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不让自己进门。
他在思忖怎样找合适的借口进去。
忽然看见赵万秀手上的镯子。
一条帝王绿的翡翠手镯。
“这……这是当年我送你的吗？”周煊不太敢认，他怕自己自作多情，啪啪打脸可就不好了。
自己虽然老，但还是要脸的。
“不是，”赵万秀急忙否认，“是后来一位私人收藏家送的。”
“哦，”周煊声音闷闷的，“我以为是你老公送的。”
“老公”这个词先是让赵万秀一惊，后面又很快松了口气。
就说这人是个憨憨，年轻时候不解风情也就算了，后来又成家立业，居然还是什么都看不懂。
算了，就让他这么想想吧。
赵万秀不是没看出他局促不安又有点想进来的小动作，但她实在不想注意，只能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去。
然而这完全是个奢望。
“万秀，我能进去吗？”
赵万秀不会拒绝人，犹豫再三还是让他进来了。
倒杯水的功夫。
小小糖就哭了。
哭着找妈妈。
赵万秀只好抱着她哄，小小糖睡够了，不肯待在屋子里，她就抱着她出来，在客厅里哄。
最后小小糖窝在重姥姥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吐泡泡。
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看向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老爷爷。
对着他的方向吹了口气。
古灵精怪得让心情沉重的赵万秀都忍俊不禁。
对面的周煊看着展颜的赵万秀，一时间心口有点热，“这是你的重外孙女？”
赵万秀:“是啊。”
“她重外公呢？怎么没一起来？”
说完就感觉对面赵万秀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像是看傻子一样。
“她重外公去世了，”赵万秀似笑非笑看向周煊，“不说我了，周太太呢？身体可还好？”
知道你来找我吗？
知道会不会介意啊？
话没说全，但是已经呼之欲出了。
周煊搓搓手，“我后来没结过婚。”
“那……你外孙怎么回事？”
赵万秀彻底糊涂了。
“你说兰奕啊？他是我妹妹的外孙，我妹你也知道，职业特殊，她后来嫁的老公也出事了，所以把兰奕交给我抚养。”
赵万秀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知道周煊为什么不结婚。
这几十年就自己一个人？
“老了才觉得烦，想找个伴。”周煊看着赵万秀，眼神柔软，情意绵绵。
但这情意很含蓄，得仔细看才能发现。
赵万秀不想接他这话茬。
躲开他目光。
“你这条件，第二春还不好找啊？”
“我不想那么随便。”周煊敲了敲拐杖，棱角分明的下颌依稀还能看到一抹傲娇。
“那你要求还挺高。”
赵万秀嗤他。
“也没那么高，和你差不多的就行。”
周煊这球打得很直，当年谈恋爱都没这么直。
但他也是怕，被偏爱的才能有恃无恐，他被晾了四十几年，也没换来赵万秀的一次回头。
所以他这次可不敢再傲了。
赵万秀能感受到实质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这话她却不知道怎么接。
只能装傻，故作自嘲。
“我什么条件？人老珠黄？”
“你才不人老珠黄，我都满头华发了。”
两相对视，一个紧紧纠缠，一个躲闪不及。
气氛正炒到关键时刻，门突然被敲响。
“是歆歆回来了。”
赵万秀松了口气，见到唐歆仿佛看到救星。
唐歆刚刚走进玄关，就注意到周煊在家。
鞋都没换。
眼神复杂地看向周煊的方向。
既然找上门来，说明私底下做过功课了。
那是不是也知道她之前骗他了？
唐歆抬起头，发现周煊也正在看自己，但目光温和，全无敌对和质问之意。
都是沾了姥姥的光。
看样子，他真挺喜欢姥姥的。
反倒是姥姥，有些局促地压低声音。
“他找来的，我等会儿就让他走。”
唐歆点头安慰，“没关系。”
她接过小小糖去卧室，留赵万秀和周煊在客厅。
但刚才的话头怎么都接不上了，赵万秀开始赶人。
周煊暗自懊恼。
裴颂时接到周煊助理电话时，险些以为自己眼花。
他正追唐歆追得焦头烂额，周煊伸脖子过来，他很想砍一刀。
所以他冷笑，“你找我想自首？”
“我只是想你好我好大家好，裴先生也不想撕破脸皮吧？”
周煊好好想过了。
要想重新追回媳妇，那就势必要借助唐歆的力量，唐歆的突破口还要从裴颂时身上找。
所以他把电话打到他这里。
不过显然裴颂时不领他的情。
裴颂时嘲弄，“还是你想收买我？”
周煊凝眉，“等我们见面再说。”
裴颂时就和唐歆在一个公寓内，原本是不同楼层，但明天就会变成邻居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搬而已。
他几乎和周煊前后脚下楼。
迈巴赫发动，差点儿吃了前面宾利一嘴尾气。
两人约在周家大宅。
周煊拿他当贵客，上了一壶名贵普洱。
“不用多此一举，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裴颂时懒得虚与委蛇。
“你是不是想和唐歆在一起？还有你们的孩子？”周煊开口。
第96章 选择
“关你什么事？”裴颂时不爽道。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周煊神神秘秘，“一个可以让你放下忌惮的秘密。”
裴颂时盯着周煊，“你说。”
“我想和唐歆姥姥复婚。”周煊坦言，神色畅然。
“复婚”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裴颂时去南城没见过唐歆外公，也没见她提起过，但好像从舅舅口中听说，从未见过他爸。
那唐歆有没有可能，就是周煊的外孙女？
裴颂时被自己的推理吓到了。
但又克制不住地想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周兰弈和唐歆也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他们想在一起，基本ᴶˢᴳ是不可能了。
“等等，”裴颂时突然打断周煊的话，“你说你想和唐歆姥姥复婚？”
“是，而且我希望这个时间线不要太长。”
周煊在得知唐歆是赵万秀的外孙女之后，就开始后悔当初拆散唐歆和裴颂时。
绑架唐歆也是因为周兰弈恢复记忆，他想让唐歆知情识趣，自己主动远离兰奕。
可没想到兰奕还是发现了唐歆。
要不是自己找医院找医生帮了他很多忙，想要他原谅自己，根本不可能。
裴颂时看他一眼，望尽他眼底的志得意满。
如果他和唐歆姥姥复婚，那他根本不会允许唐歆和周兰弈在一起吧？
不管唐歆是不是他的外孙女？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煊果决道：“唐歆和兰奕，这辈子无缘了，所以我说，我愿意撮合你和唐歆。”
“你也助我一臂之力。”
裴颂时呵笑，“能不能帮到你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想要的东西得自己争取，不然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我衷心奉劝你一句，在未搞清楚事情始末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可能会后悔终生。”
周煊听了他的话，一点点皱紧眉。
“你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脸色不怒自威。
裴颂时却已经起身远离战火中央，紫檀木桌精致的茶壶茶水未动，他凌厉起身，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周煊感觉裴颂时话里有话。
事关万秀的事，他不敢草率。
当机立断吩咐下去，要助理细查唐歆的身份。
包括他之前从来不屑的，查万秀的老公。
万秀说，她老公去世了，那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另一边的裴颂时出了周家大宅。
就开始准备搬家的事。
但他不好出面，只能请了人给他收拾。
搬家公司的人边弄边吐槽。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就两层楼，自己还不能搬了？非得花这个冤枉钱。”
“你也别抱怨，要是你有钱，就算面对面，你也懒得动。”
细想一下，也确实。
对面动静颇大，赵万秀上了年纪，喜静，问唐歆，“外面怎么回事？”
唐歆：“哦，对面姐姐买了新房子，这里退租了，应该是新住客搬家吧。”
赵万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新邻居到来，姥姥还是准备周全，让唐歆记得和新邻居打点好关系。
唐歆懒得动，姥姥让她提一串葡萄过去。
她冒头出来的时候，正巧对面在做收尾工作。
好几个衣着差不多的小哥，都戴着帽子，穿着蓝布工衫，根本辨别不出哪个是邻居。
唐歆张口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搬家公司的人。
“这家男主人就住楼上，现在还没过来，小姐姐可以等会再来。”
“小姐姐”三个字真的很甜。
唐歆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葡萄，本来打算掉个头的脚又转回去，“你们搬家也辛苦了，给你们吃吧。”
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把葡萄塞给了小哥。
等裴颂时慵懒地扣了帽子，趿拉着拖鞋从楼上下来，发现小哥们已经把葡萄分完了。
他状似无意地提了句。
“这葡萄是你们买的？”
工作期间还有闲情逸致买葡萄吃葡萄，算不算消极怠工？
“不是，对面小姐姐送的。”
那嘴巴甜看起来十八岁的大高个小男生，话一说完，就感觉对面男人锐利的眼神扎在了他身上。
旁边有小哥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急忙捅了捅他胳膊。
小哥“哦”了声，脑回路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刚刚那小姐姐，送的葡萄原本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对面这帅痞的男人的？
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那小姐姐看你没在，就给我们吃了。”
裴颂时看着这群人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门“嘭”地摔得震天响。
最后结算也是在手机上划的账。
下楼一行人把葡萄皮带走的时候，还在讨论这脾气反复无常的雇主。
“这葡萄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吗？看了下，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雇主图的本来就不是葡萄，而是人啊？”
帅气小哥甩了下潇洒的头发，“那我懂了，小姐姐一看就不喜欢他，整个人凶巴巴的，还不解风情。”
唐歆被那扇震天响的门惊到。
预感到未来邻居不会是位好相处的人。
姥姥也隔着一扇门感受到对面之人的暴躁。
心惊地拍拍胸口，“那葡萄你送到邻居手里了吗？是男的还是女的？”
唐歆摇头，“没有，听搬家公司的小哥说是男的。”
她还没有想到对面的新住客就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没在意。
反正只要不打扰她和小小糖休息就无所谓。
转而问姥姥，“姥姥，您这次来打算住几天啊？”
赵万秀被问住了。
如果没有周煊这出，她打算住个两周，陪陪歆歆和小小糖，顺便去赵婧的墓地看看。
毕竟她在来之前，就把南城的事安排好了。
但她没想到，周煊会找上门，打乱她的计划。
这就像个定时炸弹，她害怕会随时随地爆炸，所以只能尽快躲避。
“我得尽快走，”赵万秀看起来十分担忧，“周煊盯上我了，要是让他知道小靖和小晋是她的孩子，那他可能更会纠缠着不放了。”
“周老爷子应该不会吧？”
唐歆狐疑。
“你不懂他的性格，他有点点偏执。”
赵万秀想起当年他的霸道，也有点后怕。
老了老了，她只求风平浪静，少点坎坷激荡。
唐歆点点头。
“不管您怎么选择，我都支持您。”
赵万秀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孩子爸爸，是焰城人？”
“是。”
第97章 故
唐歆没有隐瞒，语气艰涩。
“你们……最近有没有见面？”
姥姥什么意思，唐歆心里清楚。
“没有。”
唐歆敛眉。
“歆歆，你大了，姥姥干涉不了你什么，但姥姥希望你幸福。”
唐歆反握住姥姥的手，未发一言。
但暗下决心。
一定要离裴颂时远远的。
三天后，姥姥离开。
怕周煊一路跟着，唐歆谁也没告诉，开车送姥姥去机场。
一直看姥姥顺利登机，唐歆才放下心来。
唐歆一路顺顺当当回到公寓，心下里却感觉不对劲。
前几日裴颂时天天穷追不舍，怎么骂他都油盐不进，从昨天起就没见过他了。
难道是……真放弃了？
楼道、楼梯口，屋门外的地毯，别说人影，一点痕迹都没有。
唐歆旋开屋门的瞬间。
对面邻居的房门也响了一下。
她没立刻推门进去，刻意等了旁边人一下。
四目相对的刹那。
唐歆猛地怔住。
面对新邻居生出的善意随微笑一起垮掉。
“嘭——”
裴颂时斜倚在门框上，漆冷的眸光冷冷凝在那扇红到发黑的木门上，焦距渐渐发散。
神色意味不明。
唐歆进去不久，在玄关处顿了两秒。
像是突然回神，推开了小小糖卧室的门。
还好，小小糖一直在。
傍晚，焰城全城阴暗下来，天气预报预报全城有暴雨，她看见的时候有些晚，阳台上的衣服没收。
透过窗子往楼下看去，楼下停了一辆亮蓝色的迈巴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