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疆眸底忽然闪过了一抹愧疚之色。
“公主殿下,请将朱湘云炼化成傀儡。”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李清商挥袖,怒吼道:“绝无可能!”
朱疆脸色愈发阴沉,想不到李清商居然为了这等小事记到了如今。
“不过是一个屠夫,你是南唐ᴶˢᴳ最后的血脉,难道要为了一个低贱的屠夫让南唐遗贵去抵命吗!”
若论武力,李清商非是朱疆的对手。
李清商顿时恼羞成怒。
白袖卷如棍,一击又一击对着朱疆拍打,李清商像是一个木陀螺一般舞动攻击,一点儿也看不出年入半百的样子。
“他低不低贱,轮不到你一个臣子妄论!”
朱疆仅仅是用内力,震碎了李清商的长袖,一只大手覆盖在李清商的天灵盖上。
“你杀了我,有本事杀了我!”她像是一个疯子,眸底的疯狞如野草漫长。
“公主殿下,臣怎敢做如此大逆之事,还望公主殿下记着,自己是什么身份。”朱疆收回了自己的手,拱手作揖:“臣,告退。”
第三十四章 祭天大典(四)
秋风飒爽,万物渐入枯败。
宋辽交战正值如火如荼,辽人退三城,宋暂定三城,冯家军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祭天大典前夕,冯御年拜谒司马光,仆人说司马光忙于祭天大典,不见客。
鱼小骨这时也带回了寻觅无果的消息。
“你说守卫突然不见了一批人,又突然多了一批人。”
这事怪哉,就算是换班,时间跨越半个时辰,哪里像是第一世家的防御。
冯御年拿出冯己给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司马家的暗道密室。
“这……”
冯大人的本事真大,连司马家的暗道地图都有。
“今夜便去暗道查看,司马晦此刻应该忙于明日的祭天大典,应该不在府中。对了,小骨,去告诉胡雍,让他命乌其善让开一条路。”
鱼小骨托腮,实在是想不通冯御年为什么那么做,让出了一条路会让圣上多一分生命危险。
“你只管去传话,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是。”
不得不说,冯御年处理事情来还真有一套。
在冯御年这样的人眼中,还有什么是不能去算计的?只怕这番算计也将皇帝算入其中。
他此去拜谒,夜晚司马晦一定会增添人手,而他去人手最为薄弱的地方,便是关押之处了。
对付司马晦这只老狐狸,你能想到,他又何尝不能想到。
冯御年最大的优势在于,哪怕是一个扫地的人,都不能让他掉以轻心。
“如果事情按照我想的方向发展,你是否也会觉得一个统筹全局的人,可怖呢?”冯御年喃喃自语。
两岸秋潮合阳,满目霞光如荼。
找寻了许久才找到了冯府,冯管家是个精明人,一看这二位远道而来,不问何故,便请入偏府以茶水慰之。
偏府后院硝石爬砖,散发出一股和今日山下一样的味道。
“二位是来找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胡采颐,我们来找胡采颐。”
春意没什么心眼儿,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胡采颐?
对了,大少爷带回来的那姑娘姓胡,只是大少爷不允许他们多问。
“原是来找胡姑娘,胡姑娘是我家少爷的心上人,二位既然是胡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少爷的朋友了,二位稍后,我这就进主府告知大少爷一声。”
大少爷是谁?
听见了胡采颐在这里的消息,春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料想,胡采颐在此处怕是只认识冯御年,找到冯御年没准能够找到胡采颐,幸而冯御年在汴梁还算小有名气,一番询问下他们终于来到了冯府。
“有劳老先生了。”
春意拘谨了一些,这里毕竟不是新兴县,他们还是乖巧一些比较好。
冯管家出去后,春意寻着那味道看见了砖石上的硝石。
“不对,还有一种味道……”春意喃喃道。
“春意,你怎么了?”
春意看着瞿载那一张偏近黝黑的脸,恍然大悟。
“是了,是火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春意说话不敢太大声。
“什么火药?”
“瞿大哥,如果我没有记错,宋朝律法里对火药有严格的管控,今日我们经过那片山头上有火药的味道,而且数量还不少。”
“你是不是闻错了,这可是东京。”
火药可不是什么小事。
春意肯定道:“瞿大哥,我没有闻错,那么一大批的火药,那地方一定有问题。”
瞿载不以为然:“通常秋收之时,会有一场祭天大典,人家拿火药干什么?炸粮食?你们女人啊,就是容易……”
瞿载也反应了过来,去祭天大典的人除了王公贵族,那便是皇宫中人了。
难道……
“春意,这事我们不能参与,对,把这事告诉冯大人,他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瞿载一会儿慌了神。
哪曾想刚来到汴梁,竟然让他们碰上了那么大的一件事。
“可是……好。”瞿大哥那么说一定是有他的考虑。
此时的冯御年哪里有心思见客,他还得谋划一会儿的营救计划。
“告诉他们,今日我不在府中。”
冯管家领命出去。
“待小骨回来,我便让他同前辈一起去营救。”
铁琉璃拍了拍胸脯:“几个虾兵蟹将而已,用不着。”
冯己心事重重,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去了也只会添麻烦。
“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平安符,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歹也算是我……”
“我知道,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今夜注定是一场无眠之夜。
一切如冯御年所料,攻守最为薄弱的地方才是真正关押之地。
胡采颐和司马光夫妇关在一起,铁链子扎进了她的皮肉里,蓬乱的头发上带了一些泥垢。
这是个牢房,却不是一个普通的牢房。
铁琉璃看着眼前的圆笼子,三个圆笼子连接在一起,每一只都吊起来,只要打开了其中一个铁笼子的锁,一个铁笼子失去了重量,剩下两个铁笼子会滑落入绿色的液体中。
“真是好歹毒的设计。”
这三个人,无论是失去了哪一个人,都会有一个疯魔。
若是胡采颐死了,下一个权臣会是冯御年。若是司马光死了,他的妻子也不会独活,整个司马家的势力能颠覆一个王朝。若是司马夫人死了,司马光将会是下一个权臣。
“前辈,不要管我们,这是个圈套。”
锁是个简单的锁,一根发簪就能够打开。
“我都来到这里了,你说这话合适吗。”
“前辈,没用的,您回去告诉阿年,此生遇见他,是我的福分,往后别无所求了。”
铁琉璃将自己头上珠钗掰下来,一颗珠子被丢进了池子里,瞬间荡然无存,更遑论人掉落是何等下场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见铁琉璃踢了三下,三个铁笼子绕了一圈横梁,恰好卡在横梁上。
“你们三个不要乱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铁琉璃一根珠钗开了锁,三个人竟然全部得救。
猎老叟和金削雪兀地出现。
金削雪眉宇间多了一丝黑气,不似从前的少年郎。
“我说北面怎么没有人过去呢,原来是来南面了,好在这小子提醒,老夫这就送你们……”
“上路。”金削雪面无表情地说着。
只见金削雪的手拍在了猎老叟的天灵盖上。
“走。”
“多谢。”
平平无奇的二字,将他们的距离阻隔甚远,远到曾经的怦然心动恍似镜花水月,寻不到雪鸿泥爪。
几个人快走到门口时,金削雪的声音响起:“胡采颐带人越狱,杀害大管家,速速擒人!”
此时,铁琉璃已经带人从后门杀出了司马府。
冯御年的马车正在门口等候,人一上来,冯御年驾马而去。
屋檐上的鱼小骨隐入夜色之中。
马车上有纱布和药粉,胡采颐自个儿将药粉倒在纱布上给自己的右手包扎,不知为何,受伤的总是她的右手。
司马光自嘲道:“想不到我堂堂左相,居然要逃离自己的家,当真是讽刺。”
“无碍便好,说起来,还得多谢这位姑娘前来搭救,妾身谢过三位。”
胡采颐摇了摇头:“我没做什么。”
“姑娘,无须自谦,妾身知这二位是来救姑娘,不过是顺手将我二人救下。”
司马光堵着一口气,鼻孔轻扬:“冯家那小子,多谢你了。”
“左相大人,想要去哪里?”
“苏家……还是曾家吧,曾巩那老小子不会见死不救。”
“这可不行,明日祭天大典还需大人出行,据我们得知的消息……”冯御年毫不避讳将自己的消息说了出来。
“冯家小子,你可真是心大,你可知道司马晦是我兄长,你让我如何做出……”
“大人,司马晦非你兄长,而是你侄子。”
司马光站起怒喝:“闭嘴!”
冯御年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当年前任司马家主同自己的继母苟合才生下司马晦,对外说是你兄长,为了遮掩这丑事,司马无晦便从司马家除名。”
“下车,我要下车!”
司马夫人脸色倒是平静,轻斥道:“坐下。”
“媳妇,他欺负我,你都不管管。”
“坐下。”
司马光抱着满腹怨气坐了下来。
“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做事怎还不知稳重些,揭了ᴶˢᴳ就揭了,大哥还是大侄子,有那么重要吗?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打败司马晦,若是你大侄子,你难道让世人知道叔叔败给了侄子吗?”
司马光一时被训斥得抬不起头。
车内的二人见此颇为诧异,要说司马光文能撰写《资治通鉴》,舌战群儒,武能……砸缸,歹也是权臣一位,怎么还是一个惧内的人,真是让人开了眼。
“我的老脸,没了,真的没了……”
“二位是不是苦于多年无出?在下倒是有一个法子,让尊夫人一年之内有喜。”
铁琉璃一番话让司马夫人燃起了希望,随后又暗淡下去。
“你能有什么法子,这些年喝的药伤了根本,或许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尊夫人无孕正是因为药力积攒,是药三分毒,不过我可以化开这些药力,并配些固本方子,一年之内有孕不是难事。”
“哎,你要对我夫人做什么?”
只见铁琉璃银针扎在了司马夫人下腹,一颗温宫丹下肚,暖流蹿走司马夫人周身,面色也愈发红润起来。
“夫人,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司马光大喜过望,没想到他司马光也有香火的一天。
“暖,身子也轻盈了不少。”
铁琉璃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怀里将药方拿了出来。
“前辈,你怎么会有药方?”
“哦,这个啊。”铁琉璃紧接着拿出一沓的药方:“常备着,以便应付不时之需。”
“多谢恩人。”司马光的语气愈发尊敬。
“为人医者,应该的。”
夜色渐浓,前方烛火微明。
兀地,冯御年拉住了缰绳,这会儿司马晦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追上来。
“小骨,你来执缰,务必安全送回冯府。”
冯御年看着眼前的人,跳下了马车。
“许先生真是好兴致。”冯御年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鱼小骨接过了缰绳,只是一个许仪,冯御年应该可以应付,况像冯御年这般人也会有后手。
“不好,来这里等你。”
听见许仪的声音,胡采颐跳下了马车。
“许先生。”胡采颐左手拔出了尺素,对准许仪。
鱼小骨驾车而去:“等我带人过来!”
许仪似乎见到胡采颐并不意外。
“你们还活着,真是奇迹。”
这话不知是在夸天机士还是他二人。
“但,你们的坚守有用吗?宋朝分裂是历史所趋。”
冯御年还在想着如何反驳,胡采颐骂道:“我们所守是眼下,守得眼下太平盛安是我们的本事,至于往后如何那便是子孙的事情!”
冯御年此时豁然开朗,是了,守护从来不是一代人的故事。
第三十五章 祭天大典(五)
倘若历史是注定的,那么历史潮流中人们的坚守是否成为了笑话?
“宋朝若败,乃庙堂高者之过,乃兵虚无策之过,于百姓何过?一姓既在,华夏不灭,宋朝不亡。”冯御年沉着反驳。
许仪心中只觉得这二人有些可笑,他们真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你们还真是可笑,莫不是以为自己能以蚍蜉之力扭转乾坤吧,我告诉你们,败局已定,北宋必亡。”许仪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纠正一下,这儿是宋朝。”胡采颐手中的匕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许仪的性命了。
“先生既然不属于这个朝代,劳请先生上路。”
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们也不欢迎居心叵测的外来人。
此刻的宋朝反倒是像极了洞天密库,一场未知的守卫之战,或是与外来者,或是与奸佞臣,或是与……未知来客。
而他们不会让洞天密库的悲剧发生在宋朝身上。
“右手废了,你还想以左手杀我?可笑。”
许仪早就摸清楚了底细,冯御年早就已经是个废人,而胡采颐废了右手,如何能用左手杀他?
殊不知,冯御年第一次见胡采颐时,便知她是个左撇子。
“左手,照样能杀你!”
这把匕首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用得格外顺手。
尺素直击许仪面门,须臾之间,尺素刺中了一个残影。
难道这许仪是个高手?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像是在看蝼蚁的挣扎。
不对,方才的许仪是有影子,以她的轻功,不可能只刺中了残影,再不济也是刺中衣角。
许仪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躲了过去?
胡采颐定位声音的位置,转身反手攻击而来。
许仪没想到她如此难缠,连个装神弄鬼的机会都不给,关键时刻,许仪扭动了自己手腕上的绿色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