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早一起。”
他语气轻佻,几个字仿佛带钩子似的,把她心里残余的期待勾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唐歆还在睡着,脚底突然发痒,她揉眼,打滚,直接滚进男人怀里。
脑下坚硬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谁让你上床睡的?”
昨晚不欢而散,酒店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唐歆给他二选一,不打地铺就睡沙发,临睡前她锁了卧室门,她一夜都安稳无梦。
一道银光闪烁,他凤眼稍弯,“钥匙而已。”
是啊,如果没点本事,昨晚他怎么找到酒店的?
“还说不卑鄙。”
“我上床叫你。”
他似笑非笑看着唐歆,后者看着自己枕在他腹肌上,身体几乎被他抱在怀里,挠她脚的是块真丝手帕,她被气得弹起。
“昨晚怎么样,有没有烛光晚餐、干柴烈火?”
一进工作室,桑宛妲便激动凑上来,一双妖娆大眼满是好奇。
唐歆应激性地拽了拽衣袖。
果然被她看见手臂上的痕迹。
“异国相见,小别胜新婚。”
“没有,咱们干活吧。”唐歆羞红脸,怕尴尬,一整天故意避开裴颂时。
“我们晚上约了游泳,歆歆你去吗?”
拍片下午五点就散,有点活动也正常。
但她想起身体情况,摇头,“遵医嘱。”
“好嘞。”
桑宛妲又去叫裴颂时,听他答应,最后一众人约好时间。
唐歆今天要去兰奕攀岩的地方看看,她跟裴颂时撒谎说出去玩。
结果被他怀疑,“哪个朋友,晚上几点回酒店?”
“还是昨天那位,玩完得很晚了,我跟朋友一起去住,你游完回你的住所吧。”
兰奕的事她不想让他知道,所幸他并没多问。
唐歆一出工作室门,就搭巴士去了黄石山。
因为出过事故,攀岩绳索更为紧实,带队的教练正在叮嘱事项,“前不久我带的一位学生跌落,因为绳索断裂,尸骨无存,你们也要小心。”
她跟过去,叫住教练,“还记得我吗?谷教练?”
谷教练看见她就打退堂鼓,脸色不太自然,“小周的未婚妻,我们公司已经赔偿了,你节哀,往前看吧。”
唐歆勉力拉起耷拉的嘴角,“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些事,不是来闹事的。”
“前因后果你都了解过了,这是事故,不是谋杀,你快走吧。”
“可就算掉下悬崖,怎么会尸骨无存?”唐歆在背后喊,不远处攀岩的学员听了都看过来。
“你还说不是来闹事的,”谷教练冷着脸把她拉去一边,“我实话跟你说,尸骨只是没交给你而已,你再闹,小心我叫保安。”
“什么?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说?”
第47章 沙发
唐歆如遭雷击,她眼眶通红。
“周先生有父有母,尸骨第一时间交给的人也不是你啊。”
她沉默下来。
兰奕父母对她有很深的成见。
如果是他们说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她绝对会束手无策。
可他们不觉得,这样对她,太过残忍了吗?
唐歆乘巴士准备回租住酒店,半路交通瘫痪,巴士司机紧急疏散,“前面不远处发生火灾,请大家转乘或步行。”
人倒霉是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的。
唐歆尤其如此。
一是时间太晚,巴士司机大都下班,二是路程偏远,从这回市区要绕路,回到酒店大概也要凌晨,三是近来城市不安稳,暴动混乱交错,火灾说不定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夜幕低垂,遍无星子。
她和打电话的各位乘客一样,蹲守在路边,听着不同的口音在耳边徘徊,间或有人在电话里骂上两句。
她也开始害怕,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执着的到底是什么。
千里迢迢跑来国外,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吗?
“你今晚要睡在马路边?”
裴颂时的声音炸在她耳边,让她以为是幻觉。
再抬头,发现周围的乘客不知何时已经走光了,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
他一身黑地站在自己面前,黑风衣,黑长裤,黑色皮鞋,还有一顶黑色帽子。
像彻底融进黑夜似的。
唐歆仰头迎着灯光看他,忽然被无尽的悲伤席卷,眼眶涩然发疼。
她发傻地询问,“你怎么在这?”
“该是我问你,你朋友呢?”他讥诮道。
戳穿谎言就是那么轻飘飘一瞬间的事。
也许是那瞬间脆弱得让人生怕,也许是看见那张脸激起她的想念,她注视他时,一行泪珠滑过她莹白的脸。
悲伤、恐惧、挣扎。
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沦落深渊的结。
在那瞬间,他的胸口像是被谁重重撞击了一下,痛处是凌然的,像是她的泪砸在他脸上一样。
她看起来像一个脆弱的孩子。
他刚要开口骂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唐歆就猛地弹起,搂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
她很用力,贴他很近。
他能感受到她胸腔内紊乱的跳动,她就靠在他耳边。
“我们相爱好不好,裴颂时?”
说出的下一秒她就后悔了,爱这个字多奢侈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他连婚姻里的忠诚都办不到,谈何相爱?
还是她鬼迷心窍了,看到他从天而降的那瞬间,以为他是自己可以依赖的守护神。
她飞快在他耳边否定,“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她说着就要松开双手,一条手臂却把她的腰钳制在怀里,让唐歆难以挣脱。
“怎么了?被朋友抛弃了?”
唐歆蓦然一怔。
在他眼里,她的脆弱一定是有因由的,囫囵吞枣根本瞒不过去。
“没有,她有事回家了。”
“你还没回我,”她露出一个笑,“你怎么在这?”
*
“进来吧。”
裴颂时的另一个住所,灯亮起的那瞬,唐歆险些误以为自己进了展览馆。
“私人空间,别介意。”
他话音未落,唐歆脸颊已经红透,她的目光落在白墙上一幅精湛的摄影图上。
那是一幅半裸的背影图,男人半转过脸,露出的小半截侧脸,犀利的眼神,格外诱惑。
他应该是刚出游泳池,水珠攀结在他手臂、背脊虬结的肌肉上,有种难言的力量感。
能大喇喇把美男图挂出来,除了无人光顾的私人空间,也没什么其他地方了。
她很想知道,他这里有没有其他女人来过。
所以上楼特意光顾了一下衣帽间和浴室。
衣柜打开,清爽少年气的衬衫和休闲风的长裤扑面而来。
他不是没在这留过学,怎么会特意买下住所?
她又想起,曾丽说过,闵月曾在N市留过学,那他是不是……
与质疑清冷ᴶˢᴳ的视线在镜面里相撞,她慌张躲避开。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没?”他揶揄道。
“我没找。”她讪讪回。
裴颂时挑眉,当着她的面脱衣。
唐歆一转身看见这幕,逃也似的要跑出衣帽间,结果人被圈住压在门板上,正对着他解了一半的胸膛。
“你没找女人的衣服?”
他黑眸灼亮,只需要一眼,就能洞察是非。
脸颊被灼热攀爬,她的躲避正中他下怀。
她逃避,“没有。”
“你难道不想问,这里距离市区那么近,我有没有邀请闵月过来做客?”
“不想。”唐歆笑不出来了。
“她留学后,没在N市见过我,这里只是我的工作空间。”
鬼才会信他。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笑眯眯提要求,“我晚上睡哪?”
“沙发。”
睚眦必报,唐歆从他的眼神里读懂这句话。
她也是逛过才发现,房子虽有上下两层,但只有一间卧室。
联系昨晚她“虐待”他的行径,他让她睡在沙发上合情合理。
因为晚上心情极差,她自然也没心情跟裴颂时同床共枕,更没争取住卧室的想法。
裴颂时看她落寞的背影,没有任何挣扎便屈服于现实,眸色更暗几分。
“站住。”
走到楼梯口的人脚步顿住。
唐歆回头,看他脸色沉黯,如烟雨俱来的前一刻。
“你手镯呢?”
唐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想起来N市的前一晚,她摘掉翡翠镯子,放在箱匣里。
“怕摔碎,放在家里了。”
她的确把翡翠手镯放了起来,但并不是怕摔碎。
她是失望极了,看见这镯子就感觉窒息。
裴颂时没再开口,眼睁睁看着唐歆下楼。
她背影依旧清新袅娜,像三春新发的柳枝,鲜嫩活泼,可悲伤却像罩在她身上似的,怎么都脱不开。
*
唐歆是被电话那端的闹声吵醒的。
她蒙紧毯子,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免提依旧开着,他自己却喝着咖啡优哉游哉。
翻了几次身,她好歹终于弄清楚前因后果。
又是程颐在闹,说头疼,希望裴颂时赶紧回去陪她。
她睁眼坐起身,眸底一瞬冰封,正对上裴颂时望过来疏离的眼神。
他说,“你好好配合专家治疗,我明天就回去。”
后面不管程颐再闹,他都没再理会,直接把手机挂了。
唐歆冷嘲热讽,“不是说还要两周吗?这么快就回去?桑摄影师这边可以吗?”
第48章 赔我
“所以要拉上你一起,好减少我的工作量。”
唐歆今天在心里怒斥裴颂时百遍,她本来是被当做指导老师的,现在却要被当成跑腿、打杂,灯光师、造型师,她想拒绝,但碍于裴颂时的威慑和桑宛妲的传播,她是裴太太的事实全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抽出空子休息一下,又在洗手间门口听到几个模特闲聊八卦。
“裴先生如果真喜欢他太太,就不会来了就晾着她,你们不记得,第一天她来,裴先生连正眼都没看她。”
“而且你看她上上下下跑,一看就是打杂的,摄影师说她是旗袍设计师,我觉得这设计师谁都能做吧。”
这些话,让唐歆往外走的脚步顿住。
乱嚼舌根的人,往往是因为内心嫉妒,可唐歆清楚,他们说的,并非不是事实。
特别是此时,还有人轻嗤着插嘴道。
“你们还不知道一件事,在国内,全公司没人知道她就是裴总的妻子。”
这道声音很熟悉,她很快想起这就是那天扬言和她公平竞争的情敌。
这算什么?给自己不要放弃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吗?
唐歆不知道,她自己的婚姻都是一个烂摊子。
后来洗手间内再激烈的嘲笑,她都未理会。
晚上忙碌到十点才收工,活是做不完的,但桑宛妲知道他有事,基础阶段任务完成了,剩余的视频指导就可以。
凌晨的飞机。
唐歆的时间没那么紧迫,她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订第二天一早的机票,但裴颂时显然没想放过她,出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钱,强行押她上了飞机。
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很巧合的,唐歆坐在他左手边,他的右手边,是裴氏的艺人情敌。
“好巧,裴总。”
初秋的夜里,她穿着清凉,露腰吊带短裤,还借地理位置的优势若有若无地碰触。
唐歆靠窗,借着玻璃的反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而裴颂时和她打过招呼后,倒是习以为常,没有多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没出声指出她的小心机,只是安心阖上眼。
唐歆心底已经磨刀霍霍了,碍于面子只能恍若未觉。
她也慢慢阖上眼,一天的高度紧张,让她的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直到身侧一番不小的动静传来。
“不好意思,裴总,是我太笨手笨脚了,我给您擦擦。”
唐歆打眼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小模特点的饮料都洒在裴颂时的西装裤上,饮料倾洒的位置很巧妙,再往上正好靠近腹部。
她拿纸巾毫无避讳地去擦,唐歆大脑轰隆隆地,要站起身拦她,小模特的手却被人攥住了,手腕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她隐忍又克制的哀嚎,“疼疼……裴总您放手。”
这下是真疼了。
唐歆起了一半的身体重新落座。
裴颂时冷声冷气,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钝刀子似的。
“耍心机用到工作上,你也不至于第一批就被刷下去。”
裴颂时去洗手间清理衣裤,背影高冷潇洒,不近人情。
而小模特捏着手腕,疼得脑门上冷汗都流到了鬓角里,见唐歆看过去,恶狠狠瞪过来,“看什么看,你少得意。”
唐歆挑眉,“如果不想回去就被开除,建议你换个座位。”
小模特又气又疼,拎着包的手胡乱打颤,行李箱搬不了索性留在上面,她却是不敢留在裴颂时面前碍眼了。
等裴颂时回来,看见旁边的座位空了,也没多说什么。
唐歆猜测他未必就看不透小模特的心思,只是嫌麻烦而已,毕竟都是公司艺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当她睡得半梦半醒时,右手却整个被他握在手里,她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量。
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是示威吗?
小模特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做,等走了又多此一举。
她脸颊朝窗,装作不舒服地把拳头抽出来,可他握得死紧,像和她较劲一样。
直到唐歆感觉到疼,蹙眉瞪向他。
“你捏疼我了。”
裴颂时挑眉,声音有些低哑,“不装睡了?”
唐歆:“你松手。”
“我这是在教你,一个合格的妻子该如何做。”
唐歆笑了,“你招蜂引蝶,还要怪我?”
“我不怪你,”他脸上一团和气,人却假仁假义,“怪我高估了你。”
“你什么意思?”唐歆感觉他在挑火,可没有证据。
他凝视着她,“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的座位订到我旁边?”
唐歆琢磨了一下,好笑道:“你倒是神机妙算,知道有人要装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