涯,我把你当兄弟,处处讥讽我罢黜之事!
姜扶烨也不甘示弱:好你个冯文啸,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处处讥讽我歪牙之事,亏得我还想将手令给你!
胡采颐对二人微妙的气氛尚未察觉,开口道:“寺卿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拿到大理寺手令去金台寺,还请寺卿大人行个方便。”
姜扶烨一听这话明了二人的来意。
“本官怎么说呢,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的目光忽而落在了胡采颐的身上:“这位姑娘面生,还是个……”
冯御年低咳了两声,姜扶烨才止住了话。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姜扶烨一听,大惊失色:“什么?!你这样的人都有妻子了?!”
好在此处为偏厅,音传效果不佳。
“不得了,不得了!”姜扶烨腾身摆走,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冯御年顿感额上布满了阴影。
姜扶烨这是什么意思?他不配成亲吗?
“停,你们让我捋一捋。”
过了好一会儿,姜扶烨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一把抓住了胡采颐的手。
冯御年见此,连忙上前将姜扶烨的手拿开,厉斥道:“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姜扶烨ᴶˢᴳ望着胡采颐,怜悯道:“姑娘,你若是被逼迫了,就眨一下眼睛。”
“啊?”
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她只想拿到手令。
“姑娘,你实话告诉我,我这就将手令给你。”
冯御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姜扶烨你是什么意思?我有个媳妇是碍着你眼了?!”
话一出来,冯御年又觉方才的措辞不对,慌改了口:“姜大人,拙荆怕生,恐您惊扰了她,勿要见怪。”
对于这一变故,姜扶烨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倒是胡采颐微微诧异看着冯御年,好似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他一般。
“我确定了,你真有媳妇了!不是,姑娘,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我牢里的犯人心里儿都比他亮堂。”
胡采颐刚刚分清楚状况,又被姜扶烨一番话弄得摸不着北。
“呃,你们的过节能过会再说吗?姜大人能现在给手令吗?”
“就是……咳”冯御年低咳一声:“姜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劳请给个手令。”
姜扶烨一巴掌拍在自个儿的脑门上,他不知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难道要个媳妇得成为冯御年那般内心阴暗的人吗?想想还是算了,他怕恶有恶报。
给个手令并非难事。
“你们来这里想必是为了前相蔡阙一事,既然圣上给了七日期限,我们大理寺应该去查案,冯兄现在没职没份的,实在不好跟着去。”
不行,他要拯救这个无辜的姑娘,不能让冯御年那竖子先他一步成亲了。
“那我呢?”
很好,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姑娘家家,回去也不安全,你就跟着本官去一趟金台寺,路上也好有个……”话还没说完。
只见胡采颐拿起瓷杯,瞬间将那瓷杯握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