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了下来，再难去除。
“谢，父亲。”
一抹光亮铺在了地渊上面，紧接着光亮越来越多，照亮了前方。
冯己神情凝重，将船停住。
“怎么回事？有光？太好了！”
鱼小骨一走出来便看见了水面上的光亮，有光亮的地方一定有出口！
“大叔，你干嘛要停下，有光哎！”
冯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鱼小骨的笑意慢慢从脸上消退。
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光啊！
只见渊面上出现了不少游动的青色发光物体，它们身似翎毛，背如黄蜂，齿若耙钉，正在不断聚集在一起。
“这是什么怪物？”
一时间，整个渊面上铺满了这种奇怪的生物。
冯御年出来之时，也看见了这一幕怪异的场景。
它们好像不会攻击人，但完完全全堵住了船行的航线。
青色的光芒愈发强烈。
“叔父，这是什么东西？”
冯己张了张嘴，苦涩道：“想不到真的遇到了这个东西。”
铁琉璃没好气道：“这东西怪得很，浑身上下都有毒性，喜欢聚集在一起，不过，它们喜暖喜暗，多生活在在地脉岩浆区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铁琉璃一番话让船上的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尤其是冯己在听见了某个字眼后，目光快速落在了自己的脚下。
“我记得，洞天密库的人将它叫成是青鹅。”
“我现在顿时对大鹅没有什么胃口了。”鱼小骨苦笑了一声，那么怪异的东西竟然叫青鹅！
“那么说来，它们是被烛火吸引过来的。”
冯御年反应过来后，将所有的烛火和油灯盖灭，拿的还是方才冯己用过的杯子。
果不其然，渊面上的青鹅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堵住了去路。
冯御年想起方才铁琉璃的话，它们喜暖，难道说是……
“反应过来了，我们也是它们的目标。”
“青鹅到了繁衍时期，需要将它们的卵泡放在温暖的区域，也包括人。”
这下可就麻烦了，它们还喜欢跟人在一起。
不多时，离开的青鹅又重新回到了这里，青光大盛，岩上被侵蚀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原来黑暗中的光，也不一定是好事啊！”鱼小骨抽出了鱼肠剑。
少年意气风发，哪是清规戒律能够束得住。
“无路，那就开出一条路来！”
第十三章 洞天密库（七）
青光浮动，不多时将整条船拥在中心的位置。
“坏了，它们该不会是把我们当成食物了吧！”鱼小骨惊呼，要是打架他上还行，可这些东西那么多，确定不会把他给累趴下吗！
这时，冯己忽而开口：“它们愿意跟，那就跟着吧。”
冯御年很快明白了冯己的意思。
一盏灯笼倏而亮起，明亮而温暖紧接着船周围排满了青鹅，它们迫不及待地依附在灯笼上，似乎没有伤人的欲望。
“这些青鹅只是想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
这番话出来，大伙不明所以。
“它们也会知道人间的温暖？”
冯己耐心解释道：“它们原本生活在岩浆附近，自然是知道。我们能够在这里见到，说明地脉岩浆改流了，它们冲不过去才会停留在这里。”
“叔父怎知？”
冯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早些年，我见过它们，那时还只是几只。”
“叔父的意思是，地脉岩浆极有可能在洞天密库之下？”冯御年一下抓住了重点。
“你自小便聪明。”冯己苦涩一笑，这个侄子从小到大没让人操心过。
一船的人瞬间消寂。
他们心里都明白了去洞天密库意味着什么。
铁琉璃感觉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福气。
“怎么了，小福气？”
小福气指了指一块岩壁，比划了一下，铁琉璃瞬间脸色煞白。
“前辈，小福气到底说了些什么？”鱼小骨颇为好奇。
铁琉璃瞥了鱼小骨一眼，缓缓才道：“他说，回家了。”
回家了……
难道说……
几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再追问下去。
“确定是这里吗？”冯御年指着岩壁道，袖管中捏着一块冰石，冰石上附着一根头发丝一样的东西。
“小石头，小福气，你点下头啊。”鱼小骨摩拳擦掌，他倒是要看看洞天密库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小石头是这孩子的名字，小福气也是这孩子的名字。
铁琉璃觉着这孩子命苦，时而会唤他小福气，好冲淡一些霉运。
小福气躲在铁琉璃的身后，警惕地看着鱼小骨，似乎在说“这个大哥哥好凶”。
忽然间，冯御年袖管里的头发丝蹿了出来，直接依附岩壁上，一动不动。
青光照路，这时大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水龙的老窝了。
密密麻麻的头发丝进入了休憩，它们的身子爬满了整个岩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水蚀留下的痕迹。
“这也……”
冯御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万一它们醒过来，那他们可就成为盘中餐了。ᴶˢᴳ
这里看似是一面岩壁，等到船靠近时，还有一条水路。
看来要找到洞天密库的入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复行数里，冯御年隐约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怎么还杀不完！”
“别说话了，要是让王老爷子听见，指定将我们扔下喂鱼。”
“想不到天天吃鱼还能有喂鱼的一天，哼，我真是受够了这苦差事，大祭司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祭司，王老爷子？
看来王家真的和南唐势力有所勾结。
“想我们阴阳二煞在哪里会吃不开！老子手上还有天元麝香呢，这玩意啧啧啧，有钱都买不到。”
“行行行，但你想想……这里竟然有光亮？”
冯御年心下一沉，坏了，偷听要被发现了。
不过，这二人的手上竟然有天元麝香。
许是二人说话的声音太大，一条条水龙正慢慢靠近他们的船只，但过了片刻，水龙竟然自己回来了。
这一幕刚好被冯御年等人看见了。
那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连水龙都有所畏惧。
“阴阳二煞……”冯己喃喃道。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看见了阴阳二煞！”
几目相对，必有一战。
“那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们，乌桥，你说巧不巧啊？”
阴阳二煞本也是洞天密库的人，且分位不低，想不到最后竟然投靠了南唐。
“不过，这位大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乌束云拿着一把两仪匕首，匕首末端有一个圆环，不知有何作用。
“早些年，他们中也有人来过洞天密库。”
乌桥开口，说话如清泉击石，嘴角似乎永远带着一抹温柔的笑。
“切，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些小贼！”
“说话放尊重点，我们何时成了小贼？！”
鱼小骨一看有架要干，半点也做不得含糊。
“可不就是你们吗？我们去洞天密库，那叫回家，你们去洞天密库叫什么？贼人，今日就让你看看乌爷爷的厉害！”
两股纯净的罡气在空中碰撞，岩壁上的水龙纷纷抖动了一下，似乎要苏醒。
“小骨，回来。”
现在还不是逞一时之气的时候，若是让水龙苏醒，他们的路会变得很麻烦。
鱼小骨不情不愿退回到了船上，方才那人的内功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果然人外有人，他还得勤加勉励才行。
“二位，我们只是想去洞天密库做客，若是不方便倒也算了，只是听说洞天密库秘宝众多，不知洞天密库种植的合欢花较之汴梁如何？”
洞天密库虽是个稀罕的地方，在二十年前，外人尚未踏足洞天密库之时，也曾有人外出。
“自然是……”乌束云举起大拇指正想说话，一旁的乌桥扯住了他的衣袖。
“乌桥，你干什么？”乌束云颇为不满嗔怪道。
乌桥起身，头上环过一条黑色的编织抹额，两缕松散的额发颇有俊色。
“冯大人，不必拐着弯打听天元麝香的下落。”
乌桥一语揭穿了冯御年的心思。
“大侄子，你不太行啊，那么快就败下阵了。”冯己附耳道。
冯御年神色一暗，他居然知道他姓冯……
“我们是不是见过？”
冯御年试探性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我同胡姑娘倒是颇有些故事。”乌桥皮笑肉不笑，他手中的长枪轻轻挑杀一条水龙。
周围突然生上了恶寒，怪让人毛骨悚然。
“大人，这是激将法，千万不能上当！”
“我知道。”冯御年敛定了心神，没好气说着：“想来你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区区一面之缘，你怎么敢叫嚣？”
冯己颧骨一跳，这不想失去冯御年说出来的话，果然情字最为伤人。
乌桥指尖擦拭着尖枪的位置，笑道：“看来冯大人，不对，现在你只是一个被贬的庶民，我的确对胡姑娘有所好感，但这天元麝香何其珍贵，哪怕你们进了洞天密库，也未必还会残存天元鹿。”
乌桥这话是什么意思？
“认识一下，我叫乌桥，阴煞，洞天密库中人。”
“没人想要认识你，照你那么说，那我们更得去洞天密库看一看了。”冯御年看着乌桥伸出来的手，心中颇为不悦。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以为冯大人……瞧我这记性，又说错了，是冯公子。冯公子看来对姑娘用情不深。”
这时冯己开了口：“你是小桥吧，当年我去洞天密库的时候，你才五六岁的年纪。”
乌桥脸色瞬间一寒：“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你这条命，我倒是可以收下。”
乌桥面容一凛，长枪直冲冯己面门。
鱼小骨想要冲上去，哪知乌束云缠住了他。
反观冯御年倒是泰然处之。
千钧一发之际，铁琉璃手持银针挡在了冯己的面前。
“那么多年了，你的武功还是没有半点精进！”铁琉璃很是失望地说着。
“想不到你这个废物至今还有人护着，冯叔叔，看好了！”
长枪舞动渊水，似有长龙破山而出的气势。
“他的命，还轮不到你来取！他的命，只能我取！”
铁琉璃精准朝着乌桥命穴攻击而去，哪知这乌桥也不是什么容易拿捏的人，银针的速度很快，但同为医者，他自然是知道哪些地方最为致命，早早给自己下了保命符一般的蛊虫。
等到银针刺破命穴时，蛊虫也随之而亡。
乌桥假装体力不支，双手撑在了甲板上，随后他狂笑不止。
“哈哈哈，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医术无双了？”
乌桥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垢。
岩壁上的水龙蠢蠢欲动，哪怕它们现在没有食欲，也不打算放过这些吵醒它们的人。
“坏了，水龙苏醒了！”
水龙数量庞大，更何况如今的他们正身处水龙最为集中的地方，他们根本无法脱身。
“就让小宠物们好好陪你们玩一玩，对了，你们要是见到我的好叔叔乌其善，记得告诉他一声，他的侄子回来了。”
鱼小骨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要，你自己去说，我们跟你又不熟。”
乌桥冷笑一声，他们的船只开始往后退。
水龙已经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哪怕是鱼肠剑也没法消耗那么多的水龙。
就在几个人万念俱灰之时，一道琵琶声忽然传了过来，由远及近。
乌桥的船只又返回了。
在琵琶声的影响下，水龙重新进入了沉睡的状态。
只见船头上正站立着一个衣着得体的妇人，美妇人容貌实乃当世一绝，朱黄锦上绣上一朵又一朵的白芙蓉，发盘如冠。她面若芙蓉，体态轻盈，素手纤纤，手拨琵琶犹似天上仙姑。
“实在是我家小徒不懂事，还请各位海涵，乌桥，备些薄礼给贵人们致歉。”
美妇人说话轻柔，一字一句却落地有力。
“是。”
第十四章 洞天密库（八）找到了
渊水生波，四壁寒凉。
乌桥奉上一盒，迟迟未有人相接，恐有暗器毒物。
“爱要不要！”乌桥将手中的盒子摔在了冯御年脚下。
“乌桥！”花冠美人怒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乌桥轻哼了一口气，憋着气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请各位见谅，是我御下不严。”朱湘云微微施礼致歉，目光却并不落在这几个人的身上。
“哪里，哪里。”冯御年不卑不亢地回了过去。
现在船上的人，一个个心事重重，能出来说话的人只怕独冯御年一人了。
“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位姑娘？”
冯御年听罢，提起了半颗心，不明南唐的人为什么会对胡采颐上心，难道他们忘了是谁将胡采颐变成如今的模样吗？
“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朱湘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觉得那姑娘格外亲切，想要看一看。”朱湘云还是想见一见胡采颐，毕竟母女连心。
“前辈……也好。”他从美妇人那一双桃花眸中看不出半点恶意，令人奇怪的是，她的眸底竟然还有一抹担忧。
“她现在情况并不乐观，每日靠药物维持。”冯御年仔细观察了一下美妇人脸上的表情，然后俯下身子去捡了地上的盒子。
“快些让我瞧瞧！”美妇人喜难自持。
这些年，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成了什么样子，朱疆说是个滑头的姑娘……在南唐人的口中，胡采颐的风评甚是不佳，
鱼小骨这时拔出了鱼肠剑：“谁都不能越过此门！”
“小骨，退下！”
鱼小骨执拗地说着，剑锋指向了冯御年：“你明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变成了活死人，你竟然还要带南唐的人来看她！冯御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鱼小骨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干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冯御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跟鱼小骨解释。
“既然这位小友对我有所误会，那，改日我再来看看，希望那个时候，她能活蹦乱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