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脚出来，差不多隔了五分钟。
她出来，裴颂时头发已经吹干了，换上睡衣窝在床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唐歆琢磨不清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就像看不透他刚刚为什么捉自己一起进浴室，说了那么蛊惑人的话，最后却轻轻放下，只是为了戏弄她吗？
她看了他几眼，见他没动，自己拿了吹风机吹头发，刚吹了几秒，男人一道不爽的嘟囔传入她耳中。
第40章 云鬓
“好吵。”
唐歆立马蹙眉。
吹风机是关也不是开也不是。
她想说，隔壁不吵去隔壁睡。
但看他神色里满满的疲惫，她还是心软了，摁灭吹风机，自己跑去隔壁，吹干头发后就在隔壁睡了。
她一晚上担惊受怕的，自己也很累，自然没想那么多。
正睡得香甜时，身上一重，紧接着被窝里钻进来一道有力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她嗡哝一声，推拒，“离我远点。”
她将近一个月独守空房，睡梦里迷迷糊糊，意识还停留在自己和祖母住在一起时，裴颂时晚上接自己回来、后来两人又差点睡在一间的事还没转进她迟钝的脑回路里。
一半身体已经钻进她被窝的裴颂时身形一顿。
“唐歆，你真体贴。”
男人声音轰隆隆的，像七月天空驶过的闷雷，尤其还是压在她耳边说的，她浑身一颤，猛地睁眼对上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眸，像兽，噙着侵略的光。
她几乎立刻清醒了。
说不惊吓是假的，虽然黑，但次卧窗帘没拉，窗外月光皎皎，如一潭幽凉的水，洒落在床畔、被单，乃至两人脸上，能照亮彼此之间的轮廓。
他覆在她身上，手掌撩开她宽松的真丝睡衣衣摆。
她蹙眉，握住他的手，眸光潋滟，意念不怎么坚定地喊，“我累了。”
他轻哼，揉她的耳朵，眼眸晦暗，动作强硬地吻她的唇，“我快点。”
唐歆不知道他怎么变成这样，明明在卧室还嫌她吵要赶她，不过半小时就出尔反尔，看着像是不困了似的。
结果他的话当然不可信。
第二天果然起晚了。
醒的时候，裴颂时却神清气爽，站在窗边调整摄像机，那镜头仿佛一股巨浪，带着昨天的恐惧，一把掀过唐歆头顶。
天边阳光正盛，天朗气清，湛蓝的天空，有种肆意绚烂的美，窗边的男人更是融进画卷，成为背景里最惹眼的存在。
如果没有陡然出现的一声闷响，大概还是祥和宁静的。
裴颂时转过身，他侧脸的线条优雅，像T台上走秀的男模，在阳光下帅得发光。
可看见唐歆陡然蹲下的身形，他为之一顿，摄像机放在飘窗上，快步走去床边扶她。
他伸手去拉她，“怎么了？”
“别碰我！”
一声脆响打破冰冷的空气，唐歆用了重力，裴颂时的手背立刻起了红印。
裴颂时浓眉蹙得很紧，神色仿佛狂风骤雨来临的前兆，他并没纵容地上的女人，“如果你要因为昨晚的事和我置气，我觉得不在理，丈夫在外二十天，回来……”
唐歆猛然抬头对上他眼，眼珠通红，“谁说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他不解，愠怒，一双厉眸噙满寒光。
“你明明知道昨晚我……还拿乔笙的摄像机……”
“这不是他的，”他说完还要继续说，可很快又觉得提乔笙不合时宜，软下语气解释，“底片都处理好了，他的摄像机也已经销毁，这个摄像机是我自己的。”
他说ᴶˢᴳ完，唐歆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心里不免意外，他原来还懂摄影。
似乎是瞥见她眸底闪烁的意外的光，裴颂时唇角染了几分笑意，“像你一样，我的摄影也在国际上拿过奖。”
“真的？”唐歆的心猛地一跳，眼眸也随之一亮。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值得一提，”他很少害羞，可这次在唐歆灼灼的目光下，竟然觉得自己有孔雀开屏的嫌疑，晃晃神，他转而正色道，“你要找的朋友是谁，花几百万美金，我可以帮你。”
大脑轰隆轰隆，唐歆本来恢复过来的神色立马变得灰败。
兰奕的事绝对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可恨她昨天因为情急，以朋友之名把他牵扯出来。
她立马拒绝，“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你能想办法，还会把自己搞成昨天那个鬼样子？”裴颂时嗤笑。
唐歆脸色一白，“那只是意外。”
“我的人脉比你广，能比你更快找到，几百万美金，还赔上一幅国礼级别的刺绣，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应该挺重要吧？你难道不想早点找到他？”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了，可唐歆却无言以对，这问句其实把她逼进了死胡同，不重要傻子会花这么多钱？可重要又有什么必要推拒呢？
她的沉默显然给他更大的怀疑。
“是你觉得我是外人不放心，还是这个人的身份避讳？”
唐歆惊讶抬眸，一瞬对上裴颂时黝黑的瞳眸，里面的探究之意浓厚，唐歆陷入两难境地，可这选择题的答案，她一点都不想回答。
“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我早晚都会查出来，我相信你清楚我的能力。”
唐歆吓得心惊胆战，她不觉得裴颂时是在故意恐吓，可她真不能说。
只能赌，赌裴颂时对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她只说，“都不是，我很感谢你昨晚救了我，但真不用你帮忙找。”
“嗯。”身侧的男人也没多说，收了落在她身上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转眼就去调他的镜头。
唐歆看他专注的神色，目光也不自觉落在他的镜头上。
从没好好看过，月苑的景色极美，在二楼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清晨有一重薄雾笼罩，像一层彩色飘带，极美极幻。
“云鬓酥腰，有没有觉得那山像你？”
唐歆乍一闻言，脸红到了耳后根，她已经是自己幻听，可裴颂时继续道：“乔笙拍你的那些照片，如果没要回来，可能会流到各种网站上。”
她倏然一顿，唇角苦涩一勾。
恐怕不止如此，到时候裴家怎么容得下她。
这件事她觉得愧对裴颂时，“对不起，是我给你惹了麻烦……”
“我能处理的就算不上麻烦，去上班吧，时间不早了。”
他并没回头，依旧专注对着镜头，唐歆在退出房间前，摸了摸手上的翡翠镯子。
*
“昨晚你们战况激烈啊，怎么还这么没精打采的？”
肩头被突然一拍，唐歆回头看见曾丽，立马低头看了一眼，今天穿的不是旗袍，衣领短了些，锁骨上的吮痕异常清晰。
她红着脸捂住，“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你怎么把他糊弄住的，兰奕的事他没刨根问底？”
第41章 走眼
“他说要帮我，被我拒绝了。”
曾丽托着下巴，满腹狐疑，“完全不像他的风格，你小心点，我觉得他可能会憋坏。”
“我知道，但这事从乔笙这断了线索，兰奕的事我得另找突破口。”
不知道乔笙怎么被裴颂时处置的，他那天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虽然好奇，但唐歆也记得前车之鉴，乔笙有所求特意骗她也说不定。
曾丽看着好友，把脑子倒空，突然灵光乍闪，“世界顶尖的摄影展，要拍一组国风高级大片，你不是想把事业做到国外吗？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
唐歆不明所以，“什么机会？”
“国际新锐摄影师桑宛妲，看上了你的旗袍，就想拿人情换，怎么，你答不答应？听说拍摄地就在兰奕学校旁边。”
既能赚钱又能搜查线索，简直把板子都给她铺好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棘手的却是裴颂时那边，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初结婚两人聚少离多，后面又碰上他出差，两人睡在一处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可以前都在国内，这次要去国外，还不知多长时间，他能答应吗？
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落在曾丽眼里就是庸人自扰。
“他又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怎么会连你出不出国都管？”
唐歆眨了眨眼，心里也希望他是这么想的。
可没等和裴颂时坦言，林叶一通电话打到她这里，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决，“十五家宴，叫上颂时一起。”
又到十五了，上个月因为裴颂时出差，她没回去，这下却逃不掉了。
回到月苑，意料之外，见到只穿了一件红色低胸晚礼服的程颐，她红唇秾丽，坐在沙发上翘着腿，闲适地喝着咖啡。
佣人对她毕恭毕敬，更甚唐歆。
“唐小姐的口味真重，咖啡好苦。”她说着皱着眉吐掉咖啡，嘴角一翘。
唐歆听她毫不避讳，话里含沙射影，声音却小，眸色一深耐着性子，“是我招待不周，要加奶还是加糖？”
“唐小姐亲自来吗？”
唐歆欲要扬手叫张姨的动作突然一顿，终于抬眼打量了一下程颐，一张被精致化妆品包裹的脸蛋，一整套价值不菲的首饰，窈窕的身材，纤细的身段。
美是美的，可她看走眼了。
竟然觉得她是个懂得屈居人后的合格情人。
她忍着脾气，没把咖啡泼到她脸上，唇角含笑，“程小姐来这应该知道我是谁。”
“唐小姐是颂哥女朋友，这个我知道。”
女朋友，仿佛一闷棍敲在心脏最柔软的位置。
怪不得她敢挑衅，大概是觉得自己比她不堪多了，唐歆不知道这话是裴颂时亲口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囫囵吞枣瞎猜的，她继续轻笑。
“你愿意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颂时很好，有别的女人爱慕再正常不过，不过他身边迟早只会有我。”
一个没长大的充满稚气的孩子，唐歆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自信，她还要再说什么，楼上裴颂时下来，程颐立马起身唤他，满脸笑意，“颂时。”
裴颂时并没回应程颐，目光只是砸在唐歆脸上。
“回来了？”
唐歆轻“嗯”一声，觑程颐一眼，不想当着她面提及裴家的事，就想先上楼换衣服。
没想到路过裴颂时的时候，却被他捉住手腕，“刚才说什么了？”
唐歆略一顿的功夫，旁边程颐率先道：“我刚才和唐小姐讨论，这里的咖啡不够好喝，她答应我要改进一下的。”
“是吗？”他目光隐隐透着锥心刺骨的凉，唐歆手腕一疼，被迫对上他的眼，稍一沉默，就点头，“对，程小姐口味独特，下次来，我让张姨换新口味。”
她一个女主人，还要去照顾丈夫女朋友的口味，说出去只会让人在背后笑她。
“不用，”他松开她的手腕，眸光凉薄犀利了不少，却不是针对她，“程颐，下次头疼直接去医院，不用来月苑找我。”
程颐脸色一白，刚才怡然的笑都消失了。
“好，”她恢复得也快，“你这么久没回，我也没约医生，今晚专家正好有时间，你陪我过去好么？”
唐歆原本走到楼梯口了，闻言顿住脚步，支起耳朵听裴颂时的声音。
“好。”
见他要下楼，开车带程颐去，唐歆只犹豫了一秒，立马叫住裴颂时。
那瞬间，男人回眸的眼神说不上开心，只感觉不耐烦。
唐歆觉得心里不好受，但未表现出来，她目光拂过旁边程颐忿然的脸，“家里晚上有事，你能不能换个时间？”
裴颂时蹙了眉，没发话，旁边程颐却插嘴，“我的病事关人命，唐小姐也太不讲理了，你的事就那么大吗？”
“什么事？”裴颂时打断愤怒的程颐。
唐歆不知道程颐的事怎么人命关天了，她这下也没心思顾忌她的自尊心了，直接说，“今天十五，妈让我们回去。”
裴颂时好像才发现今天时间特殊，低眸看了眼时间，很快做了决定。
“你先去，我晚两个小时。”
唐歆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了。
她边化妆边气不过，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去和两个人一起差在哪里，裴家本来就不重视她，慈爱的裴爷爷也只是看在她冲喜的面子上照顾她一点。
他的父母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思，她能看出来，他如果不去，裴父裴母对她越来越不屑的态度。
果不其然，她一去，就见闵月坐在客厅里和一大家子有说有笑。
林叶很看重她，桌子上放了一盒子金首饰，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眉目沉下来，“又叫不来吗？”
闵月嬉笑，“小叔以前很体贴，现在却不着家，小ᴶˢᴳ婶该反省反省自己了。”
指甲深深攥进掌心，唐歆忍受奚落不敢反驳。
林叶对她也不耐烦，到底不是看重的人，也不想和她客套，只让她坐下。
她看着沙发上的首饰，林叶正一件件挑给闵月，闵月则爱不释手地撒娇，“真好看，您眼光的确好。”
唐歆像个局外人。
没一会儿裴矜来了，两人表面客气两句，他把她叫去了花园。
唐歆不想去，上次见面足以看出裴矜也是有心机的人，而且现在他和裴颂时应该算是竞争关系吧？
第42章 刁难
他找自己什么事呢？
“上次的事没来得及和小婶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唐歆看他几眼，他眼里的歉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可那又能怎么样，上次还不是把自己骗去兰溪居？
她笑了笑，面上一团和气，话里却无半分客气。
“道歉不真诚就没必要装模作样了，你想借我打击你小叔也是天方夜谭，他不会中计的。”
裴矜大概没想到唐歆会这么直白，听完脸色甚至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掩饰好，笑道：“那最近小叔因为项目决策失误被董事会点名批评的事，小婶知道吗？”
这是讽刺唐歆，一厢情愿维护裴颂时了。
裴矜观察唐歆表情，后者微顿，笑了，“我相信他的决策。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却被裴矜一声喊住。
他身形陷在花园阴暗的灯影处，上半身光明，下半身被藤影笼罩，说不清的阴暗。
“我想了想，小婶这么气定神闲，一定是因为小叔没把真实情况告诉你。如果我说，小叔是为了帮唐先生，才被董事会声讨，你还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好像数道金雷从头顶劈下来，唐歆耳边一阵嗡鸣，她盯着裴矜，那张脸说不出的扭曲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