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笑道:“农夫与蛇的故事知道吗哈哈哈哈。”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周齐从满地的照片上抬起头,发现房间门口站着怔住的管家阿姨,她明显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两瓣嘴唇颤抖着支支吾吾着什么。
周齐这才回过神赶忙一个箭步冲到房间外将门关上,不停地拍背安抚。
“门口有客人来了,想过来告诉你一下。”阿姨惊魂未定。
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周齐来不及思考,搀着颤颤巍巍的女人下了楼梯,拐角间,她看见楼下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正盯着墙壁上的画作聚精会神。
安抚好阿姨,她走向男人,几步的距离后,她闻见了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没等她开口,男人便率先伸出了手。
“周齐,还记得我吗。”男人的手掌浑厚却满是老茧。
周齐点了点头,下楼时凭借着背影她便认出了这就是父亲的那位好友伯万灵,在姐姐离世的同一天,他的女儿也遭遇了巨大的不幸。
伯万灵背着手臂,在满墙的画作前来回踱步,许久才缓缓说道:
“在忙吗,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去你父亲房间聊聊?”
周齐想起来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满地照片,连忙找了些蹩脚的说辞,嘱咐管家阿姨准备些酒拿到餐厅。
伯万灵抬头望了下楼梯,眼神里满是狐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伯万灵试探道。
“我也只是回来看看,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周齐答道。
门铃再次响起,周齐连忙放下为伯万灵斟酒的手,一边快步走向大门,一边打趣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周齐打开大门,满脸错愕,姜珊站在阴影里,正搓着手。
“周警官,我听说您被停职了,所以想着来看看您。”姜珊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周齐看不出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姜珊自顾自地朝屋里走着,眼神却像是四处寻找些什么,周齐看出了这女孩的来者不善,意识到时却已为时已晚。
三个人相汇在餐厅里,面面相觑。
伯万灵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掩盖住了。“有客人?”他努力躲避和姜珊的眼神对视。
还没等周齐回答,姜珊先开口道:“叔叔您好,我是周警官的朋友。”
水晶吊灯旁飞来了一只蚊子,穿梭在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四周,最后停在了吊灯灯饰上,它摩挲着前腿,注视着下方的众人,嗅到危机四伏。
八点整,晚餐准备就绪。
第33章 32修罗
周齐被一只蚊子搅得心烦,菜上齐后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晃着手中酒杯里的纯色液体。
那些新发现的照片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这两位不速之客打断,没有点怨气实属困难,但她压制住了想尽快打发他们离开的心思,倒想瞧瞧这俩人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菜不合胃口?”阿姨像是看出了周齐的心思,闷着头问道。
只见周齐摇了摇头,脸上瞬间堆上了社交式的笑容,她大致为两人彼此介绍了下,就示意大家动筷,她伸向那盘锅包肉,金色的酥脆外壳上挂着橙子色的酱汁,那周身勾着芡摇摇欲坠,散着又酸又甜的锅气。夹起的肉被她放在了碗里来回翻滚,褪去了表面的酱汁。
阿姨看到忙着打趣道:“真是多年没见,口味也变了好多,你小时候可最爱这酱汁了。”她一边感慨着,手里也不停歇地倒了杯滚烫的热茶递给了对面的姜珊。
周齐连忙解释是因为自己在减肥,但任谁刚看过那一地的血色印记,都不会再有胃口去触碰这带着些红的酱料,倒是眼前的俩人,像是两个无辜的麋鹿般大快朵颐着,那感觉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这顿家常便饭。
“怎么样,最近都还好吗?”没有任何铺垫,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台词一样,伯万灵抿了口酒后转向周齐问道。
“劳您费心了,都还不错。”
“这段时间什么也别管了,好好在家里安心吃饭睡觉,阿姨这么好的手艺,不胖个几斤都对不起她。”伯万灵说罢朝着身旁的阿姨笑了笑点点头。
“我还是希望周齐能多留几天的,这房子这段时间空空荡荡的,能有个人说说话也好。”阿姨在一旁自言自语般说道。
“现在只剩下您了吗,一个人照顾这大房子也是很辛苦的吧?”伯万灵问道。
阿姨笑道:“也是在周家这么多年了承蒙周总赏识,他吩咐自己离开了之后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我做一些日常的活动,现在想来也好,周家对我来说也是家一样的存在,周齐周同他们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要是真走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到哪儿去。”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该提起的人,阿姨突然面露难色,不敢抬头看向周齐,自顾自地低声更正:“我是说,我很感激周总。”
伯万灵还想继续向阿姨询问些什么,却似乎终于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感觉令人不寒而栗,只得作罢。
晚餐结束后,阿姨准备了些消食的甜点便回房间休息了。伯万灵的手机消息一直响个不停,布谷鸟的短信提示音持续了数下后便来了个电话,他专门跑去宅子外神秘兮兮地接听,姜珊似乎也有满肚子的心事,在墙边的画作驻足。
“准备什么时候说?”周齐坐在沙发上问道。
“什么?”姜珊被吓了一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哆嗦了下肩膀。
周齐笑了笑:“以你的性格,不是真的来看望我的吧,趁着现在只有我们,不妨坦诚点。”
“我想知道进展。”姜珊回到沙发上,坐在周齐的对面:“周放被你们控制已经很久了,现在只剩下他知道宋颖菲的下落,每过一天她就多一天的危险,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不是吗。”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姜珊回答。
“我已经被局里边缘化了,自从知道了我是周家的女儿后,几乎不再让我参与调查的活动,你也看到了,现在更是给我放了个假,也不知道我是该感激他们还是该怨恨他们。”
“警方已经查清楚你父亲跟这个事件有关了吗?”
“还在调查中,尽管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也放了一堆明晃晃的证据摆在了他们眼前,告诉他们周宪淳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时间去认识宋颖菲,但没人站在我这边,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控制舆论的发酵,首当其中的就是把我这个利害关系人踢出去。”周齐突然想起来楼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比姐姐年轻很多,可能正是宋颖菲,那如此说来,自己方才所说的没机会也没时间的解释,某种程度上并不成立。
“所以宋颖菲的下落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姜珊问道。
周齐摇了摇头:“目前唯一的知情人只剩下周放,但他的供词和很多情况都有出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
周齐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而向姜珊嘱咐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方去做吧,不要再出现上次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姜珊明白她指代的是自己被绑架的事情,自知理亏,也就没有作声。
伯万灵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后姗姗来迟,鞋上还粘着门外松软泥土的痕迹。“我错过什么了?”他喝了一大口的水笑嘻嘻地问道。
“我们在说阿姨准备的这个甜点太甜了,害我不停地喝水。”姜珊岔开了话题。
周齐像是嗅出了眼前两人身上某种默契,发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怎么会这么问。”伯万灵说。
周齐连忙故作玩笑道:“哈哈哈因为我这个小妹妹平日里见到生人充满了刺儿ᴶˢᴳ头,但今天感觉格外的乖巧,所以有点神奇。”
“小孩子都这样,见到生人会腼腆些的。”伯万灵解释道。
“周警官你快别开我玩笑了,我在长辈面前哪有在你面前胆子大呀,你瞧瞧,一紧张我的茶都洒了。”说罢指了指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印渍,在周齐的指引下躲进了一楼楼梯口的洗手间处理。
还没等姜珊出来,伯万灵就已经披上了外套像是准备离开,他将周齐拉到了宅子外的草坪上,门外的风渐渐变大,吹得人有些凉意。半晌,伯万灵开口道:
“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让你知道。”
“要不您进屋说?我看这风刮得好像快下雨了。”周齐看着黑夜里漫天得黑云说道。
伯万灵眨了眨眼拒绝了,声称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赶着回去处理,但眼下的这事儿,又必须今天告诉周齐,否则害怕自己某天会反悔。周齐听到这话有些焦虑,但仍旧故作镇定地耐心等待伯万灵开口。
“你父亲生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被人暗中下毒的事情,可能是他认知错误了。”伯万灵说道。
周齐有些震惊,周宪淳遭不明人下毒的事情他听周放说过,剂量不大,但毒物的来源和种类都不明,只是眼见他身子一天天的崩溃,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周齐心里此刻有了一万个问题。
“去年年末,你父亲找到我,希望我帮助他调查周边亲近的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恍惚,怀疑是有人在悄悄给自己投毒。”伯万灵继续说道:“我建议他去医院做一个正规的检查,但说什么他都不肯,于是我瞒着他,悄悄给他检查了一下。”
“结果是什么?”
“你父亲跟你们说过他年轻时在西藏登山的遇险经历吗,事实上那次活着回来虽然捡了一条命,但长时间的低温环境也给他带来了一身的伤病,那些旧疾经过外界的刺激等多重因素下导致更加严重,他的器官早已发生病变在慢慢衰竭。”
周齐这才意识到周宪淳去世后,自己只是忙着举行葬礼火化遗体,竟没有一丝想要去探究是否死于非命的想法,如今听到伯万灵这么一说,忽而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
伯万灵在草坪上蹭了蹭皮鞋上的痕迹,继续说道:“但你父亲不太信任这些说辞,那段时间他的精神压力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坚信一定是有人在给自己投毒,有人要谋害自己,我拧不过他,为求他一个心理安慰,于是答应他帮忙调查身边的人,包括你们最近刚刚抓到的那个秘书,周放。”
“他不干净吗?”周齐问道。
“他太干净了。”伯万灵回答:“周宪淳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和周家有些渊源才获得了周宪淳的信任,只有他,在此前和周家没有一点瓜葛,仅凭借着自己一点点爬到了周宪淳的身边,有点不符合常理不是吗。”
周齐想起以父亲那多疑的个性,在弥留之际的紧要关头竟然还是可以如此信任周放,便觉得伯万灵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总之。”伯万灵拿出了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按了下,继续补充道:“今天来这边就是想着跟你讲一下,你父亲真正走掉的原因,尽管他去世之前精神状况不好,但他最挂念的始终都是你,那个周放,从他身上下手也许是个突破。”
“您不再恨我父亲了吗?”周齐问道。
“人都没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对你父亲其实,一直都处在那个模糊的灰色地带,谈不上恨,自然也就谈不上原谅了。但你是无辜的,毕竟也看着你长大,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伯万灵回答道。
“好像马上要下雨了,叔叔您要是准备回市区的话可以捎我一段嘛。”姜珊突然打开门从宅子里走出来,望着草坪上的伯万灵发问。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几个人匆匆作别。临走前伯万灵递给了周齐一张名片,那是他如今的联络方式,一间私立医院的药剂师。
数年前,伯万灵女儿的葬礼结束不久,自己便失去了这个叔叔的踪迹,如今重新取得了联系不能说不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
姜珊钻进了车中,随着伯万灵一同远去,宅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风阴阴地吼,天空中顷刻间砸下了万千个雨点,落在了这草坪上。
周齐突然想起来,稍早离开父亲的房间太过匆忙,忘记关上了窗户,这雨这风再大些只怕是会一片狼藉。没来得及换鞋,她便跑上了二楼父亲的卧室,打开房门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满地的照片早已被风吹散到房间各处,费了些心力翻找后,她重新将它们排列组合铺在了地上,只是这次,任凭她怎么调整,那个血色印记仍是缺失了一个角落。
有人拿走了一张照片。
第34章 33录音
周齐害怕雨天,那是她的梦魇,这样的人在这种天气总是不好受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陷入沉思。在刚刚过去的几个钟头里,姜珊和伯万灵各有一次离开其他人独处的机会,时长在十几分钟不等。要进入这间卧室必须经过前厅,经过前厅又势必会被其他人看到,如此一来机会最大的反而只剩下了独自进了洗手间的姜珊。
纵使伯万灵在宅子外绕过花园到西侧,一个人到中年的男人要徒手爬上毫无借力点的墙壁直达二楼,貌似是天方夜谭。
周齐将头伸出窗外,窗沿边的灰尘被雨水冲刷得不剩任何痕迹,她把窗户关上,脑子里却隐约回忆起晚餐时某些带着疑惑的细枝末节,她迈出房间,敲响了阿姨的房门。
阿姨像是睡了会儿,声音有些慵懒,盯着周齐发梢上被雨打湿的一绺呆呆地望着,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反倒是连忙下意识地关切起来。
“有件事想问您一下,您为什么会给姜珊主动倒热茶?”还没等阿姨开口询问,周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她想要印证方才回忆起来的细节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职业敏感。
“今晚最低气温 27 度,下雨之前热得要命,可是晚餐时您问都没问一下就给那个女孩子端了杯热茶,为什么?”周齐看到阿姨一脸茫然,继续补充道:“我意思是,这么热的天气,还是一个小孩子,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应该会为她准备冷饮的。”
阿姨像是这才清醒过来:“还以为怎么了,那个高中女孩子吗,她昨天来过的。”
“什么意思?”周齐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接着问道。
阿姨打了个哈欠,振作精神,坐回到床上,说道:“昨天你没回来前她来过一次,那时候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也是准备找你的,我跟她讲了你不在,顺便关心下她是否身体不太舒服,这才知道原来是孩子生理期的缘故,我看她实在难受得紧,就让她进来休息了会儿,我还给她找了点止痛药。”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周齐问道。
“可能是来的突然,孩子没怎么准备卫生巾,我这边平时也不常备着了,就出去买了些回来。回来时我见她在客厅里翻着周总留下的那些画作书法,脸色倒是好了不少。临走前她还蛮关心你的,让我千万不要跟你讲自己来过,说是不想为你平添负担,并说今天会再来看看你的,这不是,我一瞧她来了,也就下意识的没给她准备冷饮,是哪里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