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琉璃重重哼了一声。
“这些年,铁前辈没有离开过儋州吧,药架子还有新鲜的鸡血藤,想来是刚刚砍下,前辈应该在后院种了鸡血藤,耗费了不少心思,待物尚能如此,况外乎人?”
冯御年戳破了铁琉璃的心思,他的意思可不就是铁琉璃这些年一直在等待着冯己吗?
“你小子胡说什么!?”
“琉璃,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可当时我别无选择,我如果不炸毁海底山脉,整合洞天密库就会面临灭顶之灾,我真不是故意抛下你,我发誓!”
冯己的模样难得认真,认真得自带一身喜意。
“是啊,铁姑姑,这些年叔父还未成家,想来是为了前辈。”
铁琉璃撇嘴道:“哼,你们是一伙的,自然会帮着他说话!”
“冯己,我那么多年的怨恨,你就给了我一个这样的解释,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有胆子去炸海底山脉,可有物证?没有物证人证,我怎么相信你洞房之日抛下我?!”一腔的怨恨涌出了铁琉璃的胸口。
“对,对不住。”
冯御年脸色微僵,原来叔父二十年前差点就成亲了,洞房之日抛下新娘确实不对,的确该怨恨冯己。
“叔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同铁前辈商量一下!”
冯己局促不安地站着,像是一个被训斥的小孩。
一个时辰后,水慢慢退下,露出了石块可以在地面上行走。
冯御年一下子明白了冯己的深意,小心翼翼搀扶着胡采颐前行,他知道即便他不允许胡采颐进入,胡采颐也会悄悄进入,与其看不见她安全与否,不如留在自己的身边。
铁琉璃的药很快见效,胡采颐已经能够生活自理了。血是止住了,身子也调养了一番,只是那根手指头再也不能回来了。
乌桥和乌束云跟在朱湘云身后。
“师父方才为什么要救那女子?师父认识?”
“嗯,认识。”朱湘云毫不避讳:“她是一个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乌桥吃了味,眸底显露出一丝阴骘之色。
“她是我女儿。”朱湘云直接亮明了胡采颐的身份。
乌桥眸底那一丝阴翳才缓缓消散:“原来是小师妹,师父放心,乌桥一定会好好保护师妹。”
该死,是谁让师父怀上了小师妹?那个男人可真是太该死了!
“束云,乌桥,你们能那么想,为师很是欣慰,只是她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她知道我是她母亲。”
“是……”
走了几刻钟,路慢慢通明了起来,颇有柳暗花明降临。
鱼小骨将手中的灯笼熄灭。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神奇的地方,这里,真的是太让人震撼了!”
这里没有一丝扶光,但道路上铺满了夜明珠,使得整个洞天密库被一股祥和有诡异的光芒环绕着。这里的珊瑚和灌木丛一般密集,让人赏心悦目。
扶摇不接,静水潺潺,海草肆无忌惮地生长着,舒适地躺在道路中间。
行走了约莫十里,依稀听见人声,欢笑的声音极具感染力。
“我家那口子刚刚从河里捞到了一个大响螺,回头片给你们吃!”
冯御年等人止步在了原地,不是因为这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说话的人。
想不到与世隔绝的洞天密库,说的竟然是中原话,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谈笑的三名妇人也注意到了陌生来客,她们呆滞了一会儿,扯开嗓子喊道:“来人啊,又来人了!”
第十六章 洞天密库(十)巫师之死
人声挤挤,金属相撞。
“这洞天密库的人未免也太热情了吧?”鱼小骨有些不适应,来几个外来人还要请人过来观看,还真是桃花源的待遇啊!
“小心。”铁琉璃提醒道。
“二十年前,洞天密库发生过一次坍塌,洞天密库的人不可能对外来者殷勤,这其中……”还没等铁琉璃说完,他们便看见了手拿金属刀具的洞天密库人。
对方来势冲冲,冯御年下意识将胡采颐护在身后。
“就是他们,来一个绑一个!姐妹们,给我上!”
洞天密库的女子大多粗壮如牛,擒住一个普通人ᴶˢᴳ并不是什么难事。
“诸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铁琉璃试图上前解释。
妇人们集聚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上。
“我呸,有个屁误会?俺们男人就是被你们这些外来人给害死的!”
一团疑云困在冯御年等人的心头,方才她们还说她们男人打了响螺,怎么过了一会儿,话风就变了?
冯御年做了一个手势,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妇人们将几个人五花大绑起来,就连小石头也没有放过。
“大姐,他好像是洞天密库的人?”一名拿着尖矛的人对着一个身形彪悍的女子说道。
“哼,抓走!洞天密库的人不向着外人,他既然和外来者是一伙的,就不配当洞天密库的人!”
女人对外来者的仇视已经刻入骨髓,难以消除。
妇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五个人擒住了。
“大姐,这会该怎么办?”
“将他们送到库主府邸,交由库主处置。”
“这次,我们可算是立了大功!”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这等荣耀焊在自己的脸上。
洞天密库常年寒冷,这里的植物仰仗于岩浆而活,但常年光线不足,导致这里的植物生长得非常奇怪,甚至有人形的植物。
“老实点!你们这些外来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哼,别跟他们废话,偷了我们那么多东西,等见到了库主大人,将他们充奴充婢!”
洞天密库何时变得戾气如此之重?
不多时,冯御年等人被绑到了库主府。
库主府府前海花锦簇,石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一条龙,却不见龙头和龙尾,只有龙鳞往上叠加成了一根根柱子。
夜明珠的光芒柔和清亮,洞天密库的夜明珠,可抵得上汴梁十年的税收,难怪惹得那么多人对洞天密库垂涎,却又闭口不谈。
“等见到了库主,有你们好果子吃!”
妇人们义愤填膺说着,好似她们绑的人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不一会儿,一名稚童从库主府走了出来。
“各位,我家主子今日外出,不知何时归来。”
“什么?库主竟然不在府中?他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吗!”
稚童无辜地说着:“我家主人真有事,恐怠慢了各位,还请各位随我一起进府待主人。”
“他们也要进?”妇人怒指身后的“俘虏”。
“主人说,来者皆是客。”稚童回道。
这一举动将妇人们气得不轻,外来者凭什么跟她们平起平坐,真当他们洞天密库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吗?
“今日,请我们入府,便不能请这帮贼子入府!”为首的妇人霓姜撂下了狠话。
稚童神色厌厌,扶了扶额,苦恼道:“那便请诸位去巫师那,请巫师来做决定。”
洞天密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去就去!”霓姜举起手中的矛,身上的鱼皮衣险些被撕裂。
稚童见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真是让人头,也不知先生究竟去了哪里。”
巫师的府邸就比较简陋了,海草作为屋顶,檐下的柱子是海洋生物的脊梁,院子前摆放着一方鱼鼓和法器。
霓姜扯开嗓子大喊:“巫师!快出来,这里有贼人!”
巫师拖着年迈的身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拄着一根石头做成的细拐杖,脸上布满了暗沉的花斑,花白的头发细数可见。
他穿着黑色草麻衣,每走一步便用石杖重重敲击在地板上。
“来了来了,叫什么叫?没礼数的女人!”
巫师年近耄耋之年,口齿中出来的话还算是比较清晰。
“说说,这些外来人怎么处置?炮烙还是丢进池子里喂鱼?”
巫师的眸子微微泛白,细细打量了霓姜带过来的人,倏而,他放大了眸子,松垮的皮肤微微颤抖了起来。
随后,巫师什么也没有说,拄着拐杖回到了屋子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惩罚我们还是想着什么坏主意?”鱼小骨搞不懂这位老者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霓姜不满追上去查看,只见屋子里,巫师拿出了龟壳,双手伏地,显然是要占卜的动作。
“我就说不能找巫师,巫师年老体迈,哪里比得上库主做出的决定快。”
“你这鱼尾巴,哪里说过?巫师是我们这里最高寿的人,万不能对巫师不敬。”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个不休。
直到龟壳落地的声音,女人们才停止了争执。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今日巫师怎么占卜起来?”
从她们的话,不难听出这个巫师在洞天密库说话的份量不低。
欣喜之声从屋子里传出来:“哈哈哈,破了,破了!”
许是兴奋过度,巫师往后头一仰,整个人没了生息,那一卦也成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卦。
“巫师大人?不好了,巫师大人被气死了!”
霓姜一喊话,所有人进来了。
气死了?
鱼小骨微微一挣脱,绳子便断了,一剑断了其他人的绳子。
铁琉璃见鱼小骨想要割断她的绳子,她巧妙一解手,绳子掉落下地上:“你这后辈,可不要小瞧了我。”
铁琉璃好歹也是一名高手,没点本事在身上如何能够混迹江湖。
“前辈高明。”
“行了,进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隐约听见“破了”,是什么东西破了?
屋子里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啊啊啊啊,都是这帮外来人克死了巫师!外来人都是灾星!姐妹们,咱们就算是死,也要为老巫师报仇!”
女人们再一次拿起了手中的矛,矛也简单,藤条做成的矛身,亲手打磨的铁椎,用一根草绳绑在藤条上,随时都有脱落的危险。
鱼小骨三下将女人们绑在了地上,像是大粽子一般。
洞天密库的女子多食鱼肉,身形彪悍不输于男子。
“装的,他们都是装的!”这下霓姜等人反应了过来。
“安静点,我们是在帮你们。”
在鱼小骨的武力威慑下,女人们吓得不敢噤声。
冯御年仔细看看地上的龟壳,巫师像是破解了什么东西,喜极而亡。
胡采颐吃下了一枚丹药,好保证她能有精力查案。
“看来他是因为……”
“大人,您看。”胡采颐用左手食指指了指巫师后脑勺的位置,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拿一块纱布翻看巫师的头颅,头颅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胡采颐环顾屋子里,发现一个骨头勺子,她用那骨头勺子的勺柄掏出了一点脑袋里的东西,这东西还挺有重量,约莫一把黄豆的重量。
“大人,我怀疑巫师的死并不是意外,您看。”
黑乎乎的东西散发出一股子臭鼬味。
“怎么说?”胡采颐越来越有一个女捕头的样子了,看来他当初做的决定真是做对了。
胡采颐解释道:“巫师盘腿而坐,占卜的人都喜欢坐在地上占卜,好感受地气,我想巫师也不例外。”
她将勺子递给了冯御年:“看似小小一撮,但重量仅次于一把黄豆,巫师后脖子上多有褶皱,想来是经常后仰而笑留下的痕迹。凶手一定是一个十分了解巫师生活习惯,又能够接近巫师不被怀疑的人。”
冯御年早些年在军队里待过,铅粉他是见过,只不过这铅粉里似乎还混了别的东西,导致重量加剧。
男人一身春锦,明目熠熠,光是现在门檐上的夜明珠下,便让人心神荡漾。
这外来人,似乎也不错嘛。
“巫师身边可有什么人?”
霓姜的脸染成了猪肝色,一双葡萄眼盯在冯御年的身上。
“想知道?你们有办法让姐妹几个快活了……”
鱼小骨左手的大拇指提开鱼肠剑,剑锋凌厉,霓姜咽了一口气,才道:“开玩笑,真的,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少废话,快说!”鱼小骨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可把霓姜等人吓得不轻。
“姐妹几个不是太久没见着男人了吗?自打我们家的男人去了之后就没了个音信,我们就觉得他们应该在家才对,但我们家里真的没有男人!姐妹几个还有没破苞的……”
“是啊,你们就放了我们吧!”
鱼肠剑又抽出来了一分,霓姜这才止住了混话。
“好好好,我说我说……”
“大姐,你怎么可以跟他们说我们洞天密库的事情呢!”
鱼小骨眼睛一瞪,方才说话的女人立马噤声。
“哎呀,我说我说。”
原来巫师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身边也没几个人,倒是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是库主的女儿,未来的库主,还有一个徒弟早些年下落不明。还有一个老伴,不过五年前老伴就先行他一步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上门占卜和问卦的人。”
下落不明的徒弟、未来的库主,还有上门的客人,这些人包括他们自己好像都有嫌疑。
胡采颐问道:“那谁来照顾巫师的生活起居?”
“轮流呗,巫师关系着洞天密库的命运,现在巫师死了ᴶˢᴳ,最有可能继承巫师之位的就只有雪黎桑了。”
胡采颐微微不解:“她不姓乌?”
霓姜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她怎么可能姓乌?乌姓在洞天密库掌管军队,还有十二姓各司其职,雪姓才是洞天密库的主人!”
原来洞天密库竟然有如此多的讲究。
第十七章 洞天密库(十一)
一阵凉风吹过,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洞天密库怎么可能会有风?
时间已经不容许他们再耽搁下去了。
此时,摆在冯御年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查巫师之死,要么去寻找神良笔。
“大人,我一个人可以的。”胡采颐看得出来冯御年有所迟疑,心里也明白冯御年来洞天密库自然是有要事。
冯御年有所犹豫:“可是,你的伤……”
胡采颐拍了拍胸脯,然后问霓姜:“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洞天密库的人常年不与外界沟通,霓姜四十多岁的胖妇人看起来也没有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