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没让小小糖认我做爸爸。”
声音里藏着委屈。
唐歆噗嗤一笑，哭笑不得，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像安慰一只生气的大狗狗。
“可他照顾了小小糖很长时间，他对小小糖有恩，我总不可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吧？”
裴颂时感受头顶温柔的抚摸，坚硬的心石无声地碎裂崩塌。
他退了一步。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
唐歆顿了下，半挑眉，“搬到哪？”
“月苑。”裴颂时漆眸仿佛一个幽邃的黑洞，无声地把唐歆往里吸。
唐歆展臂推开他。
杏眼眯了眯，多了些质问的意味。
“我一直想问你，月苑是不ᴶˢᴳ是以闵月的名字，命名的？”
对面之人显然一怔。
唐歆一时间更气，“所以果真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你听我解释。”
唐歆避开他手臂。
要开门，又被裴颂时拉住手臂，再次摁在门上。
她挣扎，声音里带着反感。
“你又要说什么？”
“那是偶然而已，”裴颂时摸摸鼻子，“不知道你原来介意了这么久。”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裴颂时觑着她神情，有些小心翼翼。
“是因为……月苑方便赏月，所以买了之后就改了名字。”
“你如果不喜欢，那就换一个。”
“不用了。”唐歆抱住他，“就这个吧。”
“我们今晚就搬。”
第108章 番外：青云展翅—1
我自小生活在江南水乡，这里苔茵展、云幕高张。
母亲和姥姥都是老一辈的苏绣手艺人，不富裕，可也不贫穷。
即使在那样一个缺吃少喝的年代，我们又住在乡下，我还是快快乐乐长大了。
到了七岁。
该读书的年纪。
因为贪玩，我没有正常入学。
母亲和姥姥劝了我几回，我没有听。
也许母亲不知道，我上学第一天，就有人在屁股后面骂我，说我是没爸的野孩子。
我说我不是。
可事实上自己也感觉心虚，因为从我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我爸。
他长什么样，高矮胖瘦，做什么工作的，和母亲是正常离婚，还是死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也没有用，因为母亲不回答。
只知道沉默地对待她的绣架。
而每次提及，姥姥都会把我领走，然后看向伤感的母亲，唉声叹气。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我爸是家里的禁忌，提都不能提。
因为被小屁孩骂，最后我选择了骑在他身上打，揍得他鼻青脸肿。
“你有爹，鼻涕虫，有本事揍倒我啊！”
结果跟在我屁股后头骂我的周煊成功被我揍服。
他小时候父母都在外地，他家只有他和爷爷奶奶，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优越感，认定我没爸爸。
这小破孩根本就不懂交流。
只是一味问我：“如果你有爸爸，为什么他不回来看你？！”
我挥拳再次把他揍倒，“你爸回来看你了？”
他一边抱住头，一边喊，“对啊对啊，还带了好多东西呢。”
丑八怪，嘴角都被揍出血来，还在憨傻地得意地笑。
我看他就是欠揍。
后来，周煊奶奶带着他找上门，逼我妈给个说法，我死活不道歉，还拼出小时候抓招财的力量和速度一溜烟跑去湖边。
湖里的水很蓝。
湖边的石子有拳头那么大。
天色黑沉沉的，湖边人家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燃炊烟。
不知道我在湖边坐了多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擦耳而过，我看见周煊那个小胖墩气喘吁吁，比招财跑得还快。
直直冲我的方向而来。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我不想见他，也不知道哪一刻，脑子一抽，又往前冲了两步，湖边有坡，一下我就溜进去了。
小胖墩吓傻了。
我却没有呼救。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是不想面对这残酷的人生，不想张口对母亲讲，我不是无缘无故揍周煊的，是因为他骂我是没爸的野孩子。
我脑袋里一片浆糊。
眼睛在水里闭上，双臂展开，双腿缓缓下坠，像浮萍也像野草。
可我感觉，死也许没那么可怕。
但最后周煊还是叫人把我救上来了。
他扒在我脖子上哇哇哭，双方大人过来了，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是他错了，他先骂我，我才揍他的。
母亲听了无动于衷，甚至没上前来搀扶我一把。
姥姥却把我护在怀里，问我冷不冷。
小胖墩把他的小白短衫解下来给我披上，鞠躬弯腰呈九十度，给我道歉。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没理他，甚至还翻了个白眼给他。
但我心里已经原谅他了。
他才七岁，居然已经学会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了。
这是我佩服他的一点。
而且我揍了他，也算报了他的辱骂之仇，我这人很讲究公平的。
日月如梭，春去秋来。
转眼已经过了五个年头。
我俩都12岁。
周煊个子抽条，身上肥嘟嘟的肉都减下去，少年的下颌有了棱角，浓眉大眼，展露无遗。
那时候，全巷口18岁以下的女孩，都对他那张脸垂涎三尺。
除了我。
但周煊似乎对我特别好。
他会每天放学后，来我家找我玩，给我讲许多趣事。
我那时候却总觉得不耐烦。
一边练习绣花，一边骂他，“你讲这些我压根听不懂，男孩子都喜欢打球玩闹，你去找你同学玩啊，干嘛来找我？没见我忙着吗？”
兴高采烈的周煊顿时噤声，像舌头被砍断了似的。
他在原地蹲了两分钟，就在我以为他要冲我发脾气的时候，思忖着要不要抬头哄哄他，他蹭一下站起身，从我身边跑过，头也没回地跑了。
他走后，我也没心情绣花了。
对着色彩斑斓的绣线，眼眶一阵阵发酸。
那时候那么小，怎么懂什么叫喜欢呢？
只是觉得他在人群里很出名。
只是他的爸爸过年回家，西装革履来见我这个，他唯一的朋友。
只是他的妈妈劝我，让我劝他去省里住。
我那时候单纯地想，我只是个普通的玩伴，哪有那么大本事劝他？
他之所以留在巷子里，是为了照顾他年迈的奶奶。
但他父母还是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劝他。
我推拒不了，于是向他提了一句。
他就红着眼冲我发脾气，“赵万秀，你有没有良心！”
我怎么没有良心？！
我是为了他好，他看不出来吗？
谁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
而且城市里的教育水平高，他搬去大城市可以读好大学，以后出来铁饭碗。
再不济，看他爸那身装扮，在大城市里混得也不差，以后继承衣钵也不会饿死吧？
第109章 番外：青云展翅—2
可周煊冲我嘶吼，一双通红的眼仿佛孤独的兽。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赵万秀，我走了你会等我吗？”
我觉得稀奇，这真听我的了？
我还愣着，他却凶得像要把我吞了似的，不断摇晃我的肩膀，隔夜饭都快给他晃出来。
我胡乱编了一句哄他，“等等等等你。”妹。
最后一个字被我堵在嘴里没说出来。
他却激动地搂住我，手臂箍得我死紧，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那你等我，我走了。”
边说，边掉了几颗热泪在我肩膀上。
我以为以他“懦弱”的性格，一定会留恋家乡，不舍得回去。
可我想错了。
我从此丢了一个玩伴，一个跟屁虫，一个粘人精。
他一走六年。
等再回来，他一身军装，衣领挺括，高大帅气，英姿俊伟。
以前是百人迷，现在却成万人迷了。
不仅是因为他长得帅，还是整个镇上唯一一名飞行员。
回来的时候，直奔我家门。
我当时正在绣一只波斯猫，金色丝线在我手上穿梭，他突然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我手中的针无意间刺透皮肤，血珠渗出。
自己还未察觉，周煊便迅速捞起我的手指，塞进他嘴里。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得站起身，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结果他看清我站起来，顺手就把我拥进怀里，手臂结实得不像话。
六年前那顿箍是纯纯的力气，今年这顿箍还加了点情意吧。
具体表现在我说疼的时候，他撒手了。
然后凤眼看向我的胸口。
“你往哪看？”我面红耳赤。
这几年我发育得很好，他大概也发现了，耳根悄悄红起来。
我动手就要给他一拳。
但六年后，周煊的反应和速度，是六年前的他没法比的。
再说我是女子，他是练过的18岁硬汉，不用喊，就知道我一定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他捉住我的手，很温柔。
第一个问我的问题就是，“你有谈男朋友吗？”
我十八岁，长发及腰，有母亲的好基因加持，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没去上学，但书读得却不少。
虽然追我的人没几个，但也还是有的。
而且人家形象也不差。
看我不回答，周煊又开始发疯式地摇晃我。
“所以你恋爱了对吗？”
“我恋没恋爱和你有关系吗？”
听他咄咄逼人的问话，姐姐我不想伺候他。
说实话，六年没见，过来就问我恋没恋爱，不觉得很唐突吗？
但周煊显然没感觉。
他骂了一句。
“老子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
“你有病吧？”
他松开我就在我家院子里暴走。
“他是谁？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翻了个白眼，“周煊，给你三分钟，滚出我家。”
然后三分钟后，他跑了。
还是红着眼眶跑的。
第二天全巷口的人都知道我谈恋爱了。
连姥姥和母亲都来追问我。
气得我拎了柴火棍就去周煊奶奶家找他去了。
周煊奶奶这几年老了不少，但她对我一直很好，我偶尔来蹭饭，给她带点东西。
这次我一进去ᴶˢᴳ，她就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我，“阿秀来了？”
我扫了一圈没看见人。
悄悄把柴火棍往身后藏了藏。
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奶奶在摘菜呢？”
“对啊，今天留下来吃饭吧，小煊回来……哦，你是来找小煊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奶奶又是一笑，这次是对着我身后，“小煊，你洗好了？”
我棍子还背在后头，没敢回头。
周煊走到我眼前，正拿毛巾擦着头发，滴滴答答的水珠滑过他精壮的上半身。
我本就长得矮，没敢抬头，平视和俯视，一下就扫到了他健硕的腹肌。
我数了数，足足有八块！
